说不出的怜惜之情,氤氲在林夜心口。
他经常得意自己的心软,而此时的心软,让他心乱如麻。
他心乱如麻,竟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想着:要不,给了她吧。
她好乖,好安静。
她好漂亮,又好可怜。
她这样看着他,怎么办呢?
坐在地上、被绑在床柱前的少年公子仰着头,空空地看着高处横梁,也看着空气中飞窜的尘埃。
林夜莫名开口:“阿雪,我的血,只能用三次。”
雪荔抬眼。
林夜不看她,始终看着上方什么也没有的空气。
他语速很慢,似斟酌,似犹豫,似随时想说服自己停下来。可他声音如流水一般,仍然缓缓流入了雪荔心间:
“襄州城那夜,我已经用了一次。我只剩下两次机会。我要去北周,中间可能发生各种意外,我不能乱挥霍那血。”
雪荔实在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少女。
她问:“三次以后,你会死吗?”
林夜心不在焉:“会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世间这么操作的人,只有我一人。我也没有经验嘛。”
雪荔道:“我记住了。我只要你一次血,不管我师父会不会活过来,我都会跟在你身边,让你不需要用到第三次机会。”
雪荔静道:“我知道你想活着。”
林夜又笑一笑。
他慢悠悠:“阿雪,这个和亲计划,涉及的人与事太多了。我不能任性,我的性命也不应由着自己乱来。我是要去北周的,可你师父又在哪里呢?若是救你师父,是不是我又得改道?我不能让整只和亲队,因为一点私心,而跟着我冒险。”
雪荔望着他。
她知道,他一定有下文。
果然,林夜朝她笑:“阿雪,我不能有私心,但你可以。”
他温柔地看着她。
他将手从后方伸出,雪荔见到绑他的发带果然已经松了。她无动于衷,显然她早就知道了。
此时此刻,黎明光亮,屋中的少年男女沐浴在日光下。
林夜朝雪荔伸出手,郑重其事:“阿雪,偷走我。”
“阿雪,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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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点点亮起,粱尘和明景去用早膳的时候,听到暗卫们在讨论着什么。
粱尘入座,听到他们说:“真的啊,昨天公子屋中的床都塌了。”
“轰——那声音可大了!我还听到屋里面有女孩儿的声音。我想细听呢,公子恼羞成怒,把我骂走了。”
“啧啧啧,你们说,床为什么塌了呢?”
“是啊,这得多大的动静,才会把床给弄塌了啊。”
众暗卫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昨夜关于林夜床板的私事。
一会儿,杀手们来用餐。他们如今和“秦月夜”脱离关系,已经完全联系不到杀手楼,心情茫然又郁闷。
杀手们听到暗卫的讲述中涉及到了女孩儿声音,便也跟着讨论了起来:
“咱们这些人里,有几个女子?”
“对啊,几个呢?”
两拨人明知故问,七嘴八舌。
明景听得睁大眼睛,耳朵伸长。她恨不得凑过去听得更清楚些,而粱尘在旁一拍桌子,吓人一跳:“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他们争论间,阿曾一瘸一拐地走入堂中来用膳食。他正在养伤,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几乎不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曾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听到粱尘唾沫横飞地力争小公子是一个“君子”。阿曾面不改色,刚坐下咬一口馒头,粱尘就冲过来,夺过他的碗。
粱尘很激动:“公子的床塌了,肯定有别的原因啊。阿曾,你说,对不对?”
阿曾慢吞吞,很冷静:“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众人眨眼。
阿曾:“公子呢?”
众人恍然大悟,连忙跳起,纷纷扑向堂外,去寻公子——这个时辰,公子该起了吧?
一刻钟后,阿曾一瘸一拐地到了林夜的寝舍前。
寝舍门开着,众人沉默盯着空荡荡的寝舍。阿曾从他们身后瞥去一眼,看到屋中的打斗痕迹,坍塌的床木,扔在地上的帷帐。
他依然很平静:“啊,小孔雀又被‘冬君’偷走了。”
众人:你为什么要说“又”?
粱尘不解:“发生了什么?”
阿曾想到自己曾经在浣川客栈中,见过的林夜盯着雪荔的眼神。
当日心头悬着的那把刀,在今日,终于砸了下来。
他吐出一口气,轻飘飘道:“谁知道呢,也许是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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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林夜和雪荔,已经出了襄州城。
雪荔说她的计划:“秦月夜会把我师父的尸体送去南宫山,因为在我小时候,我师父带我在南宫山住过一段时间。那里应该是我师父的故土。我们要去南宫山,找我师父。”
林夜眨眼:“怎么找,跟杀手们抢人吗?我怕。”
雪荔摇头:“挖坟。”
雪荔变戏法一样,拍一拍马匹行囊中的两把铁锹:“小贩跟我说,这种铲子挖土最方便。”
林夜不想问她是不是被骗了,林夜只是好奇哦。
他伏在马背上,委婉提醒:“那是你师父的坟墓。”
虽然他心中乐开花,正想看看糟老头子被逆徒挖坟。但是,咳咳,他还有一丁点儿良心。
雪荔想一想:“是不是不太好?”
林夜:“当然啊!”
雪荔便再想一想。
片刻后,雪荔把两把铁锹都扔到林夜怀中。
林夜手忙脚乱去接的时候,雪荔道:“那你挖,我看。”
林夜:“……”
他诚恳道:“你师父有你,真是福气。”
她不懂他的揶揄,以为自己被夸,心情很不错。他笑个不停,倒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挖就挖。
第48章 “离得近,才看得清你嘛……
窦燕被押送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颇有战战兢兢感。
她已经从姐姐身死的噩梦中缓过来,开始担忧起自己的未来——南周小公子这只和亲队中的“秦月夜”杀手队,此时已经明显脱离真正的杀手楼组织。
那么,她这位真正的、还活着的唯一冬君,会受到些什么对待呢?
姐姐一心杀雪女,是为了补救窦燕在建业任务的失败。而今姐姐死了,雪女赢了。雪女会如何对待她,她又该如何看待雪女呢?
此时,死亡已是最简单的结果。如果……如果她有希望活下去,窦燕在踟蹰自己该怎么办。
窦燕被关了十日左右,好不容易被放出去,不知被人带去哪里。她一路上绞尽脑汁试图套话,然而两个押送她的暗卫却显得心事重重,并不搭理窦燕。
窦燕心中一咯噔:发生了什么事?
窦燕被领着,一路朝后院去。越走越偏,越走越深,窦燕心中越发不安。最终,窦燕惊讶间,被领入了一院落:她认得这处院落,这是小公子居住的屋宅。
窦燕眸子微闪,抿起唇:看来,小公子终于要审讯她了。
问吧。
如果她有机会,自然要为姐姐报仇。
窦燕做足准备,甚至在被人推入月洞门时,她露出一丝笑,媚眼横波。想来,若不是手被缚在身后,她还要拂一下发丝,对林夜展露出一个临危不乱的巾帼形象。
窦燕走上台阶,发现此间情况与她想象的不同:
好多人。
密密麻麻的人围着林夜那间屋舍,看他们探头探脑的架势,窦燕怀疑林夜出事了。
窦燕心中一喜,面上做悲伤吃惊状:“小公子死了?”
旁边的一人,立刻愤怒地瞪过来。
窦燕认识这人:林夜身边那个小侍卫,粱尘嘛。
粱尘还没说话,一少女声音清脆道:“那你失望了。小公子只是与人私奔了。”
粱尘:“胡说,是绑架!”
明景偏头朝他望去,牙尖嘴利:“小公子不是很聪慧吗?”
粱尘:“聪慧的人就不会被绑架?”
明景:“聪慧的人被色所迷的可能性更大。”
少年与少女你一句我一语,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窦燕被他二人吵得迷茫又头痛,在一片混乱中,终于听到一个稳重点的声音:“你们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