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回头朝她笑,开玩笑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用来杀你怎么办?”
林夜发誓,他在幽暗中,真的看到她的眼睛微微亮了。
雪荔问:“你要杀我吗?”
林夜:“……你为什么表情这么期待?”
雪荔:“不,我现在没有表情的。”
林夜噗嗤乐,弯起眼睛:“对,你就像个木偶娃娃一样,一颦一笑都要靠你自己去指挥……”
他说得快乐起来,听到雪荔问他:“你是在笑话我吗?”
林夜一怔。
他想说“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但他看着她的眼睛,又一下子迷失其中,喉头话被堵住,一时间没说出来。
一时没说出,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林夜生出懊恼。
雪荔一直在观察他丰富的表情。林夜纠结半天,沮丧地叹口气,朝她摊开手:“算了,吃糖吧。”
雪荔愣,低头看向他手心。
少年干净的手心,摊放着一块本应碎掉的香糖果儿——那是她没吃到嘴里的甜食。
林夜朝她眨眼:“你以为我傻吗?我专门去给你买糖吃,怎么会饿到你呢?我没有爽约,我真的去买了……我本想补偿你,所以买了两包。一包被追杀我们的人弄碎了,还有一包,特意留给你的。”
林夜眉目温润而俏皮,炫耀满满:“我对你好吧?”
雪荔从他手中抓过糖,塞进嘴里。
林夜弯下腰来观察她,小声:“甜不?我最喜欢吃甜食了。”
雪荔不知道甜不甜,正如她不知道他对她好不好。万事如水逝,她没什么感觉。
她低着头,闷闷地吃糖。在少年喋喋不休地烦她时,少女忽然开口:“雪荔。”
洞口泄入微弱的一线光,照在林夜抬起的明眸中。他的眼睛波光潋滟,星河蜿蜒。
洞口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轻灵乖巧的少女吃着他的糖,望着他的眼:“我的名字,叫雪荔。夜、夜、夜……”
她绞尽脑汁想他名字,林夜认栽,大方说道:“你叫我‘阿夜哥哥’好了。”
雪荔:“不要。你在占我便宜吧?”
小公子睁大眼睛:“咦,怎么做坏事,又被你发现了?”
第27章 我欲求神女同行,珍之爱……
癸未年三月最后一日,他对我说心悦、爱慕。
——《雪荔日志》
这一夜,那些追杀者搜寻整座山,躲在山洞中的少年少女却丝毫不慌。
至少,他们都表现得丝毫不慌。
林夜问:“哪个‘雪’,哪个‘荔’?”
雪荔便拿着匕首,要找空地给他写字。但她视线一转,发现地上被他铺满了草屑,草屑干燥而温暖,却没地方写字。
林夜盯着她手中的匕首。
雪荔便想起了自己这匕首,是从他马车中顺来的。
他此时盯着看,是不是看出来了?自己要还给他吗?可是她拿走的东西,难道不是她的吗?
雪荔困惑间,见林夜目光从匕首上挪开。他面颊很白,这一路却一直绯红,此时更红——
在雪荔提问匕首前,这位小公子抬起眼,悄悄看她一眼。
林夜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淡定道:“哎呀,没地方写字了。那怎么办?不如就写在我手上吧。”
雪荔:“哦。”
她收回匕首,一手握住他手指,一手在他掌心写字。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狭小洞中只闻到二人极轻的呼吸声。
雪荔捏着他的手指,心无旁骛地写字。而林夜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时不时飘移一下,又时不时挪回来。
他的手指冰凉,却十分僵硬。雪荔写字时,感觉到他掌心的微颤。
雪荔想:可能是因为他太虚了吧。
雪荔写好后,抬头看他。
她的眼睛像雪水一样落过来,林夜便感到头脸更热,浑身颇不自在。他心中哀嚎,幸好她平时戴着斗笠,不然自己的好色之名,怕是要坐实了。
真是的。
他也没想到她这么好看啊。
她一眉一眼,都让他心尖发抖啊。
不过林小公子心中再如何想,面上都一贯是撑得住大事的。他捧着自己的掌心,好似认真地瞥了一眼,就笑吟吟道:“很好听的名字啊。”
他心中则想:“雪”不是姓。可见她是孤儿,估计是她那个所谓的师父给她取的名。
确定了。
她和真冬君一点关系也没有。
寒夜青山中,虫鸣在灌木间偶尔掠入几声。
洞内,林夜夸人的话想也不想,张口就来:“青天皓雪,荔枝红透。不是一个季节的物什,却因为一个名字,凑到了一起,可见寓意很好啊。”
雪荔问:“什么好寓意?”
林夜夸夸其谈,眉目飞扬:“冬日盼着夏日,雪中盼着荔枝……这难道不是好寓意吗?雪、雪……阿雪,你的名字很好,充满了希望,可见你师父十分疼爱你。”
雪荔:阿雪是谁?
林夜心中微动。
他想到祖父给自己取的那个字,因为自己尚未及冠,一直没用上的那个字……和她的名字,也有关联啊。
他因为这重联想而心中雀跃。
他本就是一个十分活泼好动的人,又年少轻狂,自然欢喜间,便蠢蠢欲动,想和这样美丽的少女建立些关联。
然而还没等林夜琢磨出与她攀关系的话题,雪荔低下头。
他心里一咯噔。
少女面色平静:“不是我师父取的名,是我自己取的。”
林夜:“……”
雪荔低头玩着手中匕首:“师父在大雪天捡到我,所以师父给我取名‘雪里’。后来楼中誊录名字时,负责誊抄名字的弟子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又不敢问我师父,我的名字就被记成了‘雪粒’。
“我只是雪中的一粒尘,一粒米,一粒沙。不值一提,不为人知,无人在意。
“后来宋挽风说,这个名字不好,让我重新取一个。我当时第一次出山,看到夏天,看到荔枝。我就给自己取名‘雪荔’了。”
林夜怔忡。
他想:宋挽风又是谁?!
但他无暇想那些,只听她轻描淡写的讲述,他心头就涌上针扎一般细密的心疼。她的声音又一贯无谓……有时候便是这样,她自己不觉得难受时,总要有旁人代她难受。
林小公子甚至生出些不安。
他为自己的出身而不安——虽然他现在东奔西跑十分辛苦,可他童年时是“混世魔王”,少年时是“林小霸王”。他从不缺爱。
面对不幸的人,他的幸福像一种讽刺。
林夜不擅长应对此事,却到底靠着自己强大的心理素质,故作无事地劝慰他人:“至少现在好啦。你现在叫‘雪荔’,寓意不挺好的嘛……”
说完,林夜涨红脸,为自己的胡言乱语,想扇自己一巴掌。
但是雪荔点头:“对,我自己给了自己很好的寓意。”
林夜眼中慢慢涌出了笑。他看着黑暗中她的脸与眼睛,想凑过去靠近。可他僵硬着,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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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夜用聊天来安抚这少女:“你武功那么好,我好羡慕你啊。”
雪荔:“羡慕?”
她头又开始烫了,声音闷闷的。她从膝盖间露出脸,眼睛因发烧而水润迷离,懵然看他——这又是一个从来和她无关的词。
林夜知道生病了很难受。他见她这样,便想关心她。
可他和她有男女之别。他怎么关心她,才不算唐突呢?发烧的病人,恐怕也无法靠内力自愈吧?
林夜心中纠结,口上笑嘻嘻地和她聊天:“对啊。你应该比我小吧?我像你这么大时,武功可能还不如你七成厉害。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又开始倚老卖老了。
雪荔平静说:“小公子今年未及双十弱冠。我今年十八岁。”
林夜心里道:好耶,问出她年龄了!只差生辰八字就……停!
林夜啊林夜,你怎能如此堕落?人家生辰八字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况你没听出人家是孤儿吗,哪有什么生辰八字?
不过林夜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虽然没有生辰八字,但她日后可以和他一起过生辰啊。
他这样理所当然,也不怕旁人听到了打他。
索性林夜只是想一想,此时正因情怯,没有将他的一腔自大表露出来。
林夜兴高采烈地和雪荔规划她的未来,指手画脚道:“阿雪,你武功这么厉害,以后肯定会成为天下第一。你可以游历天下,打败一个个江湖高手,成为传说中的人物,五湖四海都不放在你眼中。哎,不过你还要很努力才行,到你这个程度,往上走肯定很难吧?”
他双眸明亮,好似把她的武功当成了他自己的,兴奋地畅谈属于他自己的愿望。
然而雪荔不感兴趣。
她闭上了眼:阿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