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有雪花从天上落下,一片片的雪花如轻羽一般, 一开始只是几片几片的飘下,到了后面, 越落越大, 越来越是醒目。
李挽朝也走到了殿门口,
她想, 午门那里,应该是不会再死人了。
齐扶锦转过了身去,对站在门口的李挽朝道:“出来看看吧。”
李挽朝出了殿门, 站在廊庑之下向天看去, 瓢泼大雪是那样真切, 白茫茫一片落下, 天地之间转瞬就被茫茫大雪笼罩, 寒风裹挟着雪花吹过,发出低沉的呜咽,似在诉说冬雪的凛冽,庭院中的红梅傲然挺直枝干, 鲜艳的红在此刻格外醒目。
他和她风月同天,并肩而站。
齐扶锦心中在想,该怎么用这场雪去反扑三皇子一党。
林党既利用天不降雪来起势,用天下的口水笔墨讨伐帝王,那现在天上终于落了雪,他们也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李挽朝不知齐扶锦心中所想,她只是在想,突然下起了大雪,到时候该怎么回家,外祖的身子不好,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他们想着自己的事情,吹了好一会的冷风,最后李挽朝受不住冷,就先回了殿内,齐扶锦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进去。
杨老爷觉大,现在还半昏半睡着,李挽朝就坐在床榻边守着他。
殿外的寒风太过冷冽,殿门已经被人合了严实,就连窗户也被关上。
齐扶锦自顾自躺去了一旁的贵妃榻上休息,丝毫不在意殿内还有旁人。
李挽朝看着他这样,没忍住道:“你为什么不回自己的榻上休息呢?”
他昨日也是一夜未眠,他是太子,应当是比百官还要不轻松一些,他现在肯定也累得厉害。
可是,在这里睡干嘛呢?为什么不回他自己的殿里,那样倒还能休息得好一些。
他在这里,李挽朝也总觉得有些别扭。
齐扶锦没有起身,可也回答了李挽朝的话,“我就躺一会而已,一会马上就要起来了,回去麻烦。”
初雪落下了,一会就会有人来东宫道贺了。
他也没多少时间能休息了。
李挽朝没有再说,果不其然,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都没有,外面来了个传话的宫女,她对着齐扶锦福身,道:“殿下,国公爷他们道喜来了。”
天降瑞雪,可不是喜事一桩。
肃国公和一些太子党的人刚从东宫出去,还没出宫呢,就逢半道落了雪。下了雪后,他们赶紧转道回了东宫来道贺。
这会他们正在主殿处等着太子。
齐扶锦也没耽搁,好不容易才闭上眼睛,马上又起了身,他走到了李挽朝的身边,嘱咐了两句,“这大雪一时半会恐怕也停不下来,老爷子身体不行,就先别急着回去,一会我让人送午膳过来。”
李挽朝“嗯”了一声,也没说旁的话。
齐扶锦也不再说,转身离开,去往了主殿那处。
肃国公这番和他们回来,名为贺喜,实也是在商量下一步的策略,一开始的时候,上天迟迟不落雪,那是对他们的不利,可现在落了雪,主动权无疑是转到了他们的手上。
太傅今日不在,从前这样的时候,太傅也会在场,可是今晨时候,他和齐扶锦一起把杨兆文送到东宫之后,早就已经离开,近些时日,他们的这些会议,他也都懒得参加。
肃国公提了一嘴太傅的事情,“怎么今日这样的日子,也不见得江太傅?近些时日越发惫懒,正旦的日子竟也不在。”
齐扶锦倒不愿追究,他道:“太傅年纪大了,懒得动弹,随他吧。”
有人笑道:“年纪大了?我们这里,有哪些个年岁小的?”
齐扶锦也笑了声,“他早年间去北疆当过一回总督,亲临前线,挨了一箭,大家都知道的,现在应当是老了落下病根了。”
听到齐扶锦这样说,众人也终于没再去追究太傅的事情,开始论起了正事。
这里面大约谈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堪堪结束,待结束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说不出的疲惫。结束后,刚好到了午膳的功夫,齐扶锦留他们在东宫用了膳食,再行离开,众人也没再推辞。
齐扶锦没再留下招待他们,起身离开了这处,肃国公却跟了上来。
肃国公跟在齐扶锦的身后,看样子是有话想要去单独和他谈,两人行至偏殿那处,屏退了众人。
齐扶锦问他,“方才殿上没有说明白吗,外祖可是还有其他的想要同我说?”
肃国公想了想后,还是直言道:“不是关于政事,是关于私事。”
齐扶锦没说话,看着他,等他的下一句。
肃国公道:“殿下,三皇子已经要娶正妃了,您和绥华从小一同长大,深情厚谊,可是还有其他顾虑?”
他们培养感情,可是如果说一直没有感情的话,难道还一直不成婚了吗?
那边看林影霜成了三皇子妃,他这边自然也是跟着有些急了,再说,李挽朝的事情……他实在不放心。
齐扶锦叹了口气道:“外祖,我能有何顾虑?只是感情这事情,急不得的,您别担心,最晚不过明年,若那个时候还不行,不论如何,我也会娶表妹的。毕竟我的身上也留着沈家的血,我知道的,我们才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去娶其他的人呢?”
肃国公仔细去辨齐扶锦的面色,不见他的脸上有作谎之色,心终于跟着放下去一些了。
可他又问起了关于李挽朝的事,“殿下,那关于那李姑娘的事情,您能同我说说吗?我看殿下对她还有杨家人颇为照拂,还有上回御花园行刺一事......她又怎么会那般凑巧就救了您?”
齐扶锦道:“外祖不用去多想我和他的事情,当初她在御花园救我,也不过是巧合,自从她知道我是太子后,就质问我当初为何骗他,那个时候,我被她在御花园碰到,她就又找我说起了当初的事。恰好碰到了刺客,她就给我挡上了一剑。她既救了我,我又如何能去吝啬?”
肃国公道:“就只是这样吗?殿下难道对曾经的妻子,没有一点怜惜之意吗?”
没办法,他们曾经是夫妻,肃国公不得不对此保持怀疑。
可他问这些,也实在是有些僭越了,他们是祖孙,可更是臣子,他现在是在打听齐扶锦的私事了,还是极私密的事。
齐扶锦也没羞恼,只是眼中的客气褪了些许下去,“平日这些话旁人是问不得的,因您是我的外祖,所以,我可以告诉您。我如果对她有一丝怜惜,当初又为何丢下她孤身入京呢?我不是她能高攀的人,您放心吧。”
听到齐扶锦这无情的话,肃国公仔细想了想后,好像也确实如此。
如果他真的在意李挽朝,当初又有何必要丢下她呢?他把她带回京藏在东宫岂不是更为方便。
况且,他如今言语之间尽是对她的不屑......
太子金尊玉贵的,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官家的女子呢。
想来,或许这些事情真的是他有些多心了。
齐扶锦也答应了,最迟不过一年,就会立下正妃,他又何必如此着急,将他逼急了,倒是真不好了。
肃国公听齐扶锦的语气不大好,安了心后就不再继续多说下去,告退离开了此处。
齐扶锦的视线落在肃国公的背影上,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不再多想,想去寻李挽朝,出了殿门后,忠吉迎了过来。
他是向他禀告一桩往事。
齐扶锦走在回廊下,忠吉跟在他的左侧小声说话。
这事是辛密,关乎皇后一事。
齐扶锦差不多走到殿门口,忠吉口中的话也说完了。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低着眼也看不清楚情绪,“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他对忠吉道:“保护好那个宫女,千万不要让她出事。”
忠吉应声,而后退下。
齐扶锦一人站在殿门口,对着紧闭的大门整理了好一会的情绪,才推门而入。
杨兆文还在睡,他看到李挽朝没有守在床边,而是正躺在贵妃榻上小憩。
齐扶锦想起来了,今日她来的时候,眼睛底下还挂着一片青黑,想来昨夜在杨家的时候也是熬了一整夜,守了一整晚的岁,现在应该也是撑不住了。
她躺在他刚刚躺过的地方。
诶,看来她也没有那么嫌弃他。
他想,事情还是没有糟糕到那样的地步。
事实上,李挽朝真的是有些太困了,昨夜闹腾了一夜,左右外祖暂时醒不过来,她就想着也去小憩一会,趴在床边睡实在难受了,她自躺到榻上。
他又没有正躺在那里。
她有什么躺不得的。
李挽朝睡觉很规矩,外头的风雪太大,屋内的炭火都快顶不住了,她躺在榻上,整个人缩在角落里面。
她的身形本就瘦弱,旁边空出了好大一块位置......
齐扶锦看了看床上还在熟睡的杨兆文,又看了看李挽朝,毫无负担地也躺了贵妃榻上。
他也困,他也需要休息。
他没什么不能躺的。
他怕动作太大弄醒了李挽朝,颇为小心。
好不容易躺了过去,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后,耳鸣声好像都没那么不好忍受了。
齐扶锦也开始合眼休息。
殿内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还有些微的呼吸声,淡香袅袅,难得清净。
李挽朝倒是如齐扶锦所愿,没被他那近乎于无的动作吵醒,只是,床上睡了三两时辰的杨兆文,倒是渐渐转醒。
杨兆文的意识还停留在早上从大殿上晕倒那会。
他就记得一整夜未睡过后,到了天方亮那会,心跳得极快,呼吸也急了起来,可能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再没有力气站着,而后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昏倒之前,他还在想着这回殿前失仪,怕是要被治了罪。
等到他渐渐有意识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床上,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缓缓坐起了身,他向四周看去,想弄清楚自己这是在哪,却看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好像有两个人躺着.......
他怀疑是自己刚醒过来,犯了老花,看岔了眼,又揉搓了眼睛仔细看去。
等等......
那不是太子和他的外孙女吗……
他感觉自己耳边嗡嗡嗡的响,眼睛又开始冒星星了。
这对吗?
这能对吗?!
他们怎么躺到一张榻上面去了呢!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都顾不得齐扶锦是太子了,这是太子能做出来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