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瞬间汗毛直竖,脑子里胡思乱想,该不会是她那位好父亲狗急跳墙,开始买凶杀人了吧。
可这年头买凶杀人都这么礼貌,还要先敲敲门?
紧接着响起了一道极为熟悉的男声。“是我。”
听见里面始终没有动静,裴延年有些烦躁,觉得手中的翡翠耳坠都有点儿膈手。他低垂着眼帘,看着那道始终紧闭的窗户,想着自己并不是原谅小妻子的那番混账话,纯粹就是来还东西,压低了声音报出自己的名字,“裴延年。”
而就在他说完自己的名字没有多久之后,面前的窗户突然开了,露出后面一张白皙俏生的小脸。
他的小妻子满眼欢喜地出现,高兴道:“你怎么过来了?”
第32章
032
裴延年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过, 眼里闪过探究,语焉不详道:“找进来的。”
江新月一开始没觉得不对劲,下意识问了声, “可是我也没和你说,我院子在什么地方呀。”
谁知道男人在这时候沉默了。
她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忍不住想得更多, “你该不会是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找过来的吧?可是我周围这么多院子,还有江琳昭、江明珠……”
裴三该不会是一扇一扇地敲窗过去, 万一看见些不该看见的怎么办。要知道后院住着的基本都是女眷, 现在又正好都是休息的时候, 到时候衣衫轻薄……
江新月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一边抬眼觑向裴延年, 总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她确实想找人帮忙,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找个变态帮忙。
她手指捏着手指,犹犹豫豫地补充问:“你不会是……”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嘴就被男人伸出的两根手指头捏住, 一下子就被自愿地闭嘴了。
江新月吃惊地瞪大眼睛, 反应过来裴三到底做了什么之后, 又气愤又窘迫,立即推他的手。
谁知道裴延年看起来捏的力道不重, 却极难推开, 气得她所有骂人的话到了嘴边都成了“唔唔”声。
她不服气地望过去。
裴延年都有点儿被气笑了,“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他黑着脸解释,“你住在哪个院子并不是需要保密的事,只要寻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身份到了一定的高度, 任何想要的消息都会有人传递到手上。
江新月总是下意识地将他当做那个在清水镇打猎的裴三,现在被这么一提醒, 又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位是位高权重的镇国公。
那么自己所求之事,对于他来说应当更加简单,可是怎么让裴延年心甘情愿答应呢?
她“唔唔”了两声点头,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松手。
江新月起身时只匆匆披了件斗篷,乌黑的长发软趴趴地散落下来,巴掌大的脸上也就只有双眼睛看起来比较大。湿润的眼在微弱的月光之下,闪着细细碎碎的光芒,看着就是软乎乎的一团。
捏着她唇周时,中指的指背就擦着唇瓣过去,呼吸时带着温度的气息就顺着手指的缝隙往手心处吹去,柔软到像是边关落日下最轻柔的晚风。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我想差了直接告诉我就成,为什么捏我的嘴。”江新月嘀嘀咕咕,忍不住伸手用指腹小心地碰了碰嘴唇的边缘,细细的眉就蹙在一起,“嘶”了一声。
她用手遮在自己的嘴上,控诉道:“都已经肿了。”
裴延年掀起眼皮乜了她一眼,很清楚自己下手的力道,“不可能肿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讹你的?”江新月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紧接着又给自己洗脑,脸面和性命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她指了指红唇边缘的位置,睁着眼睛就开始说瞎话,“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同平时不一样,要红上很多。”
说话的时候,她特意仰着脸,指尖点了点自己唇瓣的边缘。
这个角度,将她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却不见有丝毫的瑕疵。细嫩的指尖被修剪整齐,漂亮的淡粉色就点在唇瓣上,能看见细腻的唇纹承受不住手指的力道往下微微凹陷,嫩到像是一团烟红色的水珠。
裴延年看着凑上来的一张脸,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手上似乎还残存着那种细腻的触感。
心中莫名烦躁起来,像是纳着一团即将要燃起来的火。
他将自己的目光错开,咳嗽了一声道:“我又不知道你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这简直比她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江新月下意识反驳,“你还见少了?”也不知道是谁,开了荤之后便丝毫没有顾忌,经常将她按在怀里亲。也许是狭窄的门后,又或许是猩红的灶火旁,还有其他许多地方。那段时间,别说是唇了,就是其他地方也有肿了的。
可说完之后,她自己倒是愣住了,对上男人饱含着深意的眼神。
“我应该知道吗?”裴延年挑眉反问。
他的骨相极为优越,是那种硬朗坚毅的长相,带着几分生活在边关的疏朗与豪迈。但他为人比较严肃,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心里犯怵。
在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一本正经地说这种下流的问题。
江新月修炼的功夫仍旧不到家,脸“噌”地一下红得彻底,“啪”得一下就将面前的窗户关上了。
可关上窗户没什么用,男人的身影还是投射到窗户上,直直地站在她的身前。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红得烫人。
下流!
江新月咬着唇,盯着那道身影,轻声骂道。
而后就听见敲窗户的声音,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你将窗户开开,之前有一只耳坠落在我这边了,已经给你带过来了。”
江新月装作自己没有听见,她的耳坠多到戴不过来,丢了就丢了呗。
就在她想要彻底装死时,靠院内的窗户边突然响起青翡不确定的声音,“姑娘,还没睡吗?”
那声音小小的,类似于衣服摩擦的簌簌声,倒是将江新月吓了一跳。她真有些怕裴延年这时候会突然出声,若是被逮住大半夜有男人敲她窗户,她就是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她猛然将窗户打开,边对裴延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边应了青翡的话,“还没睡,怎么了?”
外头的青翡听见有人应声,也松了一口气,“奴婢听见主屋这边有奇怪的动静,才过来看看。”
“刚起来想喝点水,碰到凳子,可能你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要不要奴婢进来守夜,你要是夜里需要什么的话,只管吩咐一声就是。”
江新月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盯着门口的那道影子,生怕青翡莽起来之后直接推门进来。那些旖旎啊、日爱日未什么的,被窗外灌进来的冷风吹得一干二净,她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到正常的颜色。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变化,“不用的,有人在屋里的话,我反而会睡得不好。现在天气冷,你也回去睡下吧,明日还需要你去珞棠院。”
“那好吧,”青翡听姑娘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点了点头,“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直到人走远之后,江新月那口提着的气才松了,也意识到两个人隔着窗户说话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儿。
她拢紧身上的斗篷,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你先进来说。”
“我将耳坠送来,就走。”裴延年淡声道,然后朝她伸出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和关节的地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的手,十分适合握着刀剑或是长缨之类的武器。
而现在,他的手心中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碧色耳坠。
反差感极强。
江新月眉心跳了跳,并没有去接,而是说:“刚刚你弄伤我了,这个怎么算?”她着急到上手去拉男人的衣袖,声音不自觉地就软了下去,“你先进来,进来再说成吗?”
裴延年掩唇咳嗽了两声,“这是你自己邀请的啊。”
江新月:“……”
江新月咬牙切齿,“没错,是我主动邀请你进来的。”
裴延年也没有准备将人逗得太狠了,听到这句话之后,就看见他的手在窗沿边轻轻撑了一下,整个人就轻飘飘落了进来。
简单到像是呼吸一般。
江新月被惊到,又恍恍惚惚想起先前外出太晚,裴三说自己做不到带人翻过墙壁的事。此刻,她不由地产生一丝怀疑,有没有当时裴三就是故意哄她的?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裴三能轻而易举地翻越几个院子来找她,出入怀远侯府如入无人之境,怎么可能那点小事都做不到。
她真的好气啊。
裴延年进来之后,都感觉窗前的那块地方都跟着变得局促起来。借着并不怎么明亮的月光,他简单地扫了一眼室内。同他空旷到只剩下木质家具的屋子相比,小妻子的屋子就显得格外有生活气息。
门口的屏风,靠窗的暖榻,墙边的多宝架。各种式样的软枕随处可见,角落里摆放着许多精巧但是不大能看得出用途的东西,讲究到连桌子都铺了一层有着精细花纹的细绸缎。可见她是从小被精细养着的姑娘,许是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什么苦。
裴延年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小姑娘穿着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衣裳,全身红肿如同在泥中滚过一遭,被反捆着双手被人当成件破烂的货物贱卖。可她没有哭,同他对视时眼神清冷,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可总是跌落到尘土中,她却从来没有提到自己遭受过的劫难。她有着许许多多的情绪,怯怕、畏惧、愉悦、愤怒,可对于痛苦而言,她总是轻描淡写的。
裴延年眸色复杂几分,语气也软和下来,“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江新月不明白裴延年怎么突然转变了话锋,但是大好机会摆在眼前,错过就是傻子。她打蛇随棍上,提出道:“你替我找个男的,最好要有些本事,能力强点的。”
裴延年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小妻子认真的表情,语气跟着沉了下去,声音怎么听怎么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说找什么?”
第33章
033
难不成是自己没说清楚?
江新月有求于人, 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找个男的,我有些事需要人在外面走动, 替我办下。”
裴延年反应过来她说的,“哦”了一声, “需要侍卫?”
“我倒是养不起侍卫, 就是寻人替我做事,钱货两讫。”江新月指了指一边的小凳子, 示意他坐下, 转身提着一个三足鎏金莲花式的燎炉走了过来。
“不过这件事可能有一点麻烦, 最好是可靠一点的。”
“做什么?”
江新月将手贴在燎炉的盖子上, 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不大想说自己家的那摊子烂事, 毕竟提起来也有点丢人。可想了想, 要是通过裴延年去找人,他早晚也会知道整个事,也就没必要瞒着了。
“先前你同我说, 那根簪子是我母亲买走的。我原本以为她是转赠给其他人, 想要在登记的册子上看一看。但是没想到, 那一整套的头面被放在库房,却直接丢了。下人们也许会动手脚, 但绝对不可能用这些东西来收买我身边的丫鬟。我后来想了想, 应该是我父亲做的。”
她提到这件事,都有作呕的感觉,强忍着翻涌的情绪说:“今日我原本想出门去徐家,将这件事告诉我的舅舅, 托他查一查。可今日我的祖母就病了,让我去侍疾。我一开始只是猜测, 现在却可以肯定。可这个方法又不能将我困一辈子,肯定还会有什么后手。所以我想让你找人帮我查查,看他最近同什么人联系过,又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