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腿……”
他差点儿被直接气笑了,捏着“木炭”顶端的位置直接将木炭翻了个身。“你确定这东西叫鸡腿?”
在小院住了快半个月,江新月也没有像开始一样见到裴三都会害怕到浑身发抖。甚至因为裴三每次都是生气却没有真的动手揍她,甚至还给她吃给她穿,还给她找药治好了身上的红肿,她的胆子就大了点。
她点了点头,努力想要替自己解释。
“我就是见你还没回来,就想要做好晚饭,你回来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今日村里组织了一批人上山打猎,里正专程请裴三一同上山带一带村里的年轻人。裴三想了想就同意了,因为行程有点危险,便没有带她上山。
她恨不得指着天发誓:“我保证,我绝对按照你做饭的步骤来的……就是火候可能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这是一点点?”
裴延年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视线在小姑娘额前被火燎了一小撮的头发上停顿了片刻。
也就是楚荞荞身上的红肿被治好后,他才发现她的长得很好看。脸只有巴掌大小,五官精致,肤质细腻莹润,体态匀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偏瘦的。但是她的脸颊边有一层软肉,看上去特别软和。
平日里她也是爱美的,精致地像是的一尊瓷娃娃,同这处处透露着陈旧气息的小院格格不入。
现在她的额发被烧掉一小撮,鼻尖带着灰尘,没了往常的精致,看着却……更好欺负了。
裴延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小姑娘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下,指尖细腻的触感比想象中还要软。
而就是这个举动,让两个人都齐齐一愣。
裴延年顿了顿之后,很快将自己的手收回去,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利索地将锅里的两根木炭直接扔进灶膛中,然后开始清洗。
江新月简直都想要尖叫出声了。
她可没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暧昧的成分,觉得裴三完完全全就是在泄愤!她好好的一张脸,差点儿就被捏肿了,现在还是通红的一片。
目光在扫到裴三带回来的野猪肉时,她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老天,裴三捏她脸的手今日说不准还杀过猪。
脑海中出现裴三狞笑着给野猪抹脖子的画面,她气得整个人都红了。
裴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小红人,动作微微停滞,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
江新月觉得最近裴三有点奇怪,但是她也说不上来奇怪在什么地方,好像对她没有以前那么凶了。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他以前也没有拿她怎么着。
她很快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纠结,因为她遇上了一个逃跑的绝佳机会。
——裴三病了。
春夏交接之际,天气反复无常。
两个人上山还是晴空万里,等中午天色就变了。他们开始往山下的院子里赶,结果中途的时候就开始下大雨。看着阴沉沉的天,两个人更加不敢在深山里逗留,抓紧时间往家走。
中途裴三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让她顶在头上,自己被这忽如其来的的大雨浇个透。
她倒是还好些,虽然同样淋雨,但是里面的衣服还没湿,回来之后就立即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被裴三捏着鼻子灌下去一碗姜汤,被赶着到被窝里躺着。
裴三则是还需要处理些杂事,冒着雨将墙角的排水沟通了,又往屋顶的茅草边缘压了一圈石头防止起大风,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他才换了身衣服。
现在的天气还挺冷,当天夜里裴三就发起了高烧。
江新月是第二日醒来仍旧没有听见裴延年起床的动静,在主屋外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人应声之后进去,才发现裴三病了。
男人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平日里锐利淡漠的眼眸阖上,凶煞气就少了一半,五官的优势就凸显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江新月发现裴三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不是京城中流行的那种文质彬彬的俊美,而是五官浓烈而又周正,线条锋利明显,硬朗中带着丝丝匪气。因为生病,匪气被削减没了,变成少年特有的豪迈义气。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男人的手臂。
原本闭着眼睛男人忽然睁开猩红的双眼,锐利的眼眸扫视过来。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像是蛰伏在草原最残忍的饿狼,深黑的瞳仁里带着浓烈的杀意。
江新月只觉得被扫视时,顿时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他的眉蹙起,眯着眼很快看清楚面前的人,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怎么进来了,饿了?”
裴延年的脑袋昏沉,残留的意识让他继续交代。
“陶罐里还有昨天剩下来的鸡汤,柜子里还放着你吃过的梨花酥,自己先去对付两口。”
他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就陷入到沉睡当中。
江新月又壮着胆子,戳了戳他的手臂,这下男人彻底没了反应。
这烧得未免太严重了。
她着急起来,正要转身出去找村里的大夫替他看看时,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裴三跟着衣服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钱袋子。
钱袋子鼓鼓囊囊,应当有不少钱,毕竟裴三才黑吃黑了一波,正是发达的时候。
只要她拿了这笔钱,再将马棚里的马骑走,她成功离开的机会很大。
她失踪这么长时间,怀远侯府的人不一定在继续找她,但是徐宴礼一定会找。
趁着裴三陷入到昏迷追不上来,她赶到县城沿路打听,说不定还能碰到来找她的徐宴礼。
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她盯着钱袋子的眼睛都看直了,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内心的诱惑,缓慢地伸出自己的手。
等沉甸甸的钱袋子被握在手里时,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瞥了一眼仍旧在昏迷当中的男人,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裴三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他能黑吃黑,为什么我不可以?”
“再说了,我可比他好多了,我都没有杀人。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用他那么一点点银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都贪了山匪那么多东西,还在乎我这么一点?”
在走去马棚的路上,江新月嘀嘀咕咕地说服自己,安慰一下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良心。
可看着那匹高头骏马,她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脑子里闪现过她同裴三初见面的场景。
她浑身红肿如同烂泥一般被人踹倒在地上,裴三刚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同样也是一个清晨,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将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甚至能将她完全遮蔽进去。她费力地抬起头,睁开红肿的双眼就看见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位身形挺阔的男子。
男子相貌出众,舒眉朗目,沉静看着人时会有巍巍高山般的压迫感。
强势地出现在她的世界中,然后将她救了回去。
后来她裴三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是说破天,他实打实地救了她一命,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他现在明显病得很重,再烧下去说不准都会被直接烧成一个傻子。
她要是在这时候不管不顾地离开,同谋财害命又有什么区别?
天人交战之下,她捂着自己胸口那点为数不多的良心,硬生生让自己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大夫家跑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把脉之后又丢下三副药。
“他的身体一直有亏空还没有养好,一场病将他从前积攒的伤病都引发出来,所以才来势汹汹。你将这三副药熬好,三个时辰喝一次,等明日我再过来看看。”
大夫说完之后,又仔细交代熬药的方法。
这是有关人命的东西,江新月听得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送走大夫之后,她就立即钻进了厨房,找出一个干净的陶罐就开始熬药。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就守在药罐旁边一刻都不敢离开,生怕把好好的药熬成毒药。回头别裴三没因为发烧烧糊了脑袋,反而被她一碗药给直接送走。
那就真的是罪过大发了。
于是一天一夜,她就在熬药、喂药、用冷帕子替人降温的循环中度过。
她干着手里的活,心里的后悔却在不断累积,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干这种天打雷劈的好事。
明明她是可以直接逃跑的。
所以当裴延年彻底醒过来时候,她没能够承受住内心的悔意,“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得比她死了亲爹还要难受。
“呜呜呜……裴三,你怎么才醒过来,你都快要吓死我了。”你要是再多昏迷一段时间,那该有多好啊。
裴延年被人抓住手臂时,浑身僵硬。紧接着,他就看着趴在自己床边,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小姑娘。
他虽然陷入到昏迷当中,也不是全然失去意识,能够感觉到一直有人在自己的身边替自己喂药、擦汗。
楚荞荞的举动其实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他一直以为楚荞荞这个人嘴甜,可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不走心的,娇声娇气将那些“喜欢”“真好”“我要陪着你”挂在嘴边,实际上能有几分真。
可看着小姑娘哭得如此上心,他陷入到深深的沉默当中。
难道楚荞荞对他说的话……也是有几分真的?
她当真因为救命之恩,对他一见钟情?
想到这种可能,裴延年只感觉小臂被人握住的地方都在发烫。
他看向小姑娘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
“别哭了,我已经没事了。”
谁知道听到这句话之后,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
裴延年头一次,对着女子手足无措起来。
——
从裴延年好起来之后,江新月的情绪一直不大高。
村里因为上次组织人进村打猎,去镇子上卖掉猎物之后小赚了一笔。
为了表示感谢,由里正出面送了两个人一坛子梨子酒。
裴延年能感觉到楚荞荞不高兴,想了想按照她平时喜欢的口味,做了几道菜,晚上的时候就将里正送过的梨花酒满上了。
江新月是结结实实郁闷了几日,懊悔自己没及时脱身,晚上在饭桌上闷头喝了好几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