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饿了一整天,她看到打猎归来的裴三时,眼里都快要冒出绿光,立即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
“这一天是不是累着了?赶紧坐下来歇息一会。外面的天都已经这么黑了,下次不用这么辛苦,可以提前回来。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要是摸黑磕着碰着我会很担心的。”
她一口气都没停,叽叽喳喳说了很多。
原本清清冷冷的厨房,好像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裴延年蹙了蹙眉,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就看见小姑娘殷勤地端来一碗凉水递到他手边。
江新月见他没喝水,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怎么不喝水?难道不渴吗?”
就只见男人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停顿了下说道:“有没有可能,这个天气我应该要喝热水?”
江新月的动作僵硬。
江新月想把一碗水全都倒在他的脸上。
可是她不敢。
她不仅不敢,还怕被裴三发现她就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识的小废物,抿着的嘴唇已经挤出一抹笑容,嗫嚅道:“明日,明日我准备热水好不好?”
她今日就好好看看裴延年是怎么生火的!
她就不相信自己明日还能饿着肚子!
裴延年纯粹就是不想自己的身边有叽叽喳喳的声音,见她安静之后将碗中的冷水一口气喝完,提着猎到的两只野鸡走到灶台边,一眼就扫到了洗干净的青菜。
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在灶台周围扫视一圈,看着完全没动一点的米缸和麦粉袋子,不大确定地问:“你今天没有做饭?”
江新月的嘴角僵硬。
裴延年动手将悬挂的菜篮取下,果然里面的肉食也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的眉心蹙起,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你该不会是不会做饭吧?”
他收留楚荞荞完全就是顺便的事,他本身不喜欢任何麻烦和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人。要是她什么都不会的话,还得要分神去照顾她。
江新月从小察言观色的本领就很强,一下子就察觉到裴三的那点嫌弃,同江仲望想将她丢走的那股嫌弃一模一样。
心重重沉了下去。
128 除了这个,应该没有其他骗我的……
她现在还不能走, 最起码要留在这里将自己的伤养好,再摸清附近的地形才能离开。
江新月眨了眨眼睛,心虚但是勇敢地闭着眼睛瞎扯。“我当然会做饭。”
“那今天怎么没做, 不饿?”
“我……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用你的东西不好。”她眨了眨两下眼睛,烛光之下湿亮的眼睛像是覆盖着一层水光,怯生生地讨好着。
“你在外面打猎多辛苦啊, 这些东西都是你好不容易赚回来的, 我不能……”
“倒也没那么不容易, ”裴延年直接打断她的话,又问了一遍, “所以你真的会做饭?”
江新月硬着头皮点点头。
就看见男人将灶台边的位置完全让了出来, 示意她走上前来。
“你到这边来, 做做看。”
裴延年将提着的野鸡直接放在了灶台上,自己则是靠在墙边,曲起一条腿,轮廓分明的脸在灯火之下更显凶悍,冷漠得没有一丝情绪。
江新月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 只觉得头皮发麻。
在男人紧盯的目光中,她磨蹭着走上前,双手拿起刀,对着野鸡比划。
刀悬在半空中, 迟迟没有落下。
“动手啊,难不成还要我帮你?”
旁边不耐烦的男声飘了过来,江新月被吓得双臂抖了抖,菜刀直直地落了下去。
结果皮毛都没有伤到,一只野鸡完好无损。
到这里, 裴延年哪里还不明白,面前的女子压根就不会什么厨艺,满口都是谎言。
他不喜欢说谎的人,要仔细分辨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日子太累。他来清水镇原本就是为了修养,不想给自己增添麻烦。
正在他想着如何将小姑娘送走时,小姑娘忽然抬起头看向他。
她的手里紧紧地握住刀柄,巴掌大的脸煞白,脸上的红疹没昨日那么吓人,却也没消下去多少,其实远远算不上好看。
但是她的眼睛很亮,抿着嘴倔强地盯着他,轻声说:“我会好好学的,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不想被丢下。”
裴延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心里反复衡量,最后默不作声地提着两只野鸡出去。再进来时,手里提着的两只野鸡已经没了外面的一层毛,被洗干净后放在了砧板上。
男人的大手轻而易举地菜刀提起,手起刀落,血肉横飞中野鸡就被分解为块状。
而每剁一下,江新月的身体就不自觉地抖动一下。
在最后一下刀尖深入木板中时,男人偏过头,似笑非笑地问了声:“除了这个,应该没有其他骗我的吧。”
江新月看着砧板上渗出来的血水,头摇地飞起,“没有,绝对没有。”
裴三没再说什么。
这一晚上,裴三的厨艺正常发挥。两只野鸡都被剁成小块,肉多的小炒,骨头多的被放进砂锅中煨汤,还用她洗干净的青菜做了一个汤。
而面对桌子上飘着香味的三道菜,江新月难得没什么胃口。
这还是她到小院之后头一次知道食不下咽的滋味。
她总觉得裴三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后面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招,就等着戳穿她呢。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之后,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日醒来时候,她的头昏昏沉沉,等见到在院子里练功的裴三时,她的表情更像是见鬼了般。
裴三正在院子里练功。
虽说已经开春,可天气依旧冷着。
男人只穿了极为单薄的一身,手臂、肩胛、腰腹以及腿部的线条便在汗湿的棉衣下若隐若现,充斥着一种雄浑而又磅礴的力量感。行动间更是拳拳生风,她丝毫不怀疑,他只要三拳就能送她去过头七。
这么一想,她撞到树上的腰都开始隐隐作痛,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裴三今日为什么没有出去?
她有了种不好的念头,正要往后跑去时,就看见正在练功的男人停下动作朝着这边看过来。
裴延年走到旁边扯过巾帕擦了擦汗,而后直接走过来,“醒了?去厨房吃点东西。今日我不出去,趁着天气好,我们两个人将屋内打扫打扫,免得过两日下雨,屋内又是泥泞的一片。”
原来只是打扫。
江新月放心了。
她身边虽然有很多丫鬟侍候,自己没亲自动过手,但是她又不是没有看过别人怎么清扫屋内的。到时候拿着干净的帕子,看见灰尘就到处擦擦擦,再扫扫地就结束。
裴延年看见小姑娘耷拉下去的眉眼一瞬间又鲜活起来,又开始如同蜜蜂般围绕他开始转悠时,就开始头疼起来。
用完了早膳,他直接翻找出一个木盆,直接放在院子里。
“你先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看见右边那条绳子了吗?洗干净之后就直接搭在上面晾晒。”
“你这边的布局规划得可真好,前后没有遮挡,日晒的时间长冬日就没有那么冷了。”江新月又开始夸张起来,转过身去堂屋将自己叠放整齐后放在竹床下的脏衣服拿出来了。
她还有点想显示自己的勤快,特意强调:“我前两日就想问你,衣服在哪里清洗,但是怕打扰到你一直没敢问。谁知道你这么关心我,今天特意告诉我。”
男人靠在门边。
也许是因为锻炼过,额前的发汗湿,显得有点凌乱。他不紧不慢地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看着,就好像在等着她能洗出什么东西来。
江新月也不想被人小瞧了,将衣服浸湿之后就坐在木盆旁的小凳子上,抓了一把皂角粉就揉搓起来。
这件衣服脏得可怕,一把皂角粉放下去盆内的水黑了一层,还没有任何的泡沫。
她便又抓了一把放进去。
两把不够就三把,直到陶罐内的皂角粉都见了底,她才讪讪地松开手,掀开眼皮子偷偷地打量了男人一眼。
见男人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之后,她便捏着衣服的一角搓了起来。
她是怀远侯府出身,外祖家又是地方世家,从小都是金枝玉叶养着,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换下来的这身衣服更是江南有名的天羽锦。
天羽锦是出了名的柔软,也同名字一般,湿了水之后就开始皱缩,很容易撕碎。
往常换下来的衣服都是下人浣洗干净,她就一时没想起天羽锦还有这样的特性。
等她稍微一用力,被热水烫到起皱的裙子“刺啦”撕开一道口子,整个人都直接傻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难不成她是什么天生神力?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非常利索地将撕坏一角翻到下面,挑了一处不算明显的脏污重新揉搓起来。
这次她特意放轻了力道,也顺利地将那一小块的地方搓洗干净。就是在给衣物翻面时,又不小心撕开一道口子。
那声音在空寂的小院十分明显。
江新月就算想要装死,都没办法昧着良心当做没听见。
她压根不敢抬头,双手浸在污水当中的反复地将衣服揉吧,做好心理建设之后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要是说这次只是一个例外,你一定会相信的,对不对!”
裴延年没说话,喉咙间的咕哝出两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声,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嘲讽。
洗坏的衣服已经不能要了,江新月将衣服扔掉之后就帮着裴三开始打扫屋内。
这次她特别仔细,先是拿着扫帚将堂屋仔细清扫一遍,又拿着干净的巾帕将桌椅花几等擦得干干净净,就差没能在上了漆的桌面上照出人影来。
这次可把她累坏了,感觉自己受伤的腰都快要断成两截。
她恶狠狠地想,这次自己可是出了大力气,裴三就算再怎么无理取闹也不能挑出她的毛病吧。
谁知道她兴高采烈地站起身,鲜血齐齐地往大脑中涌去。她眼前一黑,撑着花几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
还没有缓过来时,就听见清脆一声。
花几上的陶瓷瓶砸落在地上,变得的四分五裂。
她站在碎裂的瓷片前,惶惶扫了眼门口的位置,紧接着就蹲下身子将碎瓷片归置在一起,努力地想要补救。
在捡到第四片时,地上多了一道男人的影子。
很快自己的手腕就被攥住拉到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