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微愣:“属下不知。”
施故渊从怀中掏出令牌,冷着脸丢过去:“去通传,我要见殿下。”
暗卫欲言又止,单膝朝施故渊跪下,双手托着令牌无奈说:“小侯爷,莫要为难属下。”
“主子从今日开始谢绝见客。”
施故渊顿时急了,掌心握紧令牌,冷冷嘲讽:“本世子与殿下什么情分,就算谢绝见客,那也当看人去。”
簌簌的雪落下来,白了施故渊墨般浓黑的发梢,眉眼锋利几乎看不出他平日意气风发无忧少年的模样,反而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厉鬼,发红的眼睛尽是森然。
“滚开。”
此时施故渊全然顾不得其他,眼底溢满了冷漠,大步跨上拔出腰间长剑。
暗卫无奈只好往身后打了个手势。
不多时,青盐从东阁内大步走了出来,冷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殿下呢?”施故渊冷声问。
青盐不卑不亢:“施小侯爷,赎属下无礼,殿下拒绝见客。”
施故渊突然耐人寻味地笑起来,脸上表情森冷:“不说是吧。”
“东阁不让见,那本世子去东宫。”
青盐皱着眉头不置可否:“小侯爷请随意。”
施故渊深深看了青盐一眼,转身就走。
大雪漫天,似藏了他孤冷的背影,谁也没料到已经骑马远离的施故渊竟然会突然杀一个回马枪,骏马踏雪,直接接着马儿身上的冲劲头,肆无忌惮闯入东阁。
因为他深知,他是严既清的学生,太子就算手段厉害,也绝不会对他下杀手。
对于老师,太子一贯是敬重的。
马儿嘶鸣声划破夜空,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无瑕的铺陈在地上的雪毯,施故渊从马上跌下来,咬着牙翻了个身,在黑暗中如同一条狡黠的黑猫,闪入花丛中,他死死捂着心口的位置,像是在小心翼翼护着什么东西。
青盐手上长剑还在滴血,眉心深深拧着。
“大人,怎么办?”暗卫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谨慎问。
青盐摇头:“不可。”
沉夜,伸手不见五指。
施故渊站在黑漆漆的书楼前,终于脱力跌坐在地上。
青盐举着一盏昏灯慢慢走上前:“小侯爷,你这是何必。”
“殿下若不愿意见,谁也求不得。”
施故渊僵着脸没说话,一双眼睛皆是藏不住的疲惫。
他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块用雪白的帕子小心翼翼包裹着的点心,勉强还能看出是七宝方糕的模样,上头的红鱼十分明显。
施故渊视线慢慢从红鱼上掠过,掌心轻轻托着方糕,心底翻涌的情绪,像是要硬生生把他搅碎了。
十多年前,柱国公府齐家灭族。
他恰好在寺庙养病,是寺庙山脚下农妇家病亡的孙儿,替他挡了一劫。
当时他被人救出去,那日正巧是他的生辰,府中一同送来的还有小姑母给他亲手蒸的七宝方糕,方糕上印着活灵活现的红鱼,和他手中的一模一样。
十多年了,他以为齐家没人了,再也吃不到记忆中的糕点,却没想到那日书楼,姜家那位性格看着乖巧如白兔的十一姑娘,竟然带来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那日施故渊用尽全部的克制力,舌尖都咬烂了,才隐忍下所有的冲动,就怕被太子瞧出不妥。
可他没想到,他已经做到这般程度,太子依旧发现了蛛丝马迹,带人离开。
施故渊把掌心里的糕点重新放回怀中,硬撑着站起来,冷冷看向青盐:“既然殿下不在,那便算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
不想下一刻,青盐伸手一拦,挡在他身前:“小侯爷,要闯属下已经拦了。”
“眼下小侯爷要走,属下自然得拦一拦。”
“东阁是太子的东阁,这些年,除了小侯爷外,那处妄想擅长之人,皆活不过天明。”
施故渊微嘲:“怎么?”
“难不成还想要本世子死?”
青盐不卑不亢:“属下不敢。”
“只是您既然来了,那就请在东阁多留些时辰,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严大人过来。”
“至于如何处置,就由大人说了算。”
施故渊眼圈发红,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仔细看还未发现他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身子微微颤抖,像是隐忍到了极致。
“老师可舍不得杀我。”施故渊扯了扯唇角。
青盐往后退了一步,手里举着灯笼没有说话。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施故渊忽然开口问:“殿下去了哪里?”
“梁州?”
“还是雍州?”
“姜十一姑娘呢?”
第69章 不怕,孤教你。
施故渊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回答, 双拳攥得死死的,盯着青盐看。
青盐把手里的灯笼往前探了探,更加把冬夜的白雪照得惨白, 声音慢慢说:“小侯爷,莫要为难属下。”
“当真不愿说?”施故渊静静看向青盐,顿了半晌, 又笑着问, “老师什么时候来?”
“东阁暗卫已经去请严大人了。”
“约莫是快到了。”
“小侯爷身上这伤, 想必是不能回淮阳侯府的。”
青盐笑了笑,
态度不卑不亢, 偏偏给人一种凌厉的错觉。
施故渊抬手, 用衣袖擦净脖颈处溅上的鲜血, 也不看青盐,目光反而落在他手中的灯上:“你不愧是他最信任的暗卫之一。”
“东宫有汝成玉,东阁有你。”
“呵。”
施故渊似嘲讽般扯了扯唇角,鬓角的乌发染了血, 被寒凉的气温冻得一缕缕贴在他脸颊上,厚重艰难的喘息中,他看似已经放弃,颓废跌坐在雪地上。
下一瞬。
明明已经奄奄一息的施故渊,忽然从雪地中暴起。
青盐手里的灯笼摔在雪中,刹那就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热腾腾的血滴落,瞬间结成冰晶。
“大人。”
“别管我, 去把小侯爷抓回来。”
“是。”
东阁门前。
严既清由小厮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他似乎身子不太好,掌心握成拳头抵着唇轻咳了几声。
不多时, 青盐从里头走出来,他身上带着血气,脸色落在灯影透着惨白。
“严大人。”青盐行礼。
“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拦住小侯爷。”
严既清看着从青盐腹部滴下来的血,也没有多问:“罢了,你去处理伤口。”
“只是,你可知殿下为何好端端要出玉京?”
青盐垂眸:“属下不知。”
严既清没再说什么,望着茫茫大雪半晌,朝驾车的侍卫吩咐:“去淮阳侯府。”
“是。”
*
前往雍州的马车里。
姜令檀怀里抱着解下的披风,左手还握着书卷,整个人斜斜靠在车壁上,睡得十分香甜。
谢珩抿唇喝掉盏中已经冷掉的茶水,冰凉的水从喉咙滑下,渐渐抚平他心底的一丝燥热。
这时候,马车慢慢停下。
伯仁抬手在车辕轻轻敲了三下:“主子。”
“说。”他闭着眼睛,好似在假寐。
马车外,伯仁心中莫名一紧:“方才玉京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小侯爷夜闯东阁。”
“青盐重伤,小侯爷同样伤得不轻,失去踪迹。”
“严大人已经知晓此事,问了青盐主子出玉京的缘由。”
“青盐没说。”
马车安静许久,才听到太子声音淡淡说:“不必去寻施故渊。”
“若太傅要入雍州,让青盐暗中护好他的行踪。”
“宫里若问起,就说孤在东阁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