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同庶出三老爷远避雍州,就是不想参与长宁侯府这一屋子乌烟瘴气。”
姜令檀静静听着,然后叹了口气。
齐家是常妈妈心底不能迈过去的坎,也是她阿娘病亡的心结。
只是比起那些真正经历过的人,她只是从她们口中勉强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外祖家,要说有多深的感情,就像一道模糊不堪烟雾,不轻不重罢了。
手掌心轻轻按住心脏跳动的胸口,柔柔的视线从常妈妈微红的眼眶上滑过:“妈妈说我都记下了,不必担心。”
常妈妈笑着点头:“姑娘长大了,做事有章程又聪慧,奴婢是放心的。”
“嗯。”
临近中午,丫鬟已经在次间摆膳食。
常妈妈咳嗽未好,见时辰也差不多,就寻了借口退下。
吉喜拧了热帕递上前:“姑娘可是担心常妈妈一人留在玉京?”
姜令檀没有否认,也把心底的打算和吉喜说了。
吉喜笑了笑,轻声道:“姑娘安心就是,太子京郊的那处温泉庄子,除了平日打理的人外,也住着几个上了年岁的老嬷嬷。”
“都是之前在宫中伺候先皇后娘娘的,后来到了年岁,太子便做主让她们出宫荣养,一直在那处庄子安度晚年。”
“常妈妈过去,指不准会被几个老嬷嬷叫着一起打叶子牌,嬷嬷们也都是慈祥好相处的人。”
姜令檀没想到温泉庄子还有这样一群人,顿时又稍微松了一口气。
午膳用到一半,外边有人通报太子来了。
姜令檀搁下筷子起身准备行礼,腰还未弯下去,就被一双有力的双手稳稳地扶住:“为何如此见外。”
“礼不可废。”
谢珩没理她,大步走到饭桌旁坐下,目光从桌子上的午膳扫过:“怎么吃得这般少,可是不合胃口。”
他话虽然是问姜令檀,但是有些冷然的视线却落在吉喜身上。
吉喜背脊微僵,正要告罪。
姜令檀声音淡淡说:“殿下莫怪。”
“臣女冬日吃得一向少,特地吩咐小厨房不必太多。”
“嗯。”谢珩点头。
“坐下,继续吃吧。”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霎时松了一大口气,方才太子眉心拧起来的样子,直叫人心惊。
姜令檀被太子盯着,哪里还有心思专心用饭,偏偏他好似知道她心里想说什么,但又不开口问她。
一顿饭,她吃得心惊胆颤。
直到搁下筷子,端过茶水漱口时。
谢珩才似笑非笑问:“可考虑好?”
“嗯。”
“臣女想清楚了,和殿下一同去雍州。”
“只是臣女身子骨弱,就怕会耽误了殿下的行程。”姜令檀声音轻轻地说。
这一刻,太子心情极为愉悦笑了:“无碍。”
“正好开春后返回玉京。”
“吉喜。”
“让人去准备,今日夜里就出发。”
“今日?”姜令檀不可思议。
谢珩却理所当然:“既然已经决定,就没有必要耽搁。”
“加上近来天气好,正好出发。”
“是”吉喜恭敬应下。
姜令檀张了张唇,也就不再说话,她的确不好反驳。
第68章 往雍州
说是准备, 其实根本不用姜令檀操什么心。
吉喜和冬夏两人带着丫鬟婆子忙前忙后,冬日的衣裳被褥,平日用到的物件, 路上要吃的零嘴,细致到就连这一路要穿的鞋袜,样样都搭配整齐。
她没出过远门, 最远的一次还是上回和太子去梁州查丹砂玄铁那次。
姜令檀本想帮忙, 奈何被吉喜和冬夏二人一左一右合着, 请到一旁,点心茶水还有要看的书卷都备在书桌前, 她只需看着丫鬟忙碌打发时辰。
转眼到了傍晚, 天色渐沉, 夕阳余晖给灰蒙蒙的天际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雪花一片一片轻飘飘从天穹深处落下。
姜令檀站在廊庑下,双手握着手炉,透亮的双眸注视的天际, 像是许久才回过神,伸手接过一片雪花。
晶莹的琼花落在掌心,转眼就化成了水,她似呢喃自语:“下雪了。”
“嗯。”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姜令檀一跳。
慌忙转身,太子霜白的圆领宽袍,腰系大红色宫绦,细带两端各缀着几颗雕成莲花形状的羊脂玉, 肩上披着玄黑大氅,他似一路走来,刚至不久, 肩上雪屑晶莹还未融化。
“殿下。”姜令檀垂眸行礼,握着暖炉的掌心用力,指节泛白。
“善善。”
“已经准备好。”
“随孤出发。”
谢珩眉眼温润,声音平淡,就像在说着一句微不足道的事。
“嗯。”姜令檀不敢多想,轻轻应了一声,乖顺跟着走在他身后。
绕着抄手游廊,等行至垂花门已经有婆子恭恭敬敬等在那里。
姜令檀对上太子平静的目光,她莫名紧张,只能由丫鬟扶着上了软轿。
马车就停在东阁门前。
雪大,加上天色已黑,路上不见人影。
姜令檀下了软轿,下意识往后方另一辆马车走去。
她才走了几步,前面的马车车帘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掌挑开,露出太子风光霁月的俊雅容颜。
“还不过来?”
他声音随和,听出去喜怒,姜令檀却踌躇僵在原地。
“善善。”他似没了耐心。
“来了。”姜令檀一抖,莫名怕他用这样轻轻的声音,喊她的小字。
好似每个音调都被他含在舌尖,尾音又勾着,缠绵蕴藉,令她心慌。
姜令檀心里胡思乱想,慢慢走到马车前。
不过是一会儿时间,她身上火红的狐裘披风落了白雪,宽大的兜帽垂下来,几乎把她整张小脸遮住。
太子朝她伸手,修长指尖,脉络清晰的手掌,几片雪花落下来,被他掌心托着。
略微一犹豫,慢慢伸出手放在太子手掌心上。
雪花在这一瞬间,化成了水,浸湿了交握的手心。
姜令檀敛声屏气快速上了马车。
“喝茶暖暖。”谢珩亲自斟了一盏热茶,递上前,温柔眸光似笑非笑落在身前少女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上。
“谢谢殿下。”姜令檀双手接过,垂眸慢慢饮了一口,稍稍犹豫后,还是伸手解开身上的披风。
她十分规矩坐在马车角落,怀里抱着解下来的披风,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模样,瞧着乖得不行。
谢珩笑了笑,语调轻缓:“要是累了便睡,精神若好,你身后的暗格放置书册,右手边放了点心盒子。”
“你与孤也不是第一次出门。”
“不必紧张。”
姜令檀轻轻点头,随手抽了一册书握在手心里。
马车很宽大,夜里出发,恐怕是不会在驿站落脚,若是要休息,她与殿下这样孤男寡女实在不妥。
上次出发凉州,刚好是秋初,夜里无论是扎营,还是驿站休息,太子都遵守君子的礼数,大多时候是和伯仁他们一同。
可现下的深冬雪夜,她做不出独占太子马车的事。
姜令檀手心里握着书册,半晌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抿了抿唇小声问:“殿下。”
“夜里臣女,是否能、去后头的马车和吉喜一同?”
“嗯?”
谢珩抬头,烛光昏黄落在清俊的眉眼上,眼角落在一道浓浓的影子,随着马车晃动,难辨喜怒。
“善善若是累了,自然可以去休息。”
姜令檀闻言暗暗松了一大口气,握紧的手心稍稍松开一些,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慢慢落回了肚子了。
随着马车离去,洁白的鹅毛大雪渐渐把整个玉京笼在冬夜的暗沉里。
施故渊纵马从淮阳侯府出发,滴水成冰的夜里,他鬓角生生跑出汗水来。
守门的暗卫见有人影跑近:“谁?”
“是我。”
施故渊从马背上跳下来,一双眼睛透着血丝:“太子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