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暗暗想着,语调平静点头。
“嗯。”
“孤听探子汇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至于原因。”
谢珩沉吟片刻:“之前镇北侯世子受伤只是轻伤,陆听澜前往雍州后,刚好是入冬的时候,漠北部族数次攻城,西北铁骑因为将领失责,生了一些是非。”
“世子年岁还好,不可能带兵。”
“陆听澜就算再强,那也是女子,就算孤认可她,西北铁骑的将领认可她,可依旧军心动摇。”
说到这里,谢珩顿住声音,笑着望向站在对面的少女。
柔软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浮动,书楼因为她常来,特意添了几个银霜炭盆,双颊红润,好似能掐出水来,软软的唇微微张开,漂亮的贝齿若隐若现。
她听得认真,小手因为紧张紧紧握着。
见他不说,她秀气的眉心拧着,柔软得令他想要伸手轻轻抚平。
“联姻是因为华安郡主想让武陵侯带兵西北铁骑,对吗?”
谢珩慢慢点头:“对。”
“因为陆听澜明白,应淮序是孤的心腹。”
“只要与应淮序联姻,孤自然不会对西北铁骑生了异心。”
姜令檀失神半晌,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她想到了已经去联姻的寿安公主,想到了宫里的娘娘们。
她想的一切,恐怕陆听澜都明白。
想陆听澜这样的人,肩上担负的是家族使命,是属于陆氏的西北铁骑,至于婚姻儿女情长,若能成为巩固家族荣辱的利器,她会毫不犹豫。
姜令檀突然有些理解,更多的是佩服,提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唇角也有了笑意。
“嗯。”
“臣女知晓。”
“武陵侯和华安郡主都是一样的人。”
谢珩摇头,眼底情绪似笑非笑:“善善,不一样的。”
姜令檀不解。
谢珩深深看向她:“武陵侯是男子,就算他在克制也有男子对权利的贪婪。”
“他与寿安,他赢了。”
“他与陆听澜,他却是输的。”
“若是善善来选。”
“儿女情长和天下权利,你会选择什么?”
第67章 决定
她会怎么选?
书楼内格外沉静, 楼外冬风簌簌,需仰头才能全部看清的书架斜斜落下几道沉沉的影子,随着壁上如豆般灯芒轻摇。
姜令檀沉默了一会儿, 抬眸看向太子,一字一句格外认真。
“臣女只想做那梁上燕雀,并无鸿鹄之志。”
“儿女情长, 便是心愿所归。”
谢珩看着站在身前的少女, 眉眼如画, 神色柔软得像是月光浸入水中,风轻轻一吹, 变成生出千姿百态的模样。
她眼中的傲慢倔强, 虽掩饰得很好, 可难免被他捕捉到一丝。
“是吗?”谢珩端起书桌上的茶水,垂下眼帘饮了一口。
他似在慢慢喝茶出神,实际上只是借着这番动作掩去眼底有些漠然的冷色。
长指点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一下:“善善, 随孤去雍州,见见华安郡主如何?”
姜令檀被太子这突然的提议,弄得有些懵然,怔怔许久回不过神。
然后又十分懊恼“啊”了一声,反应过来,紧张掐着掌心,小小声说:“您可容许臣女考虑考虑?”
“好。”
“孤容许你考虑半日。”
姜令檀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应下:“谢谢殿下。”
谢珩坐在书桌后方, 静静看着姜令檀走远,掌心缓缓抚上方才她替他包扎的位置,轻轻摩挲。
突然他视线一顿, 目光极慢从瓷碟里已经凉了的七宝方糕上掠过:“伯仁。”
“属下在。”伯仁悄无声息走上前。
谢珩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包裹其中一块七宝方糕递给伯仁:“把这块糕点送到太傅府中。”
伯仁微愣,不解其意。
谢珩唇角微翘什么都没说,凉薄的漆眸下,似有寒光闪过。
“是。”伯仁不敢多耽搁,双手接过糕点,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姜令檀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沿着抄手游廊走回春深阁。
她拉着吉喜小声说:“方才殿下说要去雍州。”
又纠结道:“眼下临近年关,今年雪大,若是从玉京出发,多久能到雍州?”
姜令檀声音又轻又慢,她说得也不算熟练,句子长了,发音也不太准确。
好在吉喜极有耐心,认真听了许久:“就像姑娘说的,今年雪大,若是从玉京出发去雍州,恐怕得开春才能堪堪赶到。”
“这年儿,大抵也得路上过的。”
姜令檀震惊:“这么远?”
吉喜点头:“若是夏日天气好时,八百里加急,能一日内赶到。”
“可是眼下这种天气,就算是官道也时常被大雪封堵,加上路滑,出行又得马车,白天能赶路的也就那几个时辰,夜里得寻找落脚的地方。”
“冬日耽搁的东西多了,速递自然就慢起来。”
姜令檀听吉喜这样说,心底瞬间就打了退堂鼓。
陆听澜和应淮序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而且陆听澜的选择就像太子所言那般,她是镇北侯府陆氏的姑娘,儿女情长早就抛之脑后。
可是若是她不去。
姜令檀抖了抖,她不确定太子要在雍州停留多久,若是离开太子身旁,每月十五月圆,那嗜血的神秘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的庇护不是东阁,而是十五留在太子身旁。
去不去雍州,她根本没法选,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心事
重重回到春深阁,姜令檀用热帕敷在脸上,醒神很久,她朝吉喜吩咐:“请常妈妈过来一趟。”
“是。”吉喜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常妈妈从外边进来:“姑娘。”
“妈妈坐。”姜令檀指了指一旁的绣凳。
常妈妈自从入冬后,身子不太好,时常病着,已经多日不曾在姜令檀身旁伺候,忽然被吉喜请过来,她难免有些忐忑。
“妈妈,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姜令檀声音浅浅道。
常妈妈下意识提起一口气,带着病气的脸上有些苍白。
姜令檀接着道:“过些日,我要与太子殿下出发雍州。”
“只是这一路,山高路远恐怕是带不了妈妈一同的。”
常妈妈闻言,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然后又听见姜令檀继续道:“所以我方才问了吉喜,吉喜说太子殿下在京郊有一处温泉庄子。”
“冬日天寒,妈妈得养好身子,我打算求了太子,让妈妈去温泉庄子住着,趁着冬日无事,好好的把身子骨给养好了。”
“姑娘奴婢......”常妈妈想说什么。
下一瞬,被姜令檀伸出指尖按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您要说的话,我都懂。”
“但是我说的这些,也希望妈妈能听到心里去,身子养好了什么都值得,您说过要陪我往后长长的人生。”
常妈妈顿时哽咽说不出话来,不顾姜令檀的阻拦,站起身恭恭敬敬朝她磕了一个头:“奴婢年轻时能遇到齐家小姐,暮年又得姑娘的垂怜,是奴婢这一生的福气。”
“只是就像姑娘说得那般,雍州山高路远,加上又是寒冬,姑娘也好好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姜令檀应道。
常妈妈想了想说:“姑娘可记得雍州庶出三老爷一家?”
姜令檀点头:“记得。”
常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当初姑娘还是稚童时,三老爷一家有回来过一会。”
“三夫人还给你带来一串玛瑙珠串,只不过后来姑娘那串玛瑙珠串被姜十姑娘给扯断了。”
那时候姜令檀太小了,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小姐也说三夫人算是极善良的女子,你若去了雍州,若是得了机会,大可见上一面。”
姜令檀暗暗记下:“阿娘见过三夫人?”
想到姜令檀的生母,常妈妈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何止是见过。”
“小姐做姑娘时还去同样未嫁人的三夫人府里做过客,只是后来齐家生变,小姐千难万难逃了出来,结果入了长宁侯府。”
“三夫人当年是认出了小姐的,只是她没有声张。”
“后来还在暗中给小姐送了许多东西,你小时候生病,她还抱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