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像母妃这样狠心,为了荣华富贵是要把女儿推出去做筹码的。”
“我......”司妃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身体摇晃往前迈了一步,应该是想把人拦住,可下一瞬,僵在半空中的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力气大得惊人。
“事已至此,早没了回旋的可能,姑母务必应以大局为重。”司馟嫣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箭矢,慢悠悠托在手掌心上。
她浑然不在意,干净的指尖一点一点抚平膝上压出来的皱褶,施施然站起身。
司妃眯了下眼睛,气得浑身哆嗦:“嫣儿!你好歹毒的心肠。”
“本宫为了家族千方百计保下你,为平息太子的怒火,同意你祖父提出自请让寿安前往西靖联姻。”
“你为何还要如此挑拨我们母女的关系。”
司馟嫣笑了,语气格外嘲弄:“姑母不会就这么天真地认为夏猎刺杀败露,太子表哥会这样轻而易举原谅司家所有的罪行。”
“我虽是司家长房嫡女,但家族又不止我一个女儿,真到了要断尾求生的时候,照样能舍了我。”
“我比不得寿安尊贵无可替代的身份,但总要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用价值。”
“姑母要怨,就怨世道不公,我们女子穷尽一生只能困于内宅。”
殿中明亮的烛光将司馥嫣周身照得通明,一双俏似先皇后的眼睛,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起来,我有时候真是羡慕寿安。”
“有姑母宠爱,得陛下怜惜,就算是太子表哥对她的蠢笨也格外宽容些。”
“姑母若想要后宫最高的那个位置,就不该与太子表哥离心才对。”
司馟嫣望向先皇后曾住过的慈元殿方向,她唇角微翘,冷然的目光闪了闪:“寿安蠢笨无救,舍了便舍了吧,姑母不该伤心的。”
“我若能嫁给太子表哥,日后一样是您的女儿。”
“闭嘴。”司妃因为这话,再也控制不住怒意,抬手一耳光狠狠朝司馟嫣漂亮的脸上抽去,厉声呵斥,“她就算再蠢,那也是本宫的女儿,谢氏皇族的血脉,金枝玉叶,哪是你能取代的。”
司馟嫣被打得脑袋一偏,姣美的脸颊瞬间充血肿了起来。
她依旧在笑,唇角翘起的弧度没有改变半分,声音不疾不徐:“十三年前,皇后娘娘把自己吊死在慈元殿时,是不是也像今日这样恨?”
“姑母当初想着取代娘娘的位置,娘娘不也成全了姑母。”
“如今风水轮转,姑母得了娘娘的恩惠,为了南燕四姓以司家为首的百年利益,成全我又如何。”
司妃脸色难看,觉得周遭冷得可怕,她像是被人摁在水里,想要挣扎,无数藤蔓缠绕要把她拖下深渊。
她身体紧绷,死死咬着后牙槽,从嗓子里逼出几个字:“你究竟想做什么?”
司馟嫣垂眸,意味深长道:“没什么,只是提醒姑母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您的生母当年不就是姨娘扶正。”
“如今宫中后位空悬,也正是您的机会。”
“侄女告退。”
司馟嫣走了,带走了之前太子掷于长信宫地上的长箭,留下了另一支从辅国公府书房发现的丹砂箭矢,静静搁在桌上。
司妃颤抖的指尖从箭矢划过,锋利箭尖瞬间刺破她的指腹,赤红的血珠子一下子冒了出来,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眼中的迷茫渐渐被杀意所取代。
“娘娘。”江嬷嬷轻手轻脚走上前,欲言又止。
司妃眼睛都没抬一下,声音干涩问:“寿安如何了?”
江嬷嬷喉咙发紧,小心翼翼回答:“公主殿下今夜恐是吓到,用了小半碗燕窝粥,喂了些安神汤,已经在侧殿睡下。”
司妃笑着,慢慢把指腹的鲜血随意擦拭在衣袖上:“吩咐下去。”
“本宫之前给寿安准备的嫁妆,还有四季的衣裳,她喜欢的各种小玩意都可以装箱整理。”
“等明日赐婚圣旨下来,她恐怕得在南燕入冬前赶到西靖,耽搁不得。”
江嬷嬷听了大惊失色:“娘娘何出此言,司大姑娘方才不是说愿意替寿安殿下前往西靖联姻。”
司妃嘴角压出几分冷意,目光盯着箭矢恨意翻涌:“能让本宫为难的只有太子的态度,司馟嫣真以为自己能仗着辅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肆无忌惮。”
“她既然想成全本宫,还不如本宫成全她来得痛快。”
秋夜,岑寂无声。
隐在暗色中的东宫,尤其显得安静。
“主子。”
伯仁压低声音行礼:“司妃娘娘出手了。”
谢珩闻言,目光没有半点变化,似早就料到。
伯仁单膝跪地,正色道:“不出主子所料,辅国公在书房发现丹砂箭矢,就怕您用这东西给治他卖国通敌的罪名,就像十六年前的柱国公府齐家,于是连夜派司大姑娘进宫给司妃娘娘请安。”
“辅国公在司大姑娘出府后,提前部署。”
“只等司大姑娘从宫中出来,再遇到一场不轻不重的刺杀,想借着受伤的由头,到时不管司妃娘娘愿不愿意,寿安公主都必须去西靖联姻。”
“嗯”谢珩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喝一口,垂下的眼睫挡住眼底意味深长的神色。
伯仁声音继续说:“可辅国公没想到司妃娘娘竟然破罐子破摔,派人趁着刺杀的档口,假戏真做,朝司大姑娘心**了一箭。”
“用的还是司大姑娘带到长信宫的丹砂箭矢,”
“眼下司大姑娘重伤濒死,辅国公命人前往东阁,想问殿下借芜菁娘子入府救司大姑娘的命。”
谢珩起身走到外间,嗓音微低:“不必理会。”
伯仁点头:“那司妃娘娘那里可要派人盯着。”
“无需。”
“她不算蠢。”谢珩语气平淡。
这一夜,姜令檀睡得格外安稳,浓密而卷翘的羽睫铺在眼下,腮晕潮红,羞娥凝绿。
但对于辅国公府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司馟嫣双眼紧闭躺在榻上,郎中们对这离近心脏的一箭,束手无措。
“父亲,嫣儿身上这伤,竟是狠心要她命去的,娘娘这次做得实在太过。”
“为了保下嫣儿,逼她选择寿安联姻是我们不对,可娘娘就算再恨,嫣儿也是她嫡亲的侄女,何至于此。”
司良毅盯着昏迷不醒的女儿,痛心疾首。
辅国公皱着眉,想到宫里女儿狗急跳墙的手段,只是冷笑:“吩咐郎中拔箭,是死是活,也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父亲。”司良毅声音急切,“您为何不再等等,儿子已经派人以父亲的名义去东阁求太子殿下,请芜菁娘子入府。”
辅国公面无表情瞥向司良毅,眼中露出嘲讽之色:“你当真以为太子猜不出夏猎刺杀是谁做的?”
“真就高枕无忧觉得用了贺兰歧的死士,再乔装成漠北人的身份,刺杀这事就能死无对证?”
“太子既然已经发现端倪,他今夜没插手让暗卫一箭射死嫣儿,恐怕已是对司家最后的容忍。”
“还妄想太子救人?”
“简直愚不可及。”
第50章 十月,近中旬。
十月, 近中旬。
晨曦微露,月桂迎风在枝头颤颤巍巍。
姜令檀睁眼醒来,泛着水雾的眼瞳里透着茫然, 她犹在恍神。
目之所及眼前是熟悉的黄花梨木床榻,雕了漂亮大气的螭龙纹和吉祥云纹,藕荷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堆堆叠叠落在地上。
她记得昨夜入睡前明明是在太子殿下的东宫, 后面眼皮逐渐沉重, 最终没了记忆,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东阁的小院。
守在外头的常妈妈听到动静,打了热水进屋。
“姑娘醒了?”
“奴婢伺候您洗漱。”
姜令檀依旧有些懵, 加上天冷她下意识往衾被下缩了缩, 伸手朝常
妈妈比划问:“我怎么回来了?”
常妈妈一愣, 脸上表情很是微妙,正要答话,外边传来吉喜的声音:“姑娘昨夜睡得沉,想必是睡得极好的。”
“殿下朝会后见姑娘还在睡着, 不忍心叫醒,就直接从东宫把您带回东阁。”
吉喜走上前,接过常妈妈手里的帕子,拧干了伺候姜令檀净脸穿衣,她语调脆生生的,面上神色再自然不过,复又蹲下身整理姜令檀腰上宫绦末端的穗子。
“姑娘今儿这身好看。”
“奴婢等会儿再给您梳个朝云近香髻,配上与衣裳同花色的簪子。”
阳光透过隔扇落进屋内, 一缕缕细碎的光斑落在姜令檀身上,她今日穿着桃花云雾对襟宽袖长褙,配以烟纱散花裙, 白皙面颊上琼鼻秀挺,乌黑卷翘的浓睫轻轻一眨,下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眉目似远山青黛,绛唇映日,美不可方物。
常妈妈立在一旁心惊胆颤看着,端着铜盆的掌心发麻。
她今日早晨亲眼目睹,太子殿下用大氅把她家姑娘裹在怀里,根本就不避着四周伺候的仆妇,一路把人抱回屋中。
当时她守在屋外,太子经过时,只是轻飘飘从她身上扫过,黑沉似深潭的视线,尖锐得如同有实质,重重砸在她背脊上,膝盖一软,不受控制跪了下去。
常妈妈只要一想到那画面,只觉胸腔里心脏不受控制跳如擂鼓,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硬生生把那些恐惧咽回肚子里。
姜令檀梳好发髻,抬眼时一愣,伸手比划:“妈妈可是身体不适?”
这是太子殿下的东阁,常妈妈可不敢让姜令檀看出半点端倪,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让姑娘担心了,许是近来忧思过重没休息好。”
姜令檀看着常妈妈憔悴的模样,很是心疼,伸手比划:“妈妈先养好身子,不必担心我。”
“冬夏手伤未好,妈妈不如陪冬夏多说说话,寻常我这也没事,平日也就是看书练字罢了。”
吉喜在一旁笑眯眯道:“姑娘说得在理。”
“您年岁大了,晨起伺候和晚间守夜的差事费神,就交给我们这些年岁小的丫鬟,您就白日陪姑娘在园子里散散心,说说体己话。”
常妈妈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目光不经意间从铜镜上扫过,银丝已占据大半,眼角的皱眉和疲惫堆积,若柱国公府齐家还在,她这个年岁,也该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庄子颐养天年。
“姑娘说得在理。”常妈妈眉目慈祥看向姜令檀,伸手亲昵理顺她鬓角的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