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檀姑娘?”谢珩似笑非笑,薄唇溢出的声音像是呓语,只有伯仁和程京墨听见了。
程京墨吓得脸一白,浑身僵硬,他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依照伯仁踹他的次数,他知道自己铁定完蛋了。
漫长的安静后。
一只白软软的掌心伸向前,干净丝帕上包着一块点心。
姜令檀另一只手比划:“殿下吃吗?”
“程侍卫买了许多,我吃不完的。”
谢珩看着丝帕里包着,做成海棠花形状的绿豆糕。
他沉默许久,然后拒绝:“孤不吃。”
姜令檀听程京墨无意中提过,太子殿下自小不沾零嘴,没
想到他竟然连点心都不吃。
这几天大家一起用膳,她也发现他吃得不多,基本上连荤腥都少沾,像是一种刻意养成的习惯,吃饭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每个人都会有不可触碰的禁忌,姜令檀也没勉强,用帕子把糕点重新包好,指尖比划提了个小小的要求:“我今日能不能去外面的街巷逛一逛,两个时辰就回来。”
“逛一逛?”谢珩似笑非笑。
姜令檀认真点头:“是的,就想看看梁州的物价。”
谢珩没有立刻回答。
姜令檀以为他怕她一人遇着意外,就伸出细软雪白的小手指了指程京墨,慢慢比划:“殿下若是方便就派程侍卫跟着就好。”
程侍卫从来都是记吃不记打的,伯仁暗中抬脚都来不及踹,他立马开开心心点头:“殿下,左右无事,属下护着令檀姑娘,她也能安心逛一逛。”
“……”伯仁内心哀嚎,算了让他死吧,没救了。
太子殿下果然没说话,清俊的面容上也瞧不出来任何不满的情绪。
唯有姜令檀一脸期待,程惊墨像个快乐的傻子,再次觉得自己是太子殿下最贴心不过的小侍卫。
直到半个时辰后,姜令檀戴上帷帽从她的房间出来时,发现站在外边等她的人不是程京墨,而是太子殿下本人。
她半晌回不过神,伸手比划问:“殿下,程侍卫呢?”
谢珩垂眸,指腹从袖摆上繁复的花纹划过,淡声道:“程侍卫伤了腿。”
“左右无事。”
“孤陪你去。”
嗯?
今日回来,身上有伤的不是侍卫伯仁?
姜令檀一时想不明白,加上心里惦记着糯米价高的事,也就没有细问。
梁州很大,好在他们住的客栈就在最热闹的地方,出了客栈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当地最大的点心铺子,再往前走是酒楼,酒楼隔壁是售卖粮油米面还有成衣首饰的铺子。
人多热闹,姜令檀走走停停,真如她所言只是简单的逛逛,大多时候会问一问各类铺子里东西的价格。
她不能言语,幸好有太子殿下跟着,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懂手语。
约莫两个时辰不到,天色渐黑。
姜令檀和谢珩回到客栈,她路走多了并不是觉得冷,窗外穿堂而过的秋风吹起她脑袋上还未摘下的帷帽,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小脸。
眼睛又大又圆,不笑时也透着三分乖巧,若弯弯的笑起来,整个人都给人一种香甜软糯的错觉。
谢珩见她行礼准备退下,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声音淡淡:“说说,你的想法。”
姜令檀往外走的步伐一僵,她的确发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而且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
梁州位于南燕最西边,靠近漠北与雍州相邻,矿多富饶物价并不比玉京,粮食价格正常的情况下,只有糯米的价格贵得离谱。
那定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她并不是打算同太子殿下说,因为这事过于荒谬,她也是在书楼整理书籍时,从一本古籍中无意看到的东西。
姜令檀垂眸,神色也有些忐忑,就听到太子的声音既轻又淡说。
“孤瞧着,你不像是单纯好奇物价。”
“这是梁州,南燕矿地。”
“说吧,猜到了什么。”
姜令檀指尖比划:“能不说吗?”
谢珩挑了一下眉,墨黑的视线深得犹如寒潭一般。
“嗯。”
“不行。”
姜令檀:“……”
被太子殿下看久了,那股无形的压力,姜令檀屏住呼吸沉默许久才比划问:“殿下可听说过糯米炼银的秘法?”
谢珩狭长的凤眸微眯:“有过记载。”
“但据孤所知,梁州有金矿、铜矿、方铅矿。”
“唯独不曾汇报有银矿。”
姜令檀提了个极其放肆的说辞,她比划道:“若是瞒而不报?”
谢珩闻言忽然就笑了,墨瞳内有赞赏一闪而过,低头与她对视:“你倒是大胆。”
“根据南燕律法,私自采矿是重罪。”
“你可知晓梁州的矿,是谁负责打理?”
姜令檀想了一下,然后诚实摇头,她不知道,因为书上没写。
谢珩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平静的声音却让她心惊。
“是成王。”
“孤的六叔。”
成王妃同周氏关系极好,姜令檀之前被送给神秘贵人,她不是没想过是不是成王府的手段,所以冷不伶仃听太子殿下提起成王,她顿时吓了一跳。
但话都说到这里了,姜令檀只能硬着头皮指尖比划道:“臣女只是猜测,这些东西并不作数的,许是猜错了,方才的事殿下就忘了吧。”
谢珩笑了笑,别有深意说:“为何要忘了?”
“伯仁。”
“让人去查。”
“除了丹砂外,连同银矿的事也一同查了。”
“是,主子。”
姜令檀一下子就急了。
谢珩瞧着她有些慌张的模样,眼眸深处透着笑意,却也不点破,而是坏心思道:“今日你也累了。”
“快些去休息吧。”
“……”姜令檀一脸生无可恋。
她如何能睡得着,查的可是成王啊,天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若一个不好,她不就成了挑拨兄弟关系的罪人了。
也不知道冤枉了成王,她被帝王查到,燕北的律法要判几年,还出不出得来。
姜令檀忧心忡忡,洗漱后躺在床上,彻底失眠。
……
“殿下。”程京墨一瘸一拐,双手捧着一个檀木盒子恭敬递上前。
“这是从贺兰歧那夺来的。”
盒子打开,里面的一块完整的丹砂玄铁。
玄铁沉黑,灯光下闪着血一样的暗红色,谢珩冷白指尖捏起盒子里的东西,托在掌心垂眸打量。
程京墨站在一旁满脑子疑问,可是他今天被打怕了,想问不敢问,憋得慌。
“说。”太子殿下终于大发慈悲发话了。
程京墨深吸一大口气:“殿下,伯仁今天踹了属下五脚。”
谢珩不想听他这个鬼话,冷冷道:“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再问,那就去外边跪着清醒。”
“孤瞧着你。”
“眼睛痛。”
“……”程京墨当场石化,他作为殿下的贴身侍卫,知道殿下一向话少,没想到殿下今日难得多说几个字,结果全部都是羞辱他的话。
程京墨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还有一事,属下不知。”
“这丹砂玄铁瞧着也就比两个拳头大一点,估计也就炼一把匕首,然后剩下一点边角料。”
“属下实在想不通,殿下有何用。”
谢珩指尖漫不经心从玄铁上掠过,冷冷一笑:“孤用来通敌叛国。”
“你觉得如何?”
程京墨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殿下?”
“通……通?通敌叛国,这可不兴这样玩啊,属下还想跟着殿下长命百岁呢。”他吓得当场就想跪了。
谢珩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淡声吩咐:“伯仁。”
“把他丢出去。”
“越远越好。”
伯仁面无表情从黑暗中走出来,伸手扯过程京墨的后脖颈,直接把人给扯了出去,就怕程家的狗崽子,哪天把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气病了。
丢完程京墨,伯仁回来:“属下把人丢远了。”
谢珩点头,视线扫过伯仁受伤的左臂:“伤得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