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正道的光
“阿嚏!”
鸿鹄堂内, 祝无声发出一声巨响,用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头,双眼忍不住向一则坐着的男子看去。
叶景策坐在石墩上, 百无聊赖地托腮闲望着,身前一众小童扎着马步,脆生生地问向他:“叶将军, 这样就能练就绝世武功吗?”
“那当然, 我看你这马步扎得这么标准, 许是个骨骼惊奇的习武奇才呢。”叶景策逗弄着身前的小童, 小童闻言立刻喜笑颜开,撑着直打哆嗦的手臂兴奋道,“叶将军, 你人可真好, 和书上写得一点也不一样,我……我哥哥很仰慕景禾将军,你下次来能不能让景禾将军一起过来?”
“若是小妹愿意,当然可以。”叶景策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 片刻,似察觉到哪里不对, “等等, 你什么叫我和书上写得一点也不一样, 什么书?”
“就是我们……”小童话未说完, 祝无声抢先一步捂住他的嘴, 同叶景策惊诧的目光相对, 祝无声心虚地看回去, “童言无忌!你别乱想!”
“我?乱想?”叶景策挑了挑眉, 悠然道, “别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被人知道吧。”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倒是你,我方才打了那么多喷嚏,怕不是你在心里骂我!”祝无声强词夺理道,叶景策慢悠悠地扶了扶身前小孩弯曲的手臂,一双眼轻轻向上瞥去,咧嘴一笑道,“祝师兄,若是我在心里骂你,你就会打喷嚏,那你这几日应当一直打喷嚏才对啊。”
“你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祝无声大骂着,叶景策扬眉笑起来,祝无声这人虽带着他的师弟们几番为难他,但其人直率真诚,虽说是为难,却又透着莫名的笨拙,让他忍不住地想要戏耍。
这骨子里的顽劣到底是根除不了,他虽知自己该敬重沈银粟的师兄们,可这嘴比脑子快的习惯,当真让他这戏耍的话忍不住一星半点。
这习惯要改,不然粟粟还怎么偏心眼他。
叶景策胡乱想着,出神之际,见院外出现一熟悉的人影,沈银粟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怀中抱了个收起的挂画,一双杏眼巡视过院中各个师兄,微微眯起,带着几分不满。
“粟儿师妹!你来得刚好!为兄现在就让你看看这小子的真面目!”
祝无声说着,沈银粟幽幽道:“阿策,你出去一下。”
“我出去?”叶景策眨眨眼,一侧祝无声得意地抬了抬眼。
“对。”见叶景策不解,沈银粟声音放软,向身后圆脸女童看去,女童立刻会意,掐着嗓子道,“叶将军,我的朋友们很仰慕您,您随我去看看好不好啊。”
圆脸小丫头绘声绘色地演着,叶景策盯着其看了两眼,又饶有趣味地望了望沈银粟,半晌,直起身来,“走吧。”
声落,便随着圆脸小丫头一同走出院中。
一时间院内只剩沈银粟与祝无声等人。
“师妹,你听师兄和你说,这看男人啊可不能只看外表……”
祝无声说着,沈银粟踱步过去,掌心一翻,院中众师兄便觉颈间一凉,倏地刺痛一瞬。
“粟儿,你……你拿针扎我们做什么?”
“自然是怕你们不老实!”沈银粟站至众人前,从袖中拿出记着叶景策罪责的本子,叉腰怒道,“师兄!看看你们干的好事!阿策他……他哪里像你们写得那样!他是我心悦之人,你们怎能这般诋毁他!”
沈银粟越说越气,来回踱步道:“先说三师兄你!你明知阿策是我珍视之人!居然还有意为难他!”
祝无声低着头不敢吱声,一旁老六见其丢脸样,忍不住偷笑,被沈银粟一眼瞪过来。
“不许笑!还有六师兄你!你这书怎么写的?当是写志怪小说吗!哪有一点是真的!”
老六瑟缩地抿了抿唇。
“还有四师兄,七师兄,十二师兄!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沈银粟一个个点着,院内几个大男人如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末了,只听沈银粟冷冷道,“你们几个的罪行,我还勉强能忍,但有一位,着实让我不解。”
沈银粟说着,目光落在二十一师兄身上,手中挂画倏地垂下,沈银粟咬牙切齿。
“哪里像?!这画上之人和阿策哪里像!还有这个名字!谁起的!”
“……名字……名字是三师兄起的。”角落里的二十一师兄小声念着,扫了眼画作,片刻,喃喃道,“那个,师妹,我这个罪行的性质和师兄们还是不太一样的。”
“对!你的更恶劣!”沈银粟掷地有声,二十一师兄摆摆手,“不……不是,师兄们许是故意为难叶将军,但我不是,我是真的就能画成这样了,这……这已经是我画的最好看的画作了,不信师妹可以去我房中看看,我画得三师兄他们看上去甚至不太像人……”
二十一师兄说得可怜兮兮,周遭师兄弟一致点头,沈银粟被其话语噎住,沉默片刻,咬牙道:“那你先忽略不计,其他几位师兄,你们需得好好反思你们的过错,把你们给学子们发的这些书本烧掉!”
“好好好……”祝无声试图动了一下,顿觉脖子一痛,口中嗫嚅道,“师妹,师妹,一切好说,你先把针拔了,我们也不是刻意为难那小子,这……我们对这小子的总结不也都是根据你说的话来的吗!”
“我说的?”沈银粟一愣,“我什么时候说他为人善妒,小肚鸡肠了?”
“你说他之会胡乱吃味……”
“那……那我何时说他死爱面子,是个哑巴了?”
“你说他爱逞强,受伤不和你说,那……那不就是死爱面子和哑巴嘛。”老六小声辩解道,沈银粟不可思议地看过去,顿时明白六师兄为何苦学多年未曾中过科举了,这曲解人意的能力,只怕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读明白过考试题目。
可她还不能说这话去打击他。
欲言又止片刻,沈银粟气恼道,“总而言之!你们不许再添油加醋的诋毁他,他是我心爱之人,你们不许再折腾他!”
“知道了……偏心眼……”祝无声小声道,“女大不中留……”
“三师兄!”
“好好好,都听师妹的!”
祝无声一败下阵来,院内众师兄也连忙告饶,不多时便从院中四散开来,去书院各处悄悄收缴书本。
众人不敢离营帐太久,用过了午膳便打算回程。马车缓缓前行,沈银粟思及老六的话,暗自思索着自己当初同祝无声等人的言语。
她到底说什么了,才会让他们觉得他们二人已有夫妻之实?
他们是怎么做到句句都曲解她意图的呢?
沈银粟想得出神,余光中只见叶景策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个本子,漫不经心地用其扇着风,再定眼一看,那本子不是别的,正是她让祝无声等人收缴的《叶氏小子罪行录》。
支吾其词半晌,沈银粟试探道:“阿策……你……”
“我怎么?”叶景策悠悠道,“我顽劣泼皮?我哑巴穷酸?”
“才没有,那都是误会!”沈银粟急急辩解一句,见叶景策没有气恼的意思,靠过去低声试探道,“阿策,你不生气啊。”
“有什么可生气的?没有这本子,我怎么能听见粟粟维护我啊。”叶景策说着,扬了扬下颚,眼神向沈银粟瞥去,满是张扬得意,掐着嗓子学着她的声音道,“他是我心爱之人,你们不许再折腾他!啧啧啧,粟粟,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嘛。”
这人居然偷听!
沈银粟瞪过去,叶景策咧嘴一笑,“我说偶然路过听见的,粟粟你信吗?不过当时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嘛。”
“你想得美!”沈银粟俏脸一红,垂眼瞥过去,“你如何知道这书的事的?”
“给那小丫头一颗糖,她自然就什么都说了。可惜,我还没来记得看那画呢。”叶景策耸耸肩,笑着看向沈银粟,“只是想不到啊,原来师兄们对我的恶意都是源于粟粟的话。”
“那是意外!他们分明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当初明明没有说过你不好。”沈银粟无奈道,见叶景策但笑不语,眼中略有些担忧,“阿策,你不会是在怪我吧。”
“哎呀,这可不好说,毕竟这书上写了,我叶景策为人善妒,小肚鸡肠。”叶景策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书,见沈银粟心虚地抿了下唇,眼中笑意更甚,刻意扬声道,“不过呢,看在粟粟的面子上,我也是可以心胸宽阔的,只要……”
“只要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要你把那句话再说一次给我听啊。”
叶景策低低的声音传来,俯身凑到她耳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笑起来时酒窝若隐若现。
“我便知道你没安好心。”沈银粟轻瞥了其一眼,后者不甚在意地笑笑,耳朵又凑近了点,撑在身侧的手慢慢抚上沈银粟的手。
“说你爱我,粟粟。”
他听见她的呼吸声,在短暂的几秒后,她的声音柔软温和,在肃杀的秋日里像一抹柔和的慰藉。
“我爱你。”沈银粟微微敛了下眼,扬首凑到叶景策耳边,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洒至耳间。
“阿策,你是我心爱之人。”
我知道的。
他们在心底同时说。
“好巧,我也爱慕于你。”男子的笑语声传来,不等沈银粟反应,便垂首亲上她的唇,那只抚在她手上的掌轻轻将她的手托起,似乎为她套上了什么物件。
沈银粟垂眼看去。
是戒指,一枚正合适她手指大小的戒指。
“抱歉,粟粟,我眼下能给你的只有这戒指,嫁衣我也找了绣坊绣,可婆子们说绣衣要一针针缝,要等很久,我当真不知女子的嫁衣是这样漫长的工序,若知道,定早早就寻人制。”叶景策略有些自责地说着,两道剑眉微蹙,一双眼小心地看向沈银粟。
“粟粟,这戒指可合你心意?”
“你送的,怎么会不合心意?”姑娘笑起来,向他摊开手,“不把另一只也给我吗?”
戒指缓缓套上指尖,摩挲过一寸寸肌肤,他的骨节清晰分明,套上戒指更显贵气。
这双手握枪好看,写字好看,同她的手相握时,更好看。在颠簸的马车中,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掷地有声,任谁也不能撼动。
“粟粟,若你不嫌弃,可愿意在嫁衣绣成之时,嫁于我为妻?”
第114章 亚父
鄞州营内, 兵戈声不断,车马装卸处,叫嚷声不绝于耳。
三五成群的将士聚在一起, 手中兵刃相撞,操练几番后只待闲暇时又谈笑起来。人声纷杂中,叶景策抬腿迈去, 尚未细听, 就从将士们的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诶, 你们发现没有, 叶将军最近心情好像特别好,感觉容光焕发的。”
“你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眼睛啊?没看见将军和郡主手上戴的东西是一对的啊?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要是和将军一般, 能同郡主结为夫妻, 别说是心情好了,我走路都蹦着走。”
“就是啊,就是啊,别说容光焕发了, 村口的老鼠我都得请一桌。”
……
议论声渐大,叶景策脚步轻缓地走过来, 扬眉听众人说完, 才不紧不慢地笑道:“怎么?说这么大声, 是生怕本将军不知道你们肖想我夫人啊。”
声落, 众将士愣怔一瞬, 不等叶景策再开口便四下跑开, 慌乱中, 一个小兵被绊得向前摔去, 脸方要磕在地上, 便觉衣服后领被人拽住,身子被人猛地一提,双脚总算安稳地落了地。
“将……将军啊,他们也打趣您了,您不能只可我一个人罚啊,您……您得公平公正,要罚一起罚啊。”士兵小声辩解,一侧跑远的将士们纷纷对其啐了一口,直道这人不讲义气。
“好啊,那你说要怎么罚?”叶景策好笑地看了一会儿,只待那士兵心虚地望着自己,才咧嘴一笑,逗弄道:“不如等我和郡主大婚,宴请营中将士之时,你们几个就站旁边看着,如何?”
“将军,您这宴席大家可盼好久了,您还差我们几个这口嘛。”士兵讨好地说着,见叶景策眉眼间有了笑意,自知其没有在意,刚要开口继续恭维,便觉背后被轻拍了一下,身侧男子笑道,“好了,我来这儿可不是听你花言巧语的,云安郡主呢,你可曾看见?”
“回将军,郡主方才去了殿下处,可需要属下帮您请来?”
“不必,我自己去找她就成。”叶景策摇了摇头,略微正色道,“你们几个也不要在这儿胡闹了,我们一个时辰后便要启程了,这嘉楠关易守难攻,必然极耗心力,你们趁现在还是多休息一会儿才是。”
“将军放心,我们定不会拖了大家的后腿!”将士豪迈地大喝一声,叶景策笑着拍了拍其肩膀,随后迈步向洛子羡处走去。
未等走近,叶景策便见沈银粟从洛子羡帐中掀帘走出,手中抱着卷轴,见了他,一双杏眼弯下,开口笑道:“叶将军是过来找我的还是找二哥的啊?”
“我这样兴冲冲的过来,还不明显?”叶景策闻言笑起来,快步走至沈银粟身边,细细打量其半晌,眉头轻蹙一瞬。
“粟粟,你这是昨夜又没休息好?”
“眼下这般情形,我哪敢好好休息啊。”沈银粟低低应了一句,而今守正阁之人率兵前来支援朝中军队,且先不说他们这本就处于优势的军队人数如今更站上风,便是这守正阁之人,也并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