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服你拿着,明日一早换一套男子的衣服送给我帐中的那位师兄。”叶景策声落,活虎面色复杂地看向帐子,“少爷,您这帐子里怎么还有师兄?怎么……怎么还有女子的外衫?”
“此事说来话长。”叶景策睨了一眼过去,同活虎低语道,“活虎,你可记住,是明早才给,余下时间绝不能让他有衣衫,让他得以走出营帐。”
“是。”活虎点头,又看向叶景策,“那少爷,您今晚打算去哪儿休息啊?要不您去属下哪儿?哪儿就我和生龙大哥。”
“我和男人睡一张床会过敏。”叶景策一把推开活虎凑过来的头,扬首笑道,“放心吧,你家少爷我吃不了亏的,肯定有地方睡。”
语罢,抬腿便跑。
为了防止再次发生之前醉酒时的场景,沈银粟的帐子被祝无声软磨硬泡地搬到了偏远处,而今深夜寂静,沈银粟刚收拾好药箱,便听帐外传来响动。
“这秋日的夜,真是令人身心俱寒……”
“我多希望有个善良的姑娘能收留我一晚,我一定以身相许去报答她!”
……
窗下传来男子的声响,沈银粟听得直笑,快步到窗前,打开窗,便见窗下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叶景策笑眯眯地仰头看着她。
“敢问这位小将军,你怎么不回自己的营帐休息呢?”
“床榻让给了一位姓温的师兄,便只好出来漂泊了。”叶景策歪了歪头,“所以姑娘,你愿意收留我嘛?我会以身相许报答你的。”
叶景策笑吟吟地说着,沈银粟托腮看着,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你以身相许给我,会如何待我?”
“自然是全心全意待你。”叶景策说着,沈银粟懒洋洋地伸出手,轻轻勾起他的下颚,见其抬眉笑了笑,自信地展示了。
“好吧,看在你容貌过人,真心待我的份上,我就好心收留你一晚吧,不过不许起坏心眼,否则下一次师兄们会让我直接搬到荒山野岭。”
第112章 师兄们的叛逆期
“根据老六的记载, 叶家这小子的罪责包括但不限于,不顾家,与师妹相处时间少, 为人善妒,小肚鸡肠,顽劣泼皮, 身体不行, 死爱面子, 哑巴等等等等。”
草垛后, 祝无声同温良一一细数着,身边一众师兄弟连连点头,“二师兄, 这还只是他缺点的一角, 据我们观察,此人心机颇深,三师兄用吃食为难他,他便找师妹告状, 六师兄让他背东西,他便寻了师妹厮混……这叶家小子, 恐怖如斯!”
众师兄声落, 温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片刻, 在众人瞩目中开口。
“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啊, 他还把床榻留给我睡了。”
温和的声音落下,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 不等再开口, 就听远处传来熟悉的, 讨人嫌的声响。
“温师兄早啊。”
“叶……叶将军早。”温良手忙脚乱地从草垛上站起身,磕磕绊绊地应了一声,见其身后跟着的沈银粟,声音舒缓了不少。
“粟儿师妹,好久不见啊。”
“二师兄这性子真是半点没变呢。”沈银粟说着,朝温良走去,叶景策方同其一同站定,只觉身边恶狠狠的视线瞬间汇聚到自己身上。
祝无声拧着粗眉看着他,眼中警告不言而喻。
混小子,别以为二师兄好说话,他们就会听二师兄的话不去为难他!
叶景策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挑衅地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坏笑。
“温师兄,昨夜休息得可好?”
“多谢叶将军让温某留宿,温某休息得很好。”温良有些内疚道,“只是不知叶将军昨夜休息得如何,可寻了住处?”
“有劳师兄担心,叶某自是不缺住处。”叶景策说着,眉头轻轻上挑,侧目扫了眼祝无声,嚣张之色溢于言表。
“你小子昨夜去哪里睡的!”祝无声怒目圆睁,叶景策眯了眯眼,察觉到沈银粟在悄悄掐自己的小臂,伸手轻轻按下其指尖,忍着痛也要嘴欠道,“祝师兄,你——猜——啊!”
“猜什么猜!我看你小子是找打!”
“哎呀,粟粟,师兄打我!”叶景策说着,笑眯眯地侧过身去,祝无声扑了个空,还想继续回扑,却被温良轻轻拽住后领,“老三,你这样太失礼了。”
“二师兄!”祝无声叫嚣了一声,见远处红殊走来,忙大呼道,“小师妹!你快来帮师兄说句话啊!”
“诶,三师兄和小师姐,你们怎么在这儿站着?呀!二师兄,你也在这里呀,我正找你呢!”红殊说着,笑着跑来,站定到温良面前,高兴道,“二师兄,走啊,你不是说要去求见二殿下吗?走啊。”
“是要去求见的。”温良担忧地垂下眼,轻声道,“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我我我一和不认识的人说……说话,就会像,像这样一般,紧……紧张……”
“二师兄放心,有我在呢,你若是紧张就和我说,我再和殿下说。”红殊咧嘴笑起来,温良连忙点点头,向红殊身后躲去,“小师妹,届时你可要多说话,万一到时候我与殿下都不说话,那……那可尴尬死了,我光是想想就想钻到地下去。”
“师兄放心,二哥性子活泛,必然不会让气氛僵住。”温良声落,沈银粟开口道,“只是不知师兄所求何事?”
“倒也不是我求的,是那学堂中的孩子求的,他们说这辈子读书习武,为的便是攘除奸凶,匡扶正义,故而他们让我问问来殿下,能不能让他们也参与到这场扶正祛邪的战争中。”
“这些孩子倒是些心怀大志之人,只是这沙场不似书中写得那般简单,此事师兄还是要同二哥多做考量才是。”沈银粟语毕,温良点点头,片刻,又犹豫地看向叶景策,低声道,“除此之外,那些孩子们还想着能见叶将军一面,他们在书中得知定国将军府世代骁勇,前有开国大将叶灼凡,后有天降武曲叶闯将军,叶氏一族的骁勇令他们钦佩,故而十分好奇这位叶少将军。”
“呀,说了半天,原来是我的仰慕者啊,这好说,我届时站在哪里让他们看便是了。”叶景策说着,站定身姿扬了扬头,祝无声闻言阴郁地看去,未等想出阻挠的借口,便听温良温和道,“那便多谢叶将军了。”
虽说应下的时候斗志昂扬,但这真到了学堂,叶景策到底寡不敌众,总觉得有种初见沈铮的局促,故而牵着沈银粟的手更紧,这一路上竟是难得的安静。
马车停在学堂前,沈银粟刚迈步走下,抬眼便见那书院上挂着的牌匾——鸿鹄堂。
院落远比想象中的大,马蹄声方一停下,院中便有近百个年纪不一的学子涌出,将几人团团围住。
“二师父,三师父们回来了!”
“诶?六师父怎么比之前还瘦了?是最近没吃好饭吗?”
……
童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数十道目光在一片嘈杂声中投来,沈银粟看着这些打量着叶景策的孩童,微微皱了下眉,她怎么觉得……这眼神不太对?
这眼神不似寻常的好奇,探究,倒像是惊诧,不可置信。
余光中,沈银粟只见一个孩子慢悠悠地拿出个本子,看一眼本子,再看一眼叶景策,再看一眼本子……如此反复几次,两道小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半晌,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这本子上的内容……莫不是与叶景策有关?
沈银粟默不作声地瞥开眼,随着温良等人向院内走去。
院中的陈设朴实无华,桌椅书画众多,学子们皆井然有序地在院中行走着,假山树林间可听闻隐隐的背诵声。
“这书院当真是打理地井井有条。”沈银粟感叹声落,温良羞赧地笑了笑,“粟儿谬赞,你也知晓,师父虽广收弟子,但我们几个的悟性远不如你和楚衡等人,也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于是便想着有教无类,创办个学堂也算让自己有了存在的意义。”
温良说着,耳根有些发红,苦涩地眨眼道,“这样说起来,我们几个倒也是没什么大志的碌碌无为之辈。”
“师兄们此举可改变成千上万人的命运,怎会是碌碌无为?”沈银粟声落,温良停住脚,二人俱向前看去,只听一老者正缓缓念着医术,身前坐着的小童们在桌上摆着的一种药材中细细辨认着。
“这是传授医术的课,粟儿,你若有兴趣,可留下来听一听。”
温良语毕,沈银粟倏然间看见门前偷看叶景策的小童,侧目与叶景策对视一眼,沈银粟笑道:“师兄果真了解我,那我便留下来看一看,阿策,你先同三师兄他们去往别处吧,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和三师兄……”叶景策犹豫了一下,侧目对上祝无声虎视眈眈的眼神,苦笑道,“我……我能在这儿等你吗,粟粟?”
他就算平日再和祝无声叫嚣,也知道眼下是进了贼窝,不敢轻举妄动的。
“你小子,什么眼神!我还能吃了你不成!”祝无声大喝,叶景策闷闷道,“你是不能吃我,但万一你让小孩揍我怎么办?我连手都不能还!”
“怎么,我是什么卑鄙无耻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让我用湿柴烧火,背根本背不完的书……”叶景策漫不经心地数落着,祝无声见状更急,“叶家小子,你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是吧,我就知道你鬼心眼多!心怀不满已久!你是不是还想报复我啊,来啊,报复啊!”
祝无声说着,抬手拽着叶景策向一侧走,沈银粟目送着叶景策被一众师兄弟簇拥着远去,抬脚便悄悄跟上那小步快走的幼童。
拐了两条长廊,沈银粟只见一个院落中满是不大的孩童,方才那圆脸小童一屁股坐在石墩上,从怀中掏出个本子。
“好了!老大我今日已经替你们看过那叶少将军的真容了!”
“怎么样啊,老大!”
“对啊对啊,他真像三师夫所说的那样,丑陋无比,粗俗不堪吗?他是不是矮得像个侏儒,鼻孔外翻,眼睛不过黄豆大?”
“不对不对,四师父说了,他的眼睛还没有黄豆大呢,他应该是满脸络腮胡,脸上带刀疤的才对!”
……
稚童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沈银粟越听越震撼,一双杏眼几乎瞪圆,不等替叶景策辩解,便见她方才跟着的圆脸小童短腿一翘,朗声道,“安静点,都听我说!他和三师父他们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样貌还是品行?”
“都不一样!品行比样貌重要,那我就先从品行说!”小童打开本子第一页,“叶氏小子罪行录,第一条,不顾家,与师姑相处时间少,错!他们今日是一起来的!”
“哦!”
“叶氏小子罪行录,第五条,身体不行,死爱面子,哑巴,错!”小童犹豫道,“他说话了,肯定不是个哑巴,是否死爱面子这一条我没看出来,至于身体不行……我家那七十岁的老太爷走路都拄拐了,也不耽误给给我添新爷爷,我看那少将军矫健笔挺的身姿,不像是不行的人啊,他……他若是不行,为了师姑的幸福着想,我可以勉为其难跟我太爷爷求个药……”
药什么药啊!给我闭嘴吧小丫头!
不等小童说完,沈银粟走上前去一把上前捂住小童的嘴,院中稚童俱惊,四散逃去,唯有圆滚滚的小童被沈银粟捂着嘴箍在臂间,手中的《叶氏小子罪行录》掉落在地。
沈银粟咬牙将书捡起,不等翻看两页,便觉脑中生疼,白皙的面颊气得通红。
什么叫做恐有隐疾?!师妹未来堪忧?!
什么叫做已有夫妻之实?!师妹有苦难言?!
什么叫做滥情不忠?!师妹恐成后宫第一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沈银粟攥着本子的手发紧,一双杏眼危险地眯起,声音压低道:“这东西,怎么来的?”
小童眨眨眼:“六师父编撰,三师父抄录,四师父校对,七师父发放,十二师父讲解……”
“还真是流程齐全啊!”沈银粟咬牙切齿,小童懵懂地点点头,“那可不,十二师兄日日为书院中女学生讲解,以后找男子,切忌不能像师姑你一样,被美色蒙蔽双眼,识人不清……”
“好好好,师兄他们真是有心了。”沈银粟深吸了一口气,小童点点头,“嗯嗯,师父们对师姑可上心了!我们之前就听说过师姑呢,还有个红殊小师姑,师父们也经常念叨,说是比粟儿师姑省心,没看上野男人。”
野——男——人?
沈银粟窒息地闭了闭眼,怀中小童余光瞥过去,以为她是被祝无声等人感动得无法言说,眸光顿时大亮。
“对了,师姑。”小童指着对面的屋子道,“那里面还挂着十二师父讲解时配着的画呢,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还有挂画?!”沈银粟惊诧出声,被小童拉着走入房内,只见小童跑去花瓶一侧,伸手一拽,墙上挂着的绢布随之落下。
一副硕大的挂画映入眼帘,那潦草的笔触,和画得千奇百怪的五官,就算叶景策自己站在这里,只怕都会指着画说一句,“这画得谁啊,真丑。”
沈银粟目瞪口呆地盯了几眼,只觉头昏脑胀,目光顺着画作向下看,只见角落处写着一排小字。
《招蜂引蝶负心汉特点图》承德十年鸿鹄堂二十一师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