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李笙笙说要去齐盛街上铺子的事情:“今日那齐盛街上铺子的事情如何呀?我听说又有人来寻麻烦?”
李笙笙没了精神,叹道:“唉,又是那安宝阁的张老板,不过是同一条街上一同做生意罢了,心眼小的同针尖一样。难道把我们搞倒了,就没有旁的做珠玉首饰生意的去了吗?也不看看自己铺子有何问题,总是一味找我们麻烦。”
素月也有些无奈:“也是看咱们都是女子,心里气不过吧,同之前那个常老板一样。不过上次咱们在那鉴宝会上,也是有些高调了,驳了他的脸面。”
李笙笙点点头:“也是无奈。咱们货品好,也得卖不是?鉴宝会那样的机会,一年也便只有一次,不光是在会上夺头筹,关键是得了名头传扬下我们李记的声望,同这要争皇商的事情是一样的。平时不愿闹得难堪,可这也是顾不得周全他脸面了。”
素月想了想,有些烦忧:“旁的倒是不怕,不过随便由着他闹些文章,你定是都能应付的。就是那张老板人品实在是差了些,怕是有些龌龊手段,还是得注意些安全。之前咱们那护院的管事马乔如今也不做了,还是得再多寻些人。”
李笙笙很是同意:“很是这么回事。我同张妈妈说一声,让她张罗下吧。”
……
过了两三日,李笙笙本约了江时洲,结果她去琼华宝肆的时候,人却不在。
李笙笙问琼华宝肆统管店中事宜的方管事道:“江公子呢?”
方管事递给她封信:“江公子给你留了信,说是有些事情,过两三日便回来。让我转交于你。”
李笙笙抽出信看了看,道:“哦,他说去趟临近的朔城办事。江宛可真是同我一般的事业心,人都到这里了又起了兴致来了解盛京这一带科举之策的反响,估计是看这边的新策有些新鲜吧。”她收了信,也没再说什么。
方管事却兴奋道:“李掌柜,今日咱们来了一位大主顾,说要买百件首饰器物!我说咱们这店中没有现成的,他说可以先签了契约,预付定金,然后再等一月内出货便可。只先拣着现货有的,拿上一些。”
李笙笙惊奇道:“百件?一次买这么多吗?”
方管事点点头肯定道:“是!但是说这契约必是要同您签订。我知您今日要过来,便也同他约了今日,人已请入雅室中了。瞧着便是位气派的贵人,仪表堂堂的,不知是不是哪位高门家的子弟,不过看着又有些不像本地人,许是外乡来游玩的。”
李笙笙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推门进去,那雅室中的人不是贺知煜又是谁?
他正坐于桌前,看方管事给他摊开在桌上的数件首饰器物,玉梳、金簪、项圈、玉佩等等,见到李笙笙进来了,抬头冲她清雅一笑。
还真别说,他这平时不爱笑之人,笑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隽秀。
方管事介绍道:“贺公子,这位便是我们李掌柜。”
琼华宝肆上次贺知煜跑过来的时候方管事恰逢出去谈货不在,若是他知道贺知煜便是宝肆中伙计们口中传的那位为见李掌柜疯狂之人,断是不敢让他入内,可如今却恰巧被贺知煜钻了空子。
李笙笙看着他柔风拂冰的笑,对方管事道:“不卖这人。”
方管事惊了,这么大的买卖不做干嘛,他可是要拿提成过活的,好不容易遇上个意外之喜,提醒道:“掌柜,刚已核算了贺公子想要之物,预计至少八百五十两!”
李笙笙看贺知煜一脸淡如远山波澜不惊的样子,想起那天这人竟似是想要轻薄自己,空有一副清贵皮囊,有些来气:“那也不卖,送客!”
方管事看着李笙笙的样子,有些为难。除了寻常的月例银子,李笙笙还会额外再付十成之一的卖物所得于他,虽则是意外之财,但这可是八十五两啊!
他想起自己媳妇一直吵着想去风景秀美的海城看看,这八十五两可是足足够了的,媳妇该夸他一句能干。想到此节,仍是耐心劝道:“掌柜,这哪有开门不做生意的道理,贺公子
是诚心与我们交易。”
李笙笙知他心中想法,道:“你费了精力,却因我没成。这批货物的提成,我照常给你。”
方管事是个实诚人,也不愿生意没成,反让李笙笙自己额外出这笔,讪讪道:“那倒是也不用。”他仍是想促成这桩生意,两相满意:“掌柜,您再想想?”
贺知煜听闻,放下了手中的玉梳,平静道:“方管事,是不是因为你们这琼华宝肆的出品能力欠佳,一月之内制不出我想要之物,所以才不敢贩卖于我?”
方管事急忙否认:“没有的事!”
他转头看向李笙笙:“掌柜,你看咱们也别坏了自己的招牌。”
他知道李笙笙近来最是讨厌安宝阁的张老板,心念一动:“掌柜,这么大的主顾,咱们不要,恐便宜了那安宝阁!”
贺知煜这几日溜溜达达也没全然闲着,把李笙笙在盛京的铺子产业摸了个清楚,也确是有多嘴的伙计同他说了自家和安宝阁不对付之事,亦道:“那张老板同我说,莫说是百件,便是三百件他们一月之内也可备齐。看来是我高看你们这李记了,这琼华宝肆还是你们李记里的招牌铺子吧?”
李笙笙恨恨地看着他,道:“两千两!你买两千两便卖你!”
两千两?方管事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必得拿出些店中压场子的珍宝了。他开始琢磨是加上那金累丝艺宝葫芦项圈,还是加上那镶宝石白玉镂空芍药头簪。
贺知煜一派云淡风轻:“若是东西好,我订三千两。”
三千两?方管事瞪大了自己一双精亮小眼,觉得自己不止能带着全家老小去海城转一圈了,还能给媳妇添不少新衣首饰。
李笙笙勾起嘴角,温柔一笑:“好,方管事,去拿契约吧。今日我们便签下贺公子这大主顾。”
方管事忙不迭去准备了。
雅室中只留李笙笙和贺知煜二人。
雅室中香炉细烟袅袅,一阵暖香幽幽袭来,是李笙笙最爱的清雅木香中调配一点点的花香。
阳光晴好,透过雕花木窗格子透进来,洒下一片安宁。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飘舞翻动,默然无声。
好安静。
贺知煜发现自己和李笙笙独处的时候,又开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是很对劲。
李笙笙却是一句都不开口,连贺知煜到底想做什么这样的话都不再问了,只等着时间静静流逝,冷眼瞧着他尴尬无言。
贺知煜这几日觉得自己若是日日去人家门口候着,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实在是有些像个登徒子。可他心中的想念却又实在骗不了人,成日不见又实在煎熬。
从前想念夫人,是一种无望孤独的愁绪。可如今人就在他附近,与他共享一轮明月,便是劝了自己无数次需得和用兵般等待时机,莫叫人烦了,却也仍是忍不住热切,再也无法同以往一般将心意躲躲藏藏。
贺知煜想到了竹安给自己的建议:“便把自己心中想的说出来就是了”。
他脑子一团浆糊,犹豫了片刻,直言道:“想夫人了……”
李笙笙一惊。
这贺知煜从前不声不响,如今开始开口说话了,倒像是头回做人一般,总有些不应在外对人言的惊人之语。且无甚铺垫,毫无前后之语,直接便把些亲昵之语堂而皇之地公然说出口。
李笙笙有些薄怒。
那感觉,说是觉得自己被轻薄了倒也谈不上,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夫君。但隔着几年遥遥岁月,重重山海,实在是让她觉得太过冒失。
她忍了忍,不想每次见面都闹得太过难堪,语气冷冷中抑制着些微怒气:“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契约备好了再同贺公子签吧。”
贺知煜不愿她走,微微抗议:“怎么如此生分了。”
李笙笙想着贺知煜从前一贯的冷漠,看着他道:“从来也不曾很熟悉过吧。”她有些怨憎:“从前虽同在侯府里,其实也没说过多少话吧。我同你母亲说过的话,只怕还更多些。”
她说完,又觉自己有些失态,收了收情绪:“好了,贺公子等一等吧。”说着便要转身出门去了。
贺知煜看她便要走了,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机会岂不全然就要浪费,又看她还全然否认从前之事,有些着急,不知该怎么拦住李笙笙。
便把自己心中想的说出来就是了……
便把自己心中想的说出来就是了……
他看着李笙笙马上便要推门而出,把心一横,道:“可是从前,我们不是彼此心悦吗?”
李笙笙听了这话很是心惊,她觉得贺知煜是疯了,停了脚步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贺知煜又语出惊人:“从前夫人不是……很是心悦于我的吗?”
李笙笙热血上头,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否认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心悦于你?!从没有过的事情!”
贺知煜轻声挣扎:“就是有啊。夫人从前……从前总是对我那么温柔,给我煲汤,送牛乳……还……还主动亲我,还……还同我圆房……怎么能说是不熟悉。”
李笙笙觉得自己也已经疯了,脑中嗡嗡作响,心怦怦跳得极快,声音都有些不平,辩解道:“我同你,同你在一起,那不是心悦于你!难道你……你同我在一起,是因为心悦于我吗?”
贺知煜一双明眸看着李笙笙,坦诚道:“我是啊。都是啊。”
他还试图说服李笙笙:“夫人也是。你想想,你若换个人可以做到的吗?若是粗鄙无礼,相貌丑陋之人,真的可以吗?”
李笙笙很想直呼救命,而不是思考什么换个人不换个人的问题,真想糊住他的嘴,怒道:“你少来吧!以前你还不是因为你母亲劝你,你你你……才同我在一起!就那天!那天……那天你母亲和你姐姐一同劝你!你才找了我!不然我刚去侯府一年的时候,我们就和离了吧!”
贺知煜明了她虽言语模糊,但指的就是两人当初圆房之时,觉得很是荒唐:“怎会!她何时劝过我?她还劝我说,让我同你早点和离了,好把你嫁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说都为你安排好了,我怎能同意啊?那天我不是还问你了,是不是听见了什么荒唐事……”
李笙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背后还有此节。她当年还当是他被母亲和长姐催促,实在是因他是个知礼守节的重规矩之人,才与自己在一起了。
那天她心里颇有些委屈,一边劝自己还一边流了些眼泪。好在那天贺知煜还算温柔,轻柔吻干了她的眼角。
难道他当真从那么早就喜欢自己的么?
但青天白日的,她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心中一团纷乱,晃了晃脑袋闭着眼睛喊了一声:“啊!”又睁开一双杏目怒看向他道:“你别再胡言乱语了!”
贺知煜看她反应如此大,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李笙笙理了理游出天外的神思,亦是缓了缓情绪,想努力平静些,但语气中仍带着些微的抖动:“以后别再乱说了。我们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且本就是错事一桩,从头就不对,本不该嫁你的。我从没有心悦于你,你误会了,以后莫再说这些荒唐话。”
贺知煜顿了顿,心中纷乱如麻,知道今日自己又努力失败了,发觉这事实在是难解,开口不开口似乎都不对。又见李笙笙断然否认从前之事,十分失落,反正已说错了许多话,也不怕再多一句了,低声道:“夫人如此说,很是伤人了。”
李笙笙觉得贺知煜真该学学如何与人沟通,不要从前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却是什么都要往外倒,不懂得平衡和转圜。她若不是见过他同旁人争论的时候义正言辞,条理清楚的样子,真怀疑这人是个傻子。
但她听见对方说伤心,又刚
刚得知其实对方比自己想象的要早上许多便心悦于自己,再如何也是曾与自己同床共枕过的人,有些不忍再苛责,忍不住安慰道:“你……你也别伤心。我……”
她实在是说不出口自己亦曾喜欢过对方,踌躇了片刻,仍是放弃了,也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气对方:“贺知煜!你很是烦人!”
贺知煜十分苦恼,这也是他多日烦忧的问题,平湖秋月的明眸看向她,愁道:“到底怎样做才不会这般烦人?”
李笙笙一阵无语,心道果然是从没与你说清楚过什么话。
“贺公子久等了!”门咣当一声响,开了。
是那方掌柜已写好了契约,推门进来了。
“好。”贺知煜恢复了一派淡然从容神色,接了过来,简单扫了眼契约:“是在这里签吧?”
方掌柜客气道:“是,您签在这里,来前厅付了定金便好。”
他心中却泛起了一阵疑惑,总觉得刚刚进门时,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
第60章 追妻 你不如让我看看什么是心悦
贺知煜和李笙笙签完契约, 先拿了些铺子里现成的货物便走了,也没再过多停留。
李笙笙独自在雅室中坐了片刻, 初时,她被那些热烈直白的话震得有些心神不宁;但过后不久,她便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贺知煜很早便心悦于自己么?
刚刚得知之时,她于善良的天性中生出些不忍,可此时,她又察觉自己心中那一缕缥缈的怨恨加深。
原来你心悦一个人不过如此。
她想起那些自己受过的冷落之苦,想起莫说让这人给自己过生辰了, 便是自己想给对方过也被当面拒绝,想起他从外面回来明明已长久不见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想起自己想尽办法才能让他偶尔留宿扶摇阁。
这便是他的心悦一个人吗?
仿佛还不如从前她以为的那般, 日久生情后浮光掠影般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