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拿着自己本就是要送给情郎的心爱之物去了大盛,同她那以前便是情投意合的江大人去过逍遥日子了?
贺知煜的脑中炸起了一道惊雷。
他猛的起身,朝江府跑去。
因为之前孟云芍的关系,他暗暗留意过,早就知道江大人在京中的住所。
他心里的疑问已经快爆炸了,也再也顾不得什么观察、思量、考证,想要直接冲过去问个明白。
他甚至也不想计较如果真相便是如此,到底这几年对于自己有多残酷,而是只想要一个答案。
如果……如果她真的没有死,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任何答案。
“天这样晚了,侯爷要去哪里?”竹安追着他问道。
贺知煜已然走远了,从风中飘来一句:“江府!”
正是华灯初上,这几年汴京夜市繁盛,纵是到了晚上,街上人群依旧是熙熙攘攘,反比白日里更加热闹。
贺知煜虽骑马前行,但因着人多,也走不快,心急如焚。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到了江府,也许是因为心内焦急,才觉时间漫长。
他急忙翻身下马,上前叩门。
“咚咚咚”。
“谁呀?”里面一个小厮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有人小跑过来开门的声音。
“吱呀”一声,那小厮打开门,见到一个富贵公子哥模样的人,似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因着江时洲一贯人缘极好,小厮还以为是他的朋友。
贺知煜一礼:“这位小兄弟,我是江大人同僚贺知煜,有急事前来拜见江大人。还请帮我通传一声。”
那小厮看他知礼,亦礼貌回道:“哦,这位公子,真是不巧。傍晚主人已经出门去了,估计一月后方归。”
贺知煜一惊,人竟这么快就走了。
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江时洲下午从宫中出来,直接赶在办理通关文牒处下直前签印了文书,回家取了之前已收好的行李,竟连夜就走了,片刻都未在府中停留。
“他竟这样着急?”贺知煜心里越发怀疑,问道。
那小厮解释道:“哦,主人每次去大盛都是如此。基本上攒些休沐的假日就匆匆过去了。听说是路途遥远,大约七八日才能到。”
贺知煜又问:“每次去?你可知道他去大盛的哪里?”
那小厮只是个门房上值班的,年纪尚小,虽在江府待了几年,也没接触过什么利害事情,浑然无觉自己不该透露太多主人家的事情,却因自己在门房上做工,还偏巧知道主人的去向:“就是大盛的国都,盛京,这几年陆续去过几次吧。之前我见管事拿的主人每日出行记档上写的。”
贺知煜急切道:“那江大人是怎么去的?走了哪条路线,你可知道?”
那小厮摇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但主人傍晚时走的,此时已过去了两个时辰,想来已是走远了。公子要追可能也追不上了。若有什么事情,也只能等他一月之后回来再办。”
贺知煜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再问不出什么,道:“多谢。”
贺知煜回了侯府,此时心却安定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开始思考当前情势。
这件事九成九的可能只是乌龙,不过是他思念过切的天真猜想。
也许那冠玉就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偷了去,毕竟那东西真的价值不少。他离家几年,母亲又在祠堂不出,虽家中尚有规矩,但也难免出些错漏。
他亦想起自己托萧明征查证孟云芍在红隐寺中的事情,萧明征动用人力去查,合该是已经查了明白的,给他的信里也清楚交待了没有什么异常。
他又再次觉得自己大半就是痴心妄想。
他觉得必得当面再问萧明征一次,可此时宫门已经下钥,也不便现在确认。
况且江大人已然走了,江大人办了离国的文书,他自己可没有,最快也得明天再办。通往大盛的关口有几处,江大人到底去了哪处?人海茫茫,便是他跟到了大盛,去了盛京,又怎么找到江大人?
他甚至不知道那小厮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门房上办事的小厮也不一定真知道主人的去向就是盛都,就说他贺知煜自己的真正行踪,怕是贺府门房上的小厮不会知道,便是他也会记档,有时也不是真的。
就算他运气十万分的好,真的找到了江大人,若届时是个莫须有的乌龙之事,千里迢迢的,江大人又该如何看他?届时如何解释?自己可真是荒唐得离谱,要去搅扰旁人的风月之事。
细细一想,全是问题。
贺知煜想完其中所有关窍,唤了竹安道:“竹安,给我准备好我那匹黑骥宝马,我现在要去大盛。”
“大盛?!”竹安惊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贺知煜的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要去书房,去庭院,去公廨。
贺知煜却丝毫不是开玩笑:“对,我时间紧急,来不及准备什么了,只能带些必备物品。”他又看着竹安道:“你想不想去?”
竹安更是惊呆了,他以前倒是跟着贺知煜去过几次外地办事,但地方都不远,直接去到大盛那么远的地方却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竹安有点想去见见世面,心中跃跃欲试,又有点胆怯,不知道该不该成行。
贺知煜却等不及他回复:“你自己决定吧。我现在立时便要走了,一些文书银钱之类是来不及准备。你这两日帮我办齐了,若是想去可以带着东西过去,若是不想去便托了寄物之处给我送过去吧。”
“得有个相约的地址。”贺知煜想了想,道:“便是在那多邦都做银钱生意永兴银庄的盛京总庄吧,便寄至此处,该是可以联络上的。”
竹安还沉浸在纠结之中,听见贺知煜如此说,赶忙点了点头。
人一旦脑子清醒起来,决心去做一件事,便会发现许多事情并非全无路径,便是再如乱麻的千丝万缕之中,也能揪出一条完整的长线。
贺知煜已然做了决定,才开始思考此事如何办到。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一步错过,让江大人如鱼入大海,难寻踪迹了,可此局并不难破。
大盛如此遥远,光是往返便要半个月,江大人如此心急,定是寻了能最快过去的路,到达盛京可以最快最近的通关之处。人海虽是茫茫,但出关之处却是要人人查验,只能单人通行。
所以,他只要能以更快的速度到达那处,只需等在那里,应该是能寻到江大人的。江大人定是乘车前往,他日夜骑骏马而行,在驿站换马,该是能够更快些。
至于通关文牒,并非只有汴京可办,通关之处亦可。他有京中官员的凭证作保,办起来当会更快一些。
如今,最需要的便是速度够快。
贺知煜想定,没
再犹豫,匆匆于手边拿了些官员文书、银票和几件换洗衣物,便出门了。
秋风清,秋月明。
夜已深了,长街上的夜市已然没了踪影,安静如斯。
贺知煜着一身夜行窄腰骑装,骑一匹高头黑色神骏,伴着马声嘶鸣,朝城门上的夜行通道奔驰而去,惊起了树上一片寒鸦。
……
江时洲到了边境,通关之后到了大盛境内,总觉得似乎有道目光盯着自己。
他假作停下休整,四下暗暗查看,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江时洲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他经常一人出门,懂得流寇劫匪的厉害,比常人要格外警醒些。不过因为有此感觉,他便只寻了人多的大路来走。
谁知,他乘车一路到了盛京,这种感觉却仍旧没有消失。仿佛总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的举动。
江时洲来过几次盛京,对盛京某些地方的地形已然有些熟悉了。
他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巷道曲折之处,这里面有个地道的苍蝇小馆子,他曾经来过一次。又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虽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仍是记得里面的路线。
江时洲假装低头整理了下靴子,忽然一个闪身,便晃进了小巷。
他三拐两拐,拐进了巷道深处,转身进了那苍蝇小馆,在里面又安心点了些饭食用了。
用完饭,他又七拐八绕,从巷道的另一侧出口出来,竟又是一处闹市。他又走了一段,终于来到了一处十分气派的楼宇,上面有“琼华宝肆”几个大字。
那楼宇安然矗立,飞檐斗拱,却贵而不华,古韵悠长。
门口的伙计长相清秀,生了一双明眸,着装亦是雅致精良,看到江时洲进门,招呼道:“您里边请。”
江时洲进了门,却对他道:“我找你们掌柜。”
那伙计询问道:“我们掌柜?可否有提前与掌柜约好呢?”
江时洲笑了笑:“没有。但我与你家掌柜是挚友,若她在此,还请通报一声。”
伙计有些犹豫,但又看这位公子衣着考究,气质不凡,思忖片刻道:“请问您如何称呼?那我进去问问,您请稍候此处。”
此时,却有一个女子似是听见了外堂的声音,从内阁之中走了出来,问道:“外面是谁呀?”
江时洲看见一女子,亭亭而立,浓墨长发如流瀑,容色明艳如春棠。
她着一身早樱色淡雅长裙,又有清雅绣纹点缀,是大盛常见的服饰样式,却又别有明丽风情。
他脸上霎时露出了春风和煦的笑容:“阿笙!”
“江宛?你怎么来了?也没有来信同我说。”
那说话的正是孟云芍,不过自从回到了大盛,她便改回了自己本来的名字,李笙笙。
且从前她在侯府中,总为着规矩体面穿些沉稳老气颜色,如今换上了合适衣衫,却更像肆意盛绽的春花,比以前更是年轻娇妍了几分,衬托出了那出水芙蓉般的天生丽质,明艳不可方物。
李笙笙盈盈一笑,道:“得亏是我今天在这店里,若是没有,你千里迢迢过来,岂非扑了个空呀?”
“我若告诉你,你又该说,让我不要费力气过来。”江时洲道:“如今这生意可真是做得大了,门口那个竟还问我有没有提前与你约好,想见你一面也是不容易了。你如今到底有多少铺子了,今日在这里明日在那里的,上次来差点都没寻到你。”
李笙笙莞尔:“那是,如今可都不是谁都能见我的,你该珍惜。”她想了想又道:“算上这间,在盛京有十三间吧。这里因为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环境雅致,我便常在这处。”
说着,她领着江时洲进到了内里一雅阁之中。
江时洲笑道:“你可真是有能耐啊,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李笙笙笑着望向他,道:“先等我选上了大盛的皇商再说吧。”
江时洲有些震惊:“皇商?你真是野心甚大,还当真要一直在大盛待下去了?我跟你说啊,我这次来可没多少日子,你得陪我,把你那些事情全推掉。”
“凭什么啊?你自己要来的,一声招呼不打,又不是我让你来。”李笙笙如此说,却唤了旁边一个管事道:“看看这几日有没有什么要紧安排,若没有便都推掉吧。”
那管事得了令,便出门去安排了。
雅阁之中只剩下了李笙笙和江时洲两人。
江时洲见周围没了人,低声道:“总叫人跑这么远,什么时候嫁我?”
李笙笙却粲然一笑:“你少来啊,之前便同你说了,我忙得很没那心思,让你也别来。再说了,一年都见不到你两次,你让我如何嫁?”
江时洲面色有些为难,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也是,要不辞官吧?之前本也不想当官,如今却更是被困住了。日日都要上朝,休沐都由不得自己,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货与他们萧家似的。”
李笙笙看他正经,亦是认真道:“不要乱做此想。你嘴上如此说,还不是做了这么多年。入朝为官虽像你刚才所说有些束缚,但真要实现抱负又能去何处呀?你又不是为了他们萧家才做的。从前我便觉得,虽然治学是你所长,但你与你父亲不同,终有一日会入仕做些实事的。”
江时洲叹了口气:“便是什么都逃不过阿笙的眼睛,我却是作茧自缚,给自己出了难题了。”
他停了停又道:“阿笙啊,我其实之前也是总想着,给你些时间,让你忘了从前那些事情,可以重新开始,别逼你太紧。以后……你还有可能接受我吗?”
李笙笙似乎是想了想,道:“我之前两年于婚嫁之事是有些排斥的,但如今也是没有了。若是有好的,我可以嫁,若是没有,我也可以不嫁,自己如今也过得很是潇洒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