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的关系李笙笙无法更改,颜如朝欠她良多,既然他乐意去传,她便借了这身份帮自己一把。
今日也算是坐实了身份,再如何,颜家也不能放任宁王让她做妾。
更重要的是,她要反借着颜如朝的名头,为自己母亲正名。
她要让世人皆知她的作品,知她的才华。而那背后的故事,若是有人想听,她也要为母亲出书立传,不会再任由他用娘亲的名声,成全自己那拙劣的故事。
“今日借着颜先生这乐宴,我却是喧宾夺主了,”仪贵妃看向李笙笙,微笑道:“台下有不少亲朋挚友,帮我做个见证。姐姐已去,我便于此认笙笙为女儿。”
台下之人尽是讶然。
仪贵妃之女乃是公主,如此认作女儿,虽非亲生,亦是给李笙笙的身份抬高不少。
李笙笙十分惊讶,此事却是仪贵妃未提前同她说的,她不知一个贵妃认自己做女儿这事是否对小姨本身有何不妥,轻声拒绝道:“小姨,这就不必了……”
仪贵妃却轻声道:“笙笙,你不必拒绝。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她用只有李笙笙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笙笙,天下姐妹有很多,也不都是关系极好的,姐姐与我却是感情极深。她永远都先想着我,便是自己离开了大盛,怕影响我,都对我一字未说。”
她继续道:“笙笙,这是她为你结下的善缘。便是她已经离去多年,她也以如此的方式,仍在你身边。”
李笙笙恍然怔住。
安静的堂中忽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吹起了李笙笙鬓边一缕长发,像是温柔的拥抱。
第95章 追妻 冲天大火
余下的乐宴再无什么新鲜事宜, 都是些寻常演乐,颜如朝先是心不在焉弹奏了三两曲,接着便是些他的友人、弟子之类的演乐。
因着往常乐宴结束之后, 参与众人多数仍要回家吃年夜饭,乐宴结束并不晚。
看着人群散去,李笙笙亦是准备离开, 忽然, 颜如朝喊住了她。
仪贵妃担心颜如朝说些为难李笙笙的话,上前想带她离开, 李笙笙却道:“小姨,我同他说几句吧。”
仪贵妃看着李笙笙, 意识到她并非是需要自己处处护着的娇花,微笑道:“那我在外边看看你娘亲的乐谱分发的情况,一会儿再见。”说完便先出去了。
等到厅堂之中人已全部离开, 颜如朝面上一直撑着的笑意颓然崩塌, 他神色黯淡:“笙儿,你便如此憎恶我么?要在众人面前让我丢尽颜面。你待你的亲生父亲,也太过无情了些。”
李笙笙轻嗤了一声:“无情?这两个字从颜先生口中说出来, 岂非可笑?难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对我娘亲真情?”
颜如朝沉寂神色中燃起些怒意, 抬高声音道:“我对你说了多少遍了, 你娘,还有你, 都是于我重要之人!你想想看, 你不过是商贾身份, 我却仍是要认你回颜家,若非是重视你们母女,我又是何必呢?”
李笙笙勾起唇角, 轻轻一笑:“是,你是不在意身份,甚至不在意钱财、不在意乐府令的位置给谁,但你在意的另有其物。你在意的是自己才子大家的声名,是自己留存于世人还有你自己心中清高不可攀折却又深情不负他人的形象!你为了骗过旁人,甚至要来骗自己。”
她叹了口气:“我和我娘,不过都是用来证明你臆想出来的自己灿烂、完美、高洁一生的傀儡罢了。若我只是同你那儿子一般平庸的李笙笙,你会想要认我回去吗?我听颜府当年一位妈妈说,便是我小时候你也没对我用过什么心思,连抱我都很少,我娘离开的时候你也没有当真不想让她带走我。”
颜如朝脸上添了些阴沉:“谁如此多嘴?”
李笙笙冷笑一声:“多嘴?你怎么不说自己做没做过呢?我娘于你也是一样。发现黎夫人不如她,也发现自己再找不到那般热烈恋慕你的人,你便想象自己心都在她身上,证明自己拥有且珍惜这世间少有的心意相通的情爱,甚至证明你自己仍是高尚洁白。可惜那不过是你对自己琐碎不堪的真实日子的逃避罢了。”
她明亮杏眼看着颜如朝:“颜先生,你眼中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颜如朝激烈否认道:“不是!当年不过各有难处罢了!”
李笙笙低下头:“我娘虽不是你直接害死的,但她身子那样弱,一场疫病便要了性命,也与你让她伤心又迟迟不肯放她走的几年脱不了关系。”
她又抬起双眸,眼中星辰熠熠:“颜先生,现如今世人已知,我是你的女儿了,可你想要的,让我和和美美喊你爹,和你演一出团团圆圆,请恕我做不到。我娘在天上看着我呢。”
颜如朝却不肯接受,仍道:“晚上,我在府中让他们准备了年夜饭,你先莫想这么多,先回去和我用饭,你如此说,还是不了解当初那些事。”
李笙笙微微一笑,拒绝道:“贵妃娘娘好不容易得了皇上允准出宫一趟,我要陪她一起。颜先生,我有自己的家人。你也回去同你自己的家人团聚吧,莫要
负了春桃,又负芭蕉。”
说完,李笙笙便离开了。
颜如朝想着李笙笙说的话,有些失魂落魄,他独自在厅堂中坐了良久。
忽然一阵风吹熄了三两根蜡烛,颜如朝才恍然醒过神来。
他乘车回到了颜府之中。
走到颜府,黎夫人和一众下人正在门口,黎夫人正皱着眉问一小厮:“怎么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差去看的人返回了吗?”
“黎夫人,老爷回来了!”有人发现了颜如朝的车,惊喜喊道。
黎夫人见颜如朝回来了,心中止不住地一阵欢喜,再怎么样也是十几快二十年的夫妻了,赶忙上前去迎正在下车的颜如朝:“老爷回来了。今日乐宴怎么如此晚才结束?”
颜如朝从来都不让她去参加自己的乐宴,她也早已习惯了。
上次黎夫人在雪竹阁大闹一场之后,颜如朝同她冷战了些时日。直到这两日终是给了她好脸色,让她用心筹备年夜饭。黎夫人心道许是那李笙笙得了皇商,也不再想这乐府令的位置了,颜如朝愿意再同她好好过下去。
可此时,颜如朝却又没理她,径直进了颜府,仿佛眼中不曾出现过她这个人。
和过去这漫长岁月中的每一天一样。
黎夫人僵在马车前。
她想到今日是除夕夜,妾室以及子女也在,总不好闹得太难堪,仍是赶上颜如朝,道:“老爷,年夜饭早已准备好了,皇上今年的赐菜也早送来了,咱们这就开席吧?”
颜如朝没有回头,似是十分不耐烦:“你们吃吧,我不想吃。”
黎夫人心道那成什么样子,心中也开始有些不悦,嘴上仍是客气道:“老爷怎么了?是乐宴上有什么不悦之事发生么?那你先去房中歇会儿,过些时候再开始。”
颜如朝停下了脚步,语气带了责备:“怎么就与你说不通呢?”
黎夫人听他如此刻薄言语,心中那些想要团圆和美过个除夕夜的心思散了个干净,亦是不客气道:“今天是除夕夜,一大家子都等着老爷用饭。连府中的下人们都被我允了半日假,都在宴厅那边院子里排队等着恩赏呢。咱们这是高门大户,莫要让人传出去说没个规矩。我先过去了,老爷歇会儿便来吧。”
她冷着脸道:“你不来,我们也不敢动筷。”
颜如朝终于转头,怒目看向黎夫人。黎夫人却转身离开了。
黎夫人回了宴厅之上。
黎夫人的儿子颜云致问:“父亲还没有回来吗?”
黎夫人冷着脸,兴致不高:“回来了,但你父亲累了,回去休息片刻再来。”
众人看她情绪不佳,刚还聊笑的声音渐渐停了,下人们更是不敢言语。刚还欢乐的宴厅一片寂静。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却是颜如朝的影子也没看见,黎夫人差了个小厮,道:“去请老爷过来。”
那小厮跑走了一会儿,回来道:“老爷说……说黎夫人愿等就等,等到……等到明早也午饭,反正他是不来了。”
厅堂中人听闻此言,全都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何姨娘圆场道:“许是老爷身体不适,可是今日那乐宴上发生什么了?要不大夫人,我们先用饭吧,差人给老爷送些去。”
黎夫人微微一笑,看着她道:“你就如此饿吗?”
何姨娘不敢说话了。
一小厮听到何姨娘问乐宴之事,答道:“今日乐宴,要说特殊之事,就是贵妃娘娘和李掌柜都去了。我一直候在外面,也不知里面发生什么,但之前听老爷说,是想认亲。”
“认亲?”黎夫人惊道:“认什么亲?”
小厮回道:“就是宣布李娘子是老爷的女儿。今日乐宴重要,老爷特意选了今日。”
黎夫人颓然如山倾。
他今日这般要背着她认亲,岂不是仍是要把乐府令和这大半家业塞进那丫头手中?
抛开究竟给不给不说,这于颜家来说如此大的事情,他竟丝毫未想过同自己商量,甚至未想过要通知自己一声。
她竟还在家里,欢欢喜喜给他准备年夜饭?
黎夫人忽然道:“你们都在这儿莫动,我亲自去请。”她扭头问刚才去寻颜如朝的小厮道:“他在哪儿?”
小厮:“在祠堂。”
黎夫人料到恐怕场面不会好看,一个女使都未带,自己便去了。
她走到祠堂之中,颜如朝正一人跪在祠堂的正中。
烛火摇曳,灯影幢幢。窗上,地上,墙上都是晃动的影。他竟密密麻麻点了几百支白烛。
“你便是让我一个人清净片刻都不行吗?就这么点事情,就做不到吗?”颜如朝瞥见黎夫人走进来,皱眉道。
黎夫人却问:“听说你今日在乐宴之上,认回了李笙笙?如此大的事情,你不觉得至少该同我说一声吗?”
颜如朝不屑道:“她是我的女儿,又不是你的,我为何要同你说?”
黎夫人有些崩溃,高声道:“凭我如今是颜家的大夫人!”
“还不是怕乐府令落到别人的手里,让你失了晚年的荣华富贵。”颜如朝幽幽叹了口气,冷冷道:“你知道吗,笙儿与你截然不同,她根本就不想要这些,我倒是希望她想要,我还能弥补一二。”
黎夫人没想到他竟如此把自己说得龌龊,气得声音断断续续:“颜如朝,我也是国公府的嫡女,我嫁给你做续弦!你竟给我如此委屈受,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你!你怎么能如此……”
颜如朝平静道:“是啊,你为何要来这颜府做续弦,如果你不来,我仍是一个人,兴许笙儿便不会那样说。她该知道,我是一直都念着她娘,才不是为了她口中的什么声名。”
颜如朝在白烛森森的映照下,失了白日的仙人出尘之姿,于这空阔冷寂的偌大祠堂之中,反显出几分阴诡,他幽幽叹道:“你知道我为何点这么多蜡烛么?我想心诚一些,让先祖看清我心中所想,我想祈求来世仍然能同惜音在一起。笙儿今日倒是提醒我了,她是一个多么才华横溢的女子,知音难觅啊,知音难觅!”
“颜如朝!”黎夫人怒火中烧。她再也受不了,忽然扬起手臂,扫过了一片蜡烛烛台,哗啦一声,霎时间一片狼藉。
那蜡烛有的一下跌落在地,有的弹到祠堂中的幕帘之上,引燃了幕帘。
“你疯了。”颜如朝口中如此说,却似不是很在意,看着她冷冷道。他面上是鄙夷,是冷漠,犹如他一贯那举世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她便是发疯、发狂、故意做出百般花样,成了旁人口中的性格古怪之人,也不能换他带着感情多看自己一眼。
仿佛无论是同对方出任何招数,都似一拳打进棉花中。
黎夫人不觉泪流满面。她想,若能你来我往的互打互骂一场,也该不会如现在般难受。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了!”黎夫人喊道,她上前死死掐住了颜如朝的脖子。
“疯子!成何体统!”颜如朝还未见过她如此发疯模样,竟似使出了全身力气,真要要他性命一般。
但女子的气力又怎敌得过男子,颜如朝用力扒开,抬手一巴掌把她扇得摔到了地上:“休妻,我要休妻!”
休妻……
黎夫人听到这两个字,于流泪中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也不知随手从身边摸了个什么东西,起身上前“哐”得一声发力砸在了颜如朝的头上。
她看见他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与恐惧,下一秒,他便闭眼晕死了过去。
黎夫人看着手中也碎成了一片片的瓷罐,瞬间软了身子,跌落在地,亦是不敢置信这一切是自己所为。
蜡烛引燃的帘幕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