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葵额头冒出了冷汗,与此同时一簇火从脊椎骨窜起。
颤颤巍巍地低头,对上一张冷怒至极的面容。
她脑海中乱成一团,根本冷静不下来,浑身一软,人就瘫了下去,半死不死的身体砸在男人的胸口。
太子心中怒极,一把将人掸下去,“跪下。”
云葵动作比脑子快,还没想通其中缘由,人已经呆呆怔怔地滑去踏板上跪好了。
太子系好衣带坐起身,浑身散发着森冷之气。
殿外,曹元禄一直留意里面的动静,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赶忙轻手轻脚地进了殿。
想起方才云葵干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他额头冷汗直冒,连连叹气:“姑娘你……唉,其实早在姑娘中毒次日,殿下就问何军医要了七日散的解药,放在了姑娘喝的小吊梨汤里头,姑娘的毒早就解了。”
云葵瘫倒在地。
她的毒早就解了?
那她这七日的担惊受怕算什么?
还有今夜各种撒泼打滚,胡搅蛮缠,出言不逊……
她脑海中一团乱麻,活着的喜悦很快就被方才胡作非为的后怕冲散,她根本不敢回忆自己都做了什么,可那些羞耻的记忆却像大雨前水面浮上来的小鱼,争先恐后往外钻。
她借着酒劲强吻了太子。
其实根本没怎么醉,就是给自己助长撒泼的底气。
她不光对太子上下其手,还得寸进尺地狠狠在他胸口薅了几把,说日日都想占他的便宜,甚至扬言要摸人家的小殿下……
云葵痛苦地闭上眼睛。
「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一切……」
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太子冷嘲一声,看向曹元禄:“胆敢欺上爬床之人,该当如何处置?”
云葵垂头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曹元禄想起方才自家殿下强吻人家的那一幕,斟酌着笑道:“心怀不轨之人,打死都是轻的,可云葵并未加害殿下,若是殿下喜欢,留着也无不可……”
今夜之前,曹元禄或许对她还未完全信任,可经此一事,他也看出来了,这丫头虽然胆大妄为,却是个心肠极好的,宁可自己毒发身亡,也没想过对殿下不利,今后留她伺候殿下,曹元禄也能彻底放心了。
太子眸光淡漠:“她留下,你替她受罚?”
曹元禄讪讪一笑:“她口出狂言,胆大包天,也应小施惩戒。”
「罚肯定是要罚的,否则殿下威严何在?」
太子:“……”
云葵头埋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球,找个洞钻进去。
「罚就罚吧,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老天爷让我吃了太子殿下的豆腐,我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他能罚我什么呢?不如趁此机会把我赶走算了!说实话还挺羡慕司仪的,可以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反正在哪当差都不会比在东宫更吓人了!只要不在活阎王身边,皇后那些人也不会再找上我。」
「不会因为我摸了他小尖尖,就要把我的手剁了吧!妈呀死了算了……」
头顶传来一声类似拳头紧握时骨节错位的声响,云葵战战兢兢等来了发落。
“明日起,到东华门替孤看守宫门。”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看守宫门?”
太子冷眼看着她:“你是说有人下毒害你么?你既没有死,那人必定还会出现,何时找到幕后主使,何时再回承光殿当差。”
「好诶!这节骨眼上,离活阎王越远越好!」
太子:“……”
云葵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俯身谢了恩。
她也没脸再待在承光殿了,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回到配殿,胳膊腿儿摆成个“大”字躺在床上,再捏捏手臂拍拍肚子,确认自己的身体还是热的、软的,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竟然没死!
没想到太子素日那人嫌狗憎的性子,竟然愿意救她,简直不可思议。
云葵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两圈,又下床胡乱打了两套拳,四肢僵硬地跳了支司帐整日显摆的红罗舞。
等到跳累了躺在床上,她琢磨片刻,又去把箱底的毒药、唇脂翻出来。
还有那沓厚厚的银票……她纠结许久,还是咬牙揣上,前往承光殿交公。
承光殿。
太子闭着眼睛,久久难眠。
脑海中全是那丫头大放厥词、胡作非为的嘴脸。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青楼小倌儿,面首,还是那些出卖色相的贴身护卫?
简直不知死活。
他给的惩罚还是太轻,得扔进刑房让她尝尝那十八般酷刑的滋味,这丫头才能老实。
可她这身细皮嫩肉,还没怎么用力,手腕就被他攥出了一圈红痕,若是捆了绳索往那刑架上一吊,还不知要肿成什么样子,再两鞭子抽下去,她能流一缸的眼泪。
太子无端想起她被压在身下泪眼朦胧的模样,眼尾潮红靡丽,小小的鼻尖也红,连眼睫上都挂满了泪珠,被他吻过的唇瓣微微张开,像暴雨里被碾压过的花瓣,像勾魂摄魄的妖。
今夜种种,竟与平日她睡在身边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眸光晦暗,颅内隐隐作痛,一时竟有些心浮气躁。
这时候曹元禄在殿外回禀:“云葵求见殿下。”
这么晚了,又来作甚。
太子闭了闭眼睛:“传。”
云葵揣着满袖兜的瓶瓶罐罐进来,给太子施过礼,轻声道:“方才奴婢脑筋不清楚,还未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太子置若罔闻,只盯着她,眼下隐隐透着沉炽的红。
云葵将带来的东西摆在太子床前踏板上一字排开,“奴婢来将收到的毒药呈送殿下。”
太子看向那些瓷瓶。
云葵指了指最左边一瓶,“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秘药,另外这瓶是个面生的小太监给我的,还有这个有毒的唇脂,也是个不认识的宫女交给我的,还有……这一千两银票,也是她给我的好处。”
她只要将得来的东西全数上交便好,至于是不是毒药、何种毒药,她并不清楚,太子自会去查。
云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精致的黑漆螺钿盒,以为太子不知这唇脂作何用,她好心解释道:“拿幕后主使大概以为奴婢深受殿下宠爱,让奴婢涂了这唇脂再与殿下欢好,殿下吃了我唇上的胭脂……”
“行了。”
太子黑着脸,寒声打断。
云葵抿抿唇,又瞧那叠银票,纵使心里不舍,也不得不交公,今日若不交,往后被人搜出来,她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她纠结半晌,从牙关里挤出声:“这些银票,殿下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太子:“……”
说得像他没收她私房钱似的。
太子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叠银票,唤秦戈进来吩咐道:“去查清楚这些银票的来处。”
云葵眼巴巴地看着秦戈领命退下。
「我的银票呜呜呜,还没焐热就要离我而去了……」
「你还别说,这秦侍卫虽然看着健壮威猛,但腰也蛮细。」
只是太子在前,她不好盯着看,见人走远便收回了目光。
转过头,却猛然撞上太子陡然阴沉森冷的面容,云葵吓得浑身一颤。
「他好凶。」
「但凶起来好好看哦。」
「何时能再给我摸摸就好了!」
想起方才指尖去过的地方,她舔舔嘴唇,意犹未尽。
第24章
隆冬的清晨滴水成冰, 一大早,曹元禄亲自领着云葵前往东华门。
东华门在皇城西边一条长长的宫道上,一墙之外, 分布着六部、五寺、翰林院等大大小小的衙署。
原本是朝臣们前往衙门的近道,可众人骇于太子淫威,宁可选择绕远,也不愿在东宫外抛头露面。
当然,也有少数支持太子的老臣,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直臣,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只扑在公务上的官员,以及想要探听东宫消息的有心之人还是会从东华门前经过。
曹元禄带她在值守宫门的侍卫面前露个脸, 说明来意, 以免众人不知内情唐突了她。
毕竟这可是太子殿下亲吻的第一个女子, 曹元禄恨不得把人当菩萨供起来。
领头的侍卫统领罗章仪表堂堂,朝曹元禄略略颔首, 也没往她这里看一眼, 继续石狮般岿然不动地立在宫门外。
云葵向曹元禄道了谢,便自己找个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的地方站着了。
东宫护卫皆是太子亲兵,军纪严明, 在外征战期间更是禁酒禁色,如有违抗,便是军法处置,从不徇私, 是以众人再好奇,也不敢胡乱打量这个被罚来看守宫门的侍寝宫女。
云葵仰起头,试图跟身旁一个魁梧健硕的侍卫打招呼,想打听朝臣经过的时间, 顺便问问他家住何方年龄几何可有婚配,可对方却似个高大的哑巴一般,八风不动,理都不理。
她自讨没趣,继续百无聊赖地靠着宫门晒太阳。
天冷得厉害,有太阳和没太阳的地方简直天差地别,好在她穿得厚,一身银红色绣海棠花的袄裙沐在日光里暖暖和和,倘若不是来受罚,坐在门槛上撸撸猫打打毛线才是享受。
慢慢开始有官员途经此门,云葵不得不打起精神,端正站姿,朝那些官员一个个看过去。
毕竟她来此受罚的主要任务还是抓幕后下毒之人,倘若一直没有进展,依太子殿下那爱折磨人的性子,说不准会让她在此看守一辈子的宫门。
东宫外难得出现一个明丽鲜妍的美人,有年轻的官员好奇打量,与身旁人低声议论,有的看直了眼,走出去几丈还频频回顾,还有些老臣,大概猜到她的身份,露出冷肃、鄙薄或叹息的表情。
他们鄙薄什么、厌恶什么,云葵并不在意,以为她是引诱太子殿下的妖姬?她还远远不够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