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却是一脸兴奋,圆溜溜的眼睛目视前方,随口答道,“就算不为帮你们,我自己一个人也经常偷溜进去找那些动物朋友玩的,窈姐姐不用担心。”
三人绕到营地后面,从栅栏里钻进去,再绕过关猛兽的区域,就是金十三娘那些手下所居住的帐篷集中点。南星停下脚步,抓过迟子意到面前,严肃道,“那你记着,你这次可不是为了和那些熊啊猴子的玩耍进去,而是为了帮我们找到你白日里见过的那些钗环首饰都藏在哪间帐篷,帐篷内可还有其他金银,屋子主人长什么样、有哪些特征,旨在越细致越好,知道了吗?”
迟子意乖巧点头,弯腰从栅栏缝隙钻进去后,不一会儿消失在两人视线之中。
等待的间隙,黑熊哀嚎的声音与鞭打声又从营地内传来,南星第一次听见,蹙眉治愈,面露不忍。
“他们对待这些动物如此残忍,竟到了晚上也不放过它们。”
静坐在南星身边,冬夜的郊外寒冷异常,她忍不住往南星怀里钻,脸色兴致却是不高。
“并非所有动物都这样。我们一同偷溜进戏兽班那次,我就瞧见金十三娘在用皮鞭抽打黑熊,没想到今日她打的还是那只黑熊。”
想来那只黑熊一定与她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才会招致她如此大的恨意。
数不清鞭子响了几声,两人不愿再听,南星贴近她,双手替她捂住耳朵。接着栅栏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他俩赶紧躲到一旁枯树背后,看清出来的人是迟子意后,才彻底松一口气。
“怎么样?”
迟子意气息微喘,却难掩激动,脏兮兮的小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一只耳坠子来。
“找着了、都找着了。画纸上那些首饰全在铁笼子旁边第四个带补丁的帐篷里一个木盒子里头藏着呢。不光这些,那些首饰下还压着两页纸,上面字迹一个娟秀一个粗旷,像是在说什么协议似的。末端还有写着金十三娘的名字。我刚想把那几张纸偷出来给你们做证据,谁知道正巧那个漂亮的花娘走进来,随后带乌鸦面具的男人也进来了,我听见她管那人叫‘夫君’。纸被首饰压着,我不敢用力扯,怕他们察觉,就只好把最面上这颗耳坠子带出来了。”
协议?那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只要把那几张纸偷到手,根据字迹就能证明云意事先和金十三娘等人勾结串通,以钱财金银为代价哦让她诬陷蝉衣轻薄于她,接着将她身上钱银悉数抢走,杀死抛尸。
既然来了,她便不想这么空着手回去。
“我想再去试一试。只要等把那几张协议偷出来,蝉衣就有救了。”
南星一把抓住她,“不行,太危险了。”
“可明日蝉衣就要斩首了!京墨不在,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做到狸猫换太子,如果能有其他办法,我一定要试一试。”
少年踟蹰,片刻后叹一口气,示意她带池子意先离开。
“我去,你带他去林子里拴马的地方等我。”
“可是……”
“去吧。”
季窈能看得出来,他这几日情绪不高,却猜不透个中缘由,只道他和自己一样,是被最近种种事端影响。
“那你小心。”
季窈带着迟子意消失在树林里,南星回头进来,数着数来到带有补丁的帐篷旁边。
此刻里面还点着烛,不时传来几声女人的娇吟和男人低沉的闷哼。
若换作往日,他指定是听不懂的。
可如今他已经开窍,自然知道里面两人在做什么,耳根子瞬间透红滴血,蹲在帐篷外面不知道该走还是还留。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里面两个人动静正大,他从一边钻进去偷东西就变得更加容易。正当南星一忍再忍,定神静气后伸手准备掀开帐篷一隅,不远处篝火里用以支撑火盆的木块突然倒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无数正熊熊燃烧的木炭夹杂着草木灰四散开来,搞得帐篷外营地乌烟瘴气。不少帐篷里的门徒听见动静,纷纷掀开帘子准备出来一看。少年见势不对,立刻远离补丁帐篷,贴着围栏边上往来路撤退。
可惜时运不济,就在围栏边上的洞已经近在咫尺,一个从帐篷里钻出来查看篝火的人转头就瞧见鬼鬼祟祟的南星,。
“又是你!来人呐!”
主帐篷里,金十三娘烘热被褥正准备入睡,听见喊声立刻迎出来,瞧见南星与自己的打在一起,她也不上前,而是径直穿过人群,往铁笼子那边而去。
南星这次进来没有带兵器,应对之间略显吃力。正与众门徒打得焦灼,杜仲从一旁帐篷顶跳下来,把剑扔给南星,加入到打斗之中。
“你怎么来了?”
杜仲一边接招,眼神不时往四周看去,“商陆说你们带着那小孩,还骑走两匹马。”
要骑马才能到的地方,还能是哪?
众门徒落了下风,眼睁睁看着两人逐渐逼近门口,即将再一次逃脱之时,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都让开”,灰衣白裳的戏兽班门徒们纷纷避让,巨大的猛虎就从他们身后窜出,直直地朝着杜仲面门扑过去。
“小心!”
南星欲上前,却被猛虎挥动利爪挡开,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连带之前他和季窈在营地外听到哀嚎声的那只黑熊也出现在两人面前,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怒吼。
杜仲正准备施展轻功,后背被虎爪扯住重重摔落在地,他的剑也掉在地上。
拉扯之间,他一边闪躲一边逃窜,几欲拾剑无果,见南星被其他门徒缠住也无法近身,只能朝着他无声开口。
南星瞧见他的嘴形,瞬间明白过来。
他在说“季窈”。
对了,窈儿是可以操控这些动物的,它们喜欢她,甚至带着敬畏。
杜仲在说,让他叫季窈来救他。
来不及细想,南星打退面前门徒一个纵身跳上大门口栏杆,施展轻功跳了出去。
不远处树林里,因为天气寒冷,季窈带着迟子意坐在马背上苦等半宿,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心里正惴惴不安,牵着两匹马悄悄走近些想瞧个仔细。好不容易看见少年身影出现,她赶紧松开缰绳迎上去,扑在他怀里,一颗心才算是放下。
“我听见里面动静好大,还好你没事。”
松开少年,季窈在他身上到处翻看,“字据呢?可偷到了?”
南星脑子里全是杜仲的嘱咐,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让季窈回去。
就算救的是其他人,他也不愿意让季窈再次陷入危险之中。野狼、鹦鹉的听话顺从或者只是巧合,面对老虎、黑熊那样的猛兽,他实在害怕。
怕窈儿受伤。
更何况要救的那个人还是杜仲。
瞧他神色慌张不安,季窈还以为他没有偷到字据,不敢说实话。少女伸手捏了捏南星的脸,宽慰笑笑,“无妨,只要那些东西还在戏班子里,咱们就还有机会。实在不行,我明日上衙门问问李捕头,看能不能直接带着官兵进他们营地里把东西全部搜出来,直接把杀人犯给带走,一样能赶在明日行刑之前救出蝉衣和京墨。今日就先回罢。”
挣扎再三,南星站在原地迟迟不动。
季窈抓着他的手将他拉到马旁,眼神下落到池子意身上,“赶紧回罢,他都快冻出病来了。”
看到他僵直背影磨磨蹭蹭上前,终于是打算要回去的意思,季窈正扶池子意上马,目光随意瞟过南星腰际,倏忽间一亮。
她走过去一把抢过南星腰上佩剑,脸色转冷,“你这佩剑哪儿来的?”
第77章 重伤 “是,我不喜欢他,那你呢?”……
寒夜如照,月华潋滟为山野披上一层透明的轻纱。
杜仲一身白衣,嘴角带血,手上好不容易夺回的佩剑已经被劈断,见猛虎再一次朝他扑来,只能手持断剑向老虎刺去。
没有剑刃,断剑只刺中老虎左眼,却惹得它彻底暴怒。受伤的猛虎怒吼一声,挥爪狠狠拍在杜仲肩头,在他后肩留下几条深深的抓痕。他也被这一掌彻底拍下草垛,掉落地面翻滚几圈,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血腥气钻进黑熊鼻腔,唤醒它最野性嗜血的一面。杜仲意识渐渐模糊,略抬起头只看见黑熊巨大的爪子一脚踩在自己肚子上,气力之大,踩得他又吐出血来。
正在那张臭烘烘的熊嘴朝杜仲身上靠近,准备将他分食殆尽的一瞬间,金十三娘和众门徒突然听得身后大门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季窈身骑骏马径直从众人头顶一越而过,接着少女脚踩马背腾空而起,手持短刀狠狠扎进黑熊的后背,疼得它乱叫不止,捂着脖颈狼狈逃开。一旁瞎眼老虎闻见少女气息也连连后退,哪里还顾得上吃人。
见季窈自投罗网,金十三娘双手抱胸,得意洋洋,“你还敢回来送死?”
她接过门徒递来的皮鞭年,只轻轻甩动两下,原本已经趴在地上的三只老虎又爬起来,一点点朝着季窈和杜仲走去。
却不想它们只是到少女身边闻了闻,便像是失去了战斗力一般,一改龇牙咧嘴的模样,只甩着鼻响在她身边卧下。更有甚者,一只母老虎直接用头开始在少女手边来回蹭,竟是撒娇求她抚摸的意思。
杜仲早猜到这个局面,捂着胸口,气若游丝,“来这么晚?”
收起心里复杂的思绪,季窈关切地看着他血渍斑斑的脸,“高估你的武功了。”
老虎们瞬间乖巧,让一众门徒傻眼,“怎么回事?班主的药不管用了?”
“不可能,这几只老虎可不是第一次吃人。”
就连金十三娘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别提有多难堪,她干脆扔掉皮鞭,朝身后手持弓箭的女娘示意,“给我杀了他们。”
后者领命,拉满弓先瞄准杜仲。季窈赶紧用身子挡住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模样。
“那就让你先死。”
就在利箭发射的瞬间,一辆装满草垛的推车朝着众人奔袭而来。草垛早已被点燃,熊熊烈焰几乎要将黑夜点亮。这一发弓箭幸而射偏,重重地钉在营地外一棵大树树干上。
“啊!!”
南星双手抓住推车朝众人而来,不少人躲闪不及,身上沾带火星子仓皇逃窜。极度混乱之中,他来到两人身边,和季窈一起搀扶杜仲起身上马,随后又将少女扶上去,一拍马屁股,带着两人逃离营地。
“南星!”
回头看去,南星孤零零地站在火焰之中,神情悲伤,眼神落寞。
接着口哨声响起,另一匹马冲进火场,少年攥紧缰绳轻松一跃翻上马背,紧随季窈和杜仲身后从营地里跑出来,又在路上将等在路边的迟子意接上,四人两马于冷寂的夜色中一路狂奔,终于得以脱险。
没想到他们再一次深入虎穴,又害得杜仲身受重伤。众人将他从马背上扶下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完全晕厥的状态,仅凭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被季窈抱在怀里,手中还握着缰绳。
搬人进屋,褪下衣衫,商陆还是头一次见杜仲受如此严重的伤,胸腹、四肢皆有不同程度抓伤和摔伤,后肩几条爪印更是深可见骨。
他放下手里药瓶药酒,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顿神片刻只喊道,“请大夫,只能请大夫给他看。”
“为什么?商陆你先给他止血包扎啊!”
季窈上手,拼命想要按住他后肩的伤痕,奈何鲜血沁满掌心,滴落在她衣襟上,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血从伤口渗出。
“再不请大夫来给他缝合伤口他会死的!”
商陆推门而出,抓着三七让他不管花多少银子,一定要把临街医馆里的大夫敲醒,把他请过来。
说罢他仍不放心,一甩衣袖拉住南星跟着走出去,“我们也去。”
屋子里就剩杜仲和季窈,她伸手替他捂着伤口,虽无甚作用仍不敢松开,豆大泪珠不断从面颊划落,又滴在杜仲伤口上,疼得他蹙眉。
“别哭了。”
听他声音少有的温柔,却是在这种伤痕累累的情况,少女眼中泪意更甚,俯在他肩头直接呜咽出声。
“呜呜呜……你别吓我……”
“眼泪里有盐你不知道吗?”
“那又怎么样?”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抬手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泪水,拼命忍住泪水以至于她喉头一阵反胃,差点没吐出来。
身上血液流尽,杜仲只觉手脚冰冷,眼前浓雾似的看不清季窈的脸,眼皮又开始上下打架。季窈见状赶紧伸手拍拍他的脸,焦急道,“你别睡……你骂我几句、说我几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