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眼,无论深度与尺寸都恰好合适,接着用力朝右一掰,锁扣应声断开。
沉重的木门已经有些时日未曾打开,向内推门的时候不断有灰尘扬起,四散在空中。屋内正如管家所说的那样,所有的地契、田产和银票都被搁置在紫檀木箱子里,与里面散放的一些金条珠宝放在一起,保存完好。
这不禁让季窈想起菩然寺后面地窖里那些财宝堆放在一起的模样,莞尔一笑。
“神域人都喜欢这么藏东西吗?”
南星听出这里面的蹊跷,眸色淡然道:“还有谁也这么藏东西了吗?”
“呃,”反应过来,季窈自觉多言,挠挠头打算一笔带过,“我随便说说。”
昏黄的烛光下,隐隐有白光闪耀。商陆擒灯朝屋内最深处走去,揭开面前不知道被什么支棱起来,足足有半人高的黑布,一座法相端庄的玉观音坐像就这样出现在三人眼前。
观音盘腿而坐,身子十分自然朝左前方微微倾斜,左手手掌撑在宝座上,袈裟以方扣固定,随意的搭在肩头,神色不悲不喜。右手则是放在弯曲的右腿膝盖之上,自然垂落,带着超脱凡世的随心之感。身下莲花座旁还站着一只变小了的金毛狾,那是佛教中观世音菩萨的坐骑。
虽如商怀书所说,整座玉观音年头太久,偶一镶嵌焊接处印记明显,坐像后背因为搬运剐蹭到的原因,玉面也似有刮花的痕迹,但这丝毫不影响这是一座令人叹为观止的绝世精品。幽暗的烛光下,季窈甚至能感觉到观音对自己的注视,那是一种完全不带有任何世俗欲望,却让她莫名觉得舒适的眼神。
商陆将灯盏放下,伸手抚摸上玉观音肩头,激动到热泪盈眶,“娘亲……儿终于不负所望,帮你找着了……”
走出暗道,季窈看见灵堂外三个飘忽的虚影也在一片沉寂之中渐渐消失,商老爷带着商怀书和商怀砚的游灵也许是看到了商陆怀中的玉观音,以及季窈手里抱着的木箱子,心愿了却,只待一切归于尘土。
此刻没有杜仲在,自然也不需要问他们什么。南星凑上前接过木箱子,看着眼前逐渐消失的虚影打趣道,“这回破案,游灵似乎没能帮上什么忙。”
“那倒不是,”季窈目光悠远,面含笑意,“是二夫人告诉我,三人游灵同时出现那日,大郎君和三郎君去到不同的房间才提醒了我。”
“这能提醒你什么?”
“三郎君素来与二郎君感情很淡,大郎君与商雪诗平日里也甚少接触,为何他们会在那日选择到对方的房间去?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三郎君去看商雪诗,大郎君去看二郎君才对。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都是去到了杀死自己的人房间中。”
这样想,此前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南星一脸恍然大悟,商陆也在一旁赞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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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日出渐晴。
紫云城里煤炭铺的老王上山来要账,被眼前挂在悬崖峭壁边上,烧得七零八落的吊桥吓得瘫坐在地上。仆人阿虎早已经在这边悬崖岸上苦苦等候了一个清晨,见终于来人后忍不住挥手高呼。
第四日,商老爷留在紫云城中的车弩终于再一次被推上迷望山,四根根巨大的弩箭带着手臂粗的绳索朝对岸射过来,狠狠地钉入土地之中,连带地面都为之一颤。
铺设吊桥中央木板所需的时间更甚,加上气候寒冷,秋冬的浓雾更甚春夏,进展十分缓慢。季窈担心京墨他们在龙都会担心自己,于是又让对面人给他们捎了一封信回去。
山庄里囤积的米粮足够过冬,蔬菜和肉食一类却还没来得及采买一批放进地窖,吊桥就被商怀墨烧断了。
少女连着吃了三日白米饭就大饼,嘴里差点淡出个鸟儿来。求了南星好久,他才答应带着季窈一同上山,看能不能猎到野味来吃。
从珍哥儿和龙都城外那两头意外乖顺的野狼开始,他就发现季窈似乎对这些动物有着天生的吸引力。可想而知,两人带着二股叉和弓箭自山庄旁一条小道进山,还没有走到林子里头,季窈身上已经站满了从枝头落下来的鸟雀。一只灰胸白毛的夜照也不知道从哪个树洞里睡到一半突然醒了,扇动起来的翅膀大得惊人,振翅间扑面而来一阵风吹得季窈睁不开眼。它没能在季窈身上找到地方落脚,只寻了根离少女最近的树杈子落了,停在季窈面前气鼓鼓的咕咕叫。
她一边咽着口水,脑子里是各种烤鸡烤鸭的摆盘,一边抓着南星的手示意他不要动这些鸟雀,最后只从其中几只鸟雀的窝里拿了几枚鸟蛋走。
“我不在这了,你若再要捉几只兔子、野鸡什么的话……杀了再带回来,别让我看见。”
南星如今越发了解她。面对商怀墨的恶,她手起刀落之时未带分毫犹豫,一颗心只有在这种时候软得不行。
将她搂到胸口,薄唇轻啄少女额头,他眼里闪着打趣的光,“若是我都打到了,窈儿打算如何奖励我?”
季窈缩了缩脖子,从他怀里退出来,“用屁股都能猜到你在想什么……”可话又说回来,他疼她、怜惜她,她心里十分受用,就连他的依恋和缠绵,如今她也愈发贪恋起来,时间一久,竟还有些想。
南星被她这个新鲜的说法逗笑,大掌下移,在那宛若天成的浑圆上捏了一把,“那我可太喜欢你的小屁股了……我听商陆说,山顶上有一眼天然温泉,泉水常年温热不褪,最是养人。如果我打到猎物,窈儿就陪我去那温泉里养一养身子可好?”
温泉?听上去新鲜极了。山庄里的水每每烧涨之后在倾倒进沐桶里,泡进去已觉干涩异常。若有天然的水可以泡一泡,自然是好的。
可跟他一起去……那几乎整夜都要耗在那里。
“那我们先说好,前半夜任你怎么折腾,后半夜都要放我去睡觉。”
“好。”
可她似乎忘了,面前人百依百顺从来都只是装装样子,真到了后半夜,可就依不得她想怎样就怎样。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疾驰在通往紫云城的山路上,车上人掀开帘子,纤长的手指指节分明,葱白如玉,他只看了一眼窗外巍然耸立的迷望山便将帘子放下,车轱辘在骏马带领下疯狂转动,朝着城门口的位置逐渐远离,没了踪影。
第53章 温泉普累 嗯,真的喜欢你。”
今日的晚膳格外丰盛。
整只烤兔滋滋冒油,鸟蛋和红枣做的鸡蛋羹香甜顺滑,就连一贯的炒青菜都放上烤兔身上滴下来的油了。季窈吃饱喝足,躺在自己房间的摇椅上打嗝。
可这吃撑了肚子也不好受,她打嗝不停,憋了好几回气也憋不回去,闭着眼睛下意识使唤道:“南星,给我沏一杯热茶来罢。”
这话说出去,没人回应不说,热茶也半天没有端上来,她睁眼从摇椅上站起来,晃眼看到隔壁屋子的灯都熄了,才想起他今日约了自己去山顶夜泡。
摸着自己鼓胀的肚皮,想来先去爬山消食也好。少女转身回房欲收拾衣物,才瞧见一个包袱早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帖,放在进门最显眼的凳子上。
“这人,就做这种事最积极。”
吐槽归吐槽,她心里乐开了花。若是换做赫连尘,别说是泡温泉,就连让他陪自己散步消食都喊不动。这样比起来,小狗真是可爱多了。
抱着包袱刚走到门口,倚靠在大门上等候多时的少年瞧见她了,赶紧将嘴里嚼入味的竹芯尖吐掉,迎上来的时候只差没有摇尾巴。
“来得真晚,天都快黑了。”
她可不怕天黑,这双眼睛好用着呢,“不晚不晚,就是要等黑下来才敢脱衣服呢。”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好像此行就是准备好上山去脱衣服的。南星倒是不甚在意,牵着季窈就往山上走,“早前进山里打兔子的时候我就去泉眼那里瞧过了,在一圈密不透风的矮树丛里头,任谁来了,隔着树丛也是看不见的。再说这山上只剩下这几个人,他们都知道你我今日要进山去夜泡,自然不会有人打扰。”
啊?大家都知道了?
被他牵着,季窈低头越想越害臊,一个人悄悄红了脸。
对于将如此亲密的关心公之于众,她一时还有点接受不来。不过一想到那家里夫人与管家、大少爷对没有血缘的妹妹,龌龊心思多了去,她才稍稍释然。
“以后这种事,少跟人讲。”
南星眼里只有上山的路,一步一停生怕脚下有坎拌着她,随口敷衍答来,也许根本就没在听。
今日白天出了一阵子太阳,所以晚上雾更浓些,灯盏发出的光所能照亮的区域只到两人三步开外,期间摸索着又避开了陡峭的路段,绕了远路才终于到达山顶。
站在泉眼边上,雾气蒸腾,温暖如春。南星将灯笼挂在树梢,先一步走过来打算替季窈宽衣,被她红着脸躲开。
“做甚?”
还能做甚?
“啊,脱、脱衣服是吧……我自己来。”
她脸红的样子看上去可爱极了,南星没忍住轻笑出声,摊了摊手,“害羞?窈儿全身上下,除了头发缝里我没找着机会扒开来看,其他地方,早就扒开来看过无数遍了。”
她被他夸张的说法吓到,又往后退了一步,“瞎说,哪有无数遍,也就……也就……”
两次?算上未遂,那是三次?
他似乎找到了逗她的乐趣,故意抄着手继续朝面前人走过去,“你不知道吧?每次趁你睡着的时候我都悄悄掀开被子,擒着烛盏,将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看遍了……”
“变态!”一个巴掌打过来,没有打中,刚好被他抓住手腕扯入怀中,抵在她头顶柔声道:“自然是逗你的。没有你的同意,我连你的衣角都不敢摸……”
一边说话一边打脸是什么体验?她分明感觉有双手已经开始兴风作浪,企图搅动风云。
温泉的水汽已经来到两人身边,接着耳垂传来温热的潮湿,打着圈不停往里走,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衣衫落地,珠钗叮当响,一双无瑕玉足没了香汤温水,舒适宜人。
双脚落地,她还没来的及泡进池子里,炙热的气息已经包裹全身。微风轻拂树叶,两道树影紧紧相依偎,在风中摇曳不停。大腿抬到一半没了力气,求饶半天才放下去。接着她翻了个面,黑色的长发先一步沁入温泉之中,随风前后晃动不止。
风太大,灌得太猛了,就连池水也晃荡起来,跟着他一起往里面去。这温泉与别处不同,参杂天然石硫磺在其中,是以汤面纯白,不染杂色。
在这方面,南星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双眼水汽蒸腾比月色还朦胧几分,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去,就是死在里面也甘愿。
树大风急,擦刮之间皆是本性使然。以软碰硬也就算了,经得起折腾。
可浑圆上已经肿起来的部分已经分不清是被水汽熏红的,还是被恶意拉拽的。渐渐她觉得哪哪儿都有点疼,泪珠与水渍混杂在一起,刚自面颊滑落就掉进少女无意识张开的嘴里,又咸又涩。
他听见带着哭腔的声音,登时慌了神。正如他之前所说,没她的同意,衣角尚不敢碰一下,更何况她现在在哭。
哪怕地球爆炸,这阵疾风也只好停下。季窈发丝垂落,口水吞咽不停,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她刚想伸手拭去脸上的水渍,面前人已经殷勤地贴上来,拿起汤池边包袱里的绢巾替她擦拭脸上和鬓发的水汽。
两人坐在池子里,水汽几乎将周遭所有事物隐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看着水里坚硬如铁的石块,在纯白色的汤池里尤为显眼,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南星被她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拉起她往自己怀里靠,鼻尖轻蹭讨好道:“弄疼你了?”
倒也算不上很疼,只那一下就过去了,剩下都是天旋地转的美妙。
“没有。”
他忍得辛苦,一张俊脸憋得变了色,看上去可怜极了。季窈向来最吃他这一套,在水里摸索着主动换了个地方坐下,他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些。
可这个坐姿,她势必要更累一些。南星已经尝了甜头,哪还敢让她卖力气,立刻摆正态度,化被动为主动,将池水一波波掀起,往少女身上泼,让她始终保持温暖,不被寒气扑到。
外人虽不及,鸟雀却不少。
枝头上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几只鸟,声音跌宕起伏,似隐忍、似撒娇,粗细不同,长短不一,混杂在香汤从池子里洒出来的声音里,听不真切。
季窈坐了一阵子脚抽筋了,媚声连连,伸长手去企图将自己脚背板正,以缓解抽筋带来的疼痛。却不想这一动弹,少年也抽了,瞬间肌肉全部紧绷,将汤池纯白色的汁水全部洒出来,一滴滴落在池在边上,差点将包袱里带来的衣裳打湿。
抬头看着月色,季窈知道已经快到下半夜了。
水雾之中他目光又对上来,她顾不上浑身无力,略坐起来一些开口骂道,“是不是我叫你后半夜放我去睡觉,慌着你了。这会子急得跟赶着去投胎一样,闭着眼往里撞,真是要让我半刻不带歇息的……下次不上你的当了……”
后知后觉,南星自己都觉得有些后怕,死在温泉里,还是这种死法。太丢人。
少年脸上潮红未退,几次试图贴上来未遂,窝在水里委屈道:“像我这个年纪的男人不都这样吗……”
是不是都这样她不知道,但她自己铁定是有些吃不消的。
少女不停的往水里看去,生怕洪水猛兽又从水里冒了头。直到他以手指天发誓,今晚再没有第二次了,她才松口让他贴上来,给自己按摩肩背和腿。
每一次与她亲近,都是全新的体验。他心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手上劲道恰到好处,放松之余又舒展筋骨。不知道她是否还气着,南星随口捡了个话题,开口试探道:“之前你在灵堂擒住商怀墨那几招,耍的厉害极了,真是个练舞的好苗子。以后在馆里若是习武累了,我也经常这样给你按上一按,肌肉才不会酸痛。”
说她功夫好,比夸她旁的优点更让她高兴。季窈忙不迭就转过身来,与他兴致勃勃的说起那日情况来。
“当时我但凡有一点犹豫,那剪刀的刀刃就已经要将我脖子划破了!抓头发那一招也是临时想出来的,从前跟象姑馆的掌柜秦眉过招,见他们乱扯人头发才知道扯人头发也挺管用的,嘿嘿。以后只有我一边正经使功夫,一边耍阴招扯人头发,保管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所向披靡!”
她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南星知道她那几招不过刚刚入门,只是亏在她力气大,反应快,恰好又逢对手弱不经风,空有一副男儿的身躯罢。他也不拆穿,只顺着她的话点头。
待少女背对着他,后背一片光洁无瑕,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指尖从她后肩划过,“疤呢?怎么不见了?”
前些时日阿豹偷溜进季窈屋子,企图偷走四方锁的时候,她曾无意间伤了后背,留下足两寸长的划伤,如今怎的才过了几日,疤痕就完全不见了?
不仅如此,他将少女翻过来捧起下巴,才发现她脖子上被商怀墨用剪刀抵住喉咙时留下的血痕也不见了。
季窈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兴许是我尚年轻,恢复得好呢。”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