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没想明白。
泡的时间长了些,季窈有些缺氧。他抱她起身,略往边上坐了些,恍惚间余光扫到粉蕊翻红,若隐若现,从水里露了边,他才晓得方才是真的将她弄疼了。
动情处,天性难改。极致的爱恋却可以抵挡一切欲望。南星宠溺地瞧着面前人眉飞色舞,巧笑嫣然,感觉到自己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将他填满。
季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放下双手搂上他脖子道:“做什么这样看我?”
“看你高兴,我也高兴。”
少女怯魅一笑,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来。
“我是高兴,案子破了,贼人也抓了,商陆想要的观音像也找着了。我还能吃个饱饭同你在这香汤里泡着,你说,值不值得高兴?”
南星眸色幽深,还打算再逗逗她。
“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窈儿只为这一件事都能如此高兴,以后再遇到其他不高兴的事,又该做何解?”
“遇到不高兴的事就避开,避不开就打,这不正是我找你学武功的意义所在吗?”
“你想靠武力解决世间一切的难事?”
季窈看着他,目光狡猾,“你在说我不够聪明?”
他没忍住,鼻尖轻蹭她面颊,痒痒的,引她不停缩着脖子。
“再也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小娘子了。文武双全,天下无双。”
“哈哈我可太喜欢你了南星!”
她爽朗大笑,一下下拍在他肩上,竟然拍得他有些疼。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少年倏忽间愣住,明显有些猝不及防。
回过神来,看他呆愣的表情,季窈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口不择言,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面前人却突然将她搂进怀里,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一下下撞击在她身上,强烈而充满生命力。
他欣喜若狂,语气已经不自觉上扬了几个高度。
“我没有听错吧?是真的吗?窈儿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吧。
他生得好看,也会照顾人,房事上更是无可挑剔。
重要的是,他在乎她,喜欢她,眼里心里好像都是她。
双手抚上少年宽厚的背,少女的声音带上满满的安抚感,“嗯,真的喜欢你。”
短短五个字,对于南星来说已经是无价之宝,他久久的将少女抱在怀里,恨不得与她骨血相融。
夜色啊,明月啊,你们都听见都瞧见了,她说她喜欢他,千真万确,不是做假。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看着时辰也差不多泡了有两盏茶的功夫,南星依依不舍将她松开,唤着她起身穿衣。
在水里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加上方才站着的时候,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季窈有一段时间直接站在了南星脚背上,故他走出汤池时明显有些腿软,只不过当着季窈的面强装镇定,少女却分明看见他小腿肚在发颤。
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下山路上季窈没忍住,一直笑他。
“纵欲过度的表现大概就是这样罢。”
他哪有?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窈儿这嘴还伶俐着,看来是还没尽兴,不如回去以后我到你房里来……”
“别,”季窈赶紧推辞,往前快跑了几步,把他远远地甩在后头,“留些精神,明日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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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风和日暄,浓雾早早就散了。
因屋内彻夜点着炉炭,季窈房中窗户半开,从虚掩的缝隙中传来仆人们吵闹的声响。
少女披着外袍来到窗前,看阿虎他们正挽起衣袖往外走。后者看见睡眼惺忪的少女了,语气兴奋道:“山下铺桥的人已经到了,说是这桥最快今日就能铺好!”
“真的吗?”
她喜上眉梢,赶紧简单洗漱穿戴好,在桌上拿了块蒸糕叼在嘴里就往悬崖边上赶。
悬崖这头,山庄里仅剩的四个仆人和两个丫鬟全跑去帮忙,六人分别将钉入地下的四根手臂粗的弩箭死死抱住,商陆和南星则是从弩箭与粗绳的连接处另系上绳子,在最近的树干上绕两圈,借树干将绳索紧紧拉住,防止弩箭从地上弹出。
而悬崖对面,除帮忙的人都在做同样准备以外,一名看上去瘦瘦黑黑的少年郎正将绳索系在腰上,接着拿着打好孔洞木板开始往悬在崖中的四根粗绳上面行走,每走一段就弯腰蹲身,伏在绳索上将木板拴在粗绳之上,然后又退回去拿下一块木板,如此循环往复。
她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少年郎动作麻利,明明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却丝毫不曾畏惧,她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下。
众人一直忙到晌午,对面少年被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唤了回去,示意商陆他们吃完饭再接着干活。这时一辆马车在他们身后缓缓驶上半山腰,车夫跳下马车一掀帘子,即便隔着山崖的距离,季窈仍然一眼就看出来人熟悉的面孔。
“京墨、杜仲?”
他们怎么来了?
季窈与南星二人离开龙都足半月有余,久了不见面,此刻看见熟面孔有些激动,少女几步上前,高举双手朝对面示意,“京墨!杜仲!我在这里!”
少女一身朱红色大氅,站在悬崖边宛若冬雪枝头唯一一朵盛开的红梅,别提多扎眼。杜仲仍旧是那副死样子,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只有京墨眼中盛满笑意,第一次有悖自己温柔男妈妈的形象,双手放在嘴边,略大声回应道:“瞧见了!你们还好吗?”
“都好!就是吃的东西太少了!”
京墨闻言,侧过脸去和搭桥的匠人们说了几句,复点头朝季窈答来。
“今日入夜前桥就能搭好,只耐心些等着,下山带掌柜进城补一补!”
那可太好了。
季窈满意一笑,点了点头后退至众人身后,乖巧等待起来。
下午短暂的出了会儿太阳,众人或是站着帮忙固定,或是坐着旁观,整个半山腰上只有黑瘦少年在忙碌着,季窈心里有些不忍,歪着头问商陆道,“你说,其他行当哪样不挣钱?为何他还愿意来做这么危险的活计?”
稍有不慎掉下去,这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
商陆早已看淡,莞尔道,“这种活计,只能瘦小,体重轻且身手矫捷的小郎君来做,赏钱多,拿钱也快,城里抢着做这活儿的人还不少。”
“我还是惜命,吃穿上差一些,至少命还在。”
闲聊的间隙,黑瘦少年已经快要将最后一块木板铺到对岸悬崖边,仆人见状赶紧接过他腰上的绳索一并拉住,防止他因失足掉下去。少年麻利地捆完,还站在木板上跳了两下,心情不错的模样。他一个纵身起跳,落到对面悬崖上,接着喝仆人一起将弩箭一一拔起,扛在肩上就准备往回走。
“弄好了,你们谁给钱?”
商陆从树后面走上前来,恭敬道,“小郎君辛苦,随我来。”
见结钱的人与自己差不多年岁,黑瘦少年眼中划过一丝受伤,快到无法捕捉。两人结完钱走出来时,季窈和南星也已经回到屋里各自收拾完毕,带着包袱又重新站到吊桥边。
说实在的,面对刚搭好的新吊桥,她还是有些不敢。
黑瘦少年拿了钱,扛着弩箭就走上去,一路上吊桥虽然摇晃,却也十分扎实,他哼着小曲悠然自得,没一会儿就到了对岸。杜仲靠在马车边上闭目养神,只有京墨款步走上吊桥到了对面,接过季窈手上包袱,兄长般慈爱的眼神瞧着她。
“掌柜瘦了。”
“那可不,都快瘦脱相了。”她之前因为被下药的关系,整整瘦了一大圈。
待会儿她下山可要好好找个馆子吃一顿。
寒暄的间隙,商陆带着众人将商怀墨、阿豹和管家也押出来,吩咐下人先带着他们过桥下山,送到官府去。
吊桥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落在季窈眼里,要说她心里一点也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京墨背包袱走在前头,南星见她害怕赶紧伸出手来牵住她,“不怕,有我呢。”
她虽然点头,目光却只顾着看吊桥,心思一点也没放在他那里。
“要不然你和京墨先过去,我一个人轻,走起来没那么晃。”
要他放手,他可不乐意,“晃是因为风大,师娘身量轻,走起来更晃。”
“少唬我,你快走。”
她推着南星上了吊桥,后者面露不悦,一步三回头,其间还差点一脚踩空,带着京墨一起在吊桥正中间晃起来。
她就说吧,这人粗心着呢。
直到对面送棺材上来装殓商怀砚的都过了桥,悬崖这边登时就只剩下季窈一人。
解谜时候的意气风发,和揍商怀墨时的果断干脆,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季窈在众人面带笑意的注视下,颤抖着伸出一只脚,踩上木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对面人抬棺材走过吊桥的时候,她隐隐听到过绳索因为过度承重而发出的嘎吱声。
南星见她胆怯,正准备迈步回来,立刻被她喝止,“别,我自己过来。”
“不怕,我在这头接着你。”
众人瞩目下,少女横走的螃蟹似的,双手抓住一侧绳索缓慢前行。眼看着还剩不到五块木板就能到对岸,这时疾风恰好自山谷里卷起来,迷了季窈的眼。以手遮面的间隙,她突然一脚踩空,歪着身子向下倒去。
“啊!”
第54章 选择 “我没死成,你很失望。”……
新铺设的吊桥,每块木板之间仅隔两寸。
可季窈本就纤瘦,加上此前被商怀墨下药,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踩空的时候整个身子跟着往下滑去,顺着木板之间的缝隙就要往悬崖下万丈深渊而去。
慌乱之中她一手紧紧抓住木板,另一只手攥住横向的那根绳索,才得以在此过程中停了下来,整个人就这样徒手悬挂在吊桥之上。
“掌柜!”
“师娘!”
悬崖对面的人喊出声,就连马车上原本只微微睁眼,看着季窈一点点走过吊桥的人也下意识双眼瞪大,迈步下马车走到京墨和南星身边。
南星立刻迈步上前,准备走上吊桥去救她,却不想祸不单行,就他的脚刚好踩上面前第一块木板时,季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众人循声望去,迷望山庄那一侧绑住木桩的绳索突然开始出现裂痕,吊桥随着疾风不断摇晃,一点点将断裂处拉大,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京墨见状立即阻止他道:“不可!你一上去吊桥就会断的!”
“可是我要救她!”
咔嚓,右边第一根绳索断裂的瞬间,巨响传来。悬挂在木板上的少女立刻感觉到一阵失重感,身子随即跟着吊桥向左微微下沉,她额间出汗,咬住下唇只觉天旋地转。
“怎么办?怎么办啊?”
人群中立即炸开锅,商陆刚走出来就瞧见着惊悚的一幕,赶紧走到悬崖边,将剩余的一根用来扶手的绳索死死抓住。
“掌柜坚持住……”
京墨一边拉住南星,一边朝季窈喊话,语气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以免将不安的情绪传染给她,“掌柜,没事的,你慢慢爬起来,只需要跪伏着再过三块木板,我们就能接住你。”
他沉着冷静的话让季窈稍稍回神。对啊,她这身力气可不是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