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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喝了驱寒的汤药,但整夜劳心伤神,现在想来还是终究不该出那一趟门。季窈夜里要么鼻子堵塞无法呼吸,要么嗓子莫名干痒咳嗽不断,吵得南星整夜也没合眼。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估摸着是屋外的雾霾也散了,季窈这嗓子才稍稍舒缓些,靠在南星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又是红蓝相间的火焰窜天而起,较之前朦胧的画面不同,季窈恍惚间分明看见自己面对面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她一边跳着不知名的舞蹈,手里权杖不时敲打着跪在地上的人们,一边围绕在季窈身边,嘴里念念有词。
那张诡异的面具离自己越来越近,差点就要贴到脸上,下一瞬,季窈便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来,额头是细密的汗珠。
南星揉着睡眼撑起身子,抬手替她擦去额间细汗,“可是梦魇了?”
算不上梦魇吧,她倒没觉得那面具女人有多可怕,但是她不明白,她为何要对自己说那句话。
“醒来吧,醒来吧。”
会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吵闹起来,两人坐在床上,透过窗户隐约瞧见仆人、丫鬟们都在往外面跑。
“不会这么快又有谁出事了吧?!”
季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和南星三两下穿好衣服跟着仆人朝山庄外跑去。
“这是怎么了?”
阿豹满脸惊恐,哆哆嗦嗦已经没办法正常说话,只指着山间不远处。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一片火光骤然出现在季窈和南星视野,窜天的火焰不断往上,与山间刚要消散的浓雾相遇,又被压下来些许,如此循环往复,只有烧燃时发出的噼啪声不断。
“是……是吊桥着、着火了!”
第45章 连环杀人案 怎么七个人身上都有伤?……
“怎么会这样?”
半山腰上,唯一连通迷望山庄与山下的那座吊桥正在季窈等人面前熊熊燃烧着。先少女一步赶到的二夫人带着商怀砚和商雪诗站在不远处,三人背着包袱,显然一副正准备下山模样,此刻看着吊桥靠近山庄这边的一端已经接近烧断,仅剩的两根绳索在风中摇曳不停,又像是被火焰拉拽着不得脱身,吓得瘫软在地,没了声响。
若吊桥就此断开,他们所有人就都只能被困在山上了。
季窈看着那两根绳索,随手捡起地上的树杈想要去把它薅过来,一边转过身去朝身后只知道哭喊和愣神的奴仆们大喊。
“愣着干什么?快去打水来灭火啊!”
这时一阵疾风刮过,火焰霎时间调转方向朝季窈面门扑来,南星一伸手抓住少女后肩的衣服将她拖拽开来,两人在地上翻滚两圈,衣袍上满是泥土和水渍。
南星起身将少女浑身上下检查一遍,皱着眉头松了一口气,“不要再靠近了,烧成这样,你我都做不了什么。”
不一会儿仆人三三两两,接连端着木盆、手提木桶赶回来,奈何火势渐大,几盆水下去效果甚微。商怀墨被丫鬟扶着也从山顶上赶下来,暗沉的眸子被火光照亮,一张脸毫无血色。
“噼啪”、“噼啪”,木板同粗绳一起燃烧断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夹杂在一片混乱的泼水声中尤为刺耳。二夫人逐渐从巨大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抱着商雪诗低声啜泣起来。
“到底是谁……”
突然,一声巨大的声响从吊桥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最后一根支撑吊桥与桥边粗木桩的绳索断裂开来,尚在燃烧中的一块块木板接连掉下悬崖,打在崖壁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山上唯一与山下连接的通道就这样断开,余下半截随后缓缓飘落到悬崖对岸,火光逐渐没入悬崖下浓厚的雾气之中。
随着吊桥断开,二夫人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她抱紧怀中商雪诗,无助地仰面大哭起来。
“我们死定了……”
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奴仆们被这情绪影响,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自顾自担忧起自己的安危来。
季窈眼中渠映点点火光,第一反应是转过身去看着商怀墨。
“下山只有这一条路吗?”
见他点头,她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那吊桥是如何做的?我们可有办法自己赶制一条?”
商怀墨面色沉重,虽不曾哭喊,下意识想攥紧拳头却被腰间的伤口拉扯刺痛,让他不自觉露出痛苦的表情。
“异想天开。当年为了建造这座吊桥,爹特意花万金建造了可以发射手臂粗大小弓箭的车弩,将拴上粗绳的巨大弓箭发射到悬崖对面完成牵引。据我所知,那架车弩如今还放在紫云城中。我们如今什么也没有,就算造出足以承受一人重量的绳索,要如何发射到对面去呢?”
光是听上去,这个吊桥的建造已经非常人可以办到,少女转念一想,接着问来。
“难道我们下不去,也没有人会找上来吗?采买、车夫?或者是其他同山庄常有往来的人?”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
管家在一旁老泪纵横,听她如此说稍作回想,眨巴几下眼睛突然抬头道:“有的!紫云城里煤炭铺子的老王每十日会往山庄送煤炭,前两日他刚来过,因为银钱短缺的缘故,前日的账还没跟他结清。”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八日后就会有人来发现他们被困,然后找人来救他们。
“那八日后我们一早便等在此处,一定要想法设法让他们把车弩推上来,救我们下去。”
商怀砚木楞地看着悬挂在对面还在烧燃着的吊桥残骸,面如死灰。
“八天……已经足够凶手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二夫人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别胡说,吊桥会着火只是意外……说不定是山火,或者是被闪电劈中也未可知……”
“怎么可能是意外?”商怀砚一把甩开她,站起来无力大喊,“娘你带着我和妹妹每年都从这里往返别院,何曾听说过吊桥起火?这桥方圆近百尺寸草不生,何来山火?闪电……昨夜闪电了吗?闪了吗?分明就是凶手知道我今天要下山,一把火把吊桥烧了,好让我留在山上等死!我就不该听你的今日再走,昨夜就算是再多风雨我也该走的!都怪你!”
二夫人一脸错愕,面颊泪痕来不及擦,呆愣着站起来,“砚儿……”
见他们这一边的火已经基本扑灭,季窈走上前去,将地上烧成得焦黑的绳索残骸捡起,翻来覆去地看。
再靠近些,一股刺鼻的气味随之而来,“确实是人为,这绳索上被涂了油,而且绳子也不是完全被烧断的。”
南星和商陆上前接过绳索残骸,细细瞧来,绳口断裂处确实有一半断裂处十分平整,一看就是被利刃切割到一半造成的。
“看来是凶手切到一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换了主意,改用油来烧断吊桥。”
否则他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偷偷到吊桥边将绳索割断,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风险来烧桥,一来一回之间有被人发现的风险不说,万一火被人发现及时扑灭,他的计划也会落空。
看着绳索断口处那整齐的黑色余烬,季窈喃喃自语。
“会是什么事情才让他改了主意呢?”
距离商怀墨遇险被刺,到下山唯一的路被断,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众人垂头丧气,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天色渐亮,山中的雾霾逐渐散去。二夫人忧思过度,此刻脸色白得吓人,孤零零站在风中摇摇欲坠。商陆忍不住走上前去将她扶住,文弱的声音中带着痛心。
“大家还是先回去罢。”
商怀砚闻言却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噌”的从地上站起来,抱着包袱连连后退,“我不回去,回去就会被凶手杀掉!”
说完他也不管身边娘亲和妹妹,抱着包袱就往山庄一侧的后山跑去,任凭二夫人在后面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商怀墨冷眼看着他消失在树丛之中,吩咐管家去把他带回来。
追上去的脚步刚跑了一段,管家的脚似乎提到一个金属物,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弯腰将之捡起,瞳孔倏忽间放大。
“这……这是……”
众人循声望去,看清管家手中的物件,也是一惊。
“匕首?!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瞧来,上面还带着血迹,分明就是昨夜将商怀墨刺伤的那把匕首。南星接过来反复端详,又看了看管家脚下的地界,眼里是化不开的浓雾,“昨夜我追着找出来的时候,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管家凑上前来看清眼中也同样带着疑惑,“这不是工匠房里的匕首,倒像是灵堂里挂着的那把。”
看来,不合理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带着对接下来八天不知道该如何度过的迷茫,早膳大家都没怎么动筷子。二夫人心里惦记商怀砚,每隔一阵就要问阿豹“管家回来没有”。
季窈悄悄把商陆拉到一边,问他自己能不能将商怀书的棺材打开来看看。
“掌柜要做什么?”
她朝左右两边看看,确认无人后方才开口,“之前说你大哥是自杀,所以也没认真看尸体。如今确定他是被人杀的,那不管来人是谁,他就算没怎么反抗,至少在正面被刺的那一瞬间也一定试图去抓扯过凶器,期间说不定在凶手身上留下过印记也未可知。”
商陆听得一知半解,却也乖巧点头,趁午膳时间没到,大家都在各自的房中休息,便带着季窈往灵堂来。见商怀墨带着伤还在指挥家丁去半山腰那里处理起火的残骸,她顺便示意南星此刻正好可以潜入商怀墨的房中,将带有夏天提示的物件带出来。
“掌柜稍等,我这就找东西来把棺材板撬开。”
虽说没到出殡的日子,棺材盖尚未钉死,可楠木棺材厚重的盖子也不是他们这种纤瘦之人可以轻易抬起的。
季窈爽快撸起袖子,示意商陆往后退,“这有什么,看我的。”说完,她双手抬住棺材盖略伸出的一侧,扎马步一使劲,沉重的棺材盖子立刻被抬起一个缝隙,商陆见状赶忙也过来帮忙,跟季窈带着棺材盖一点点往后挪,直到商怀书的上半身尸体完全露出来。
“掌柜好气力。”
虽然仍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大的力气到底哪里来的,不过她已经接受自己身上这些不同寻常之处。
总归不是坏事嘛。
“嘿嘿,小事情……咳咳……”这一用力,又勾起她尚未痊愈的病,站在一边咳嗽半天才止住,“帮我把尸体的衣袖略撩起来一些。”
两人在棺材里忙活半天,终于将商怀书的手捞出来,季窈认真观察着他左手手指,骤然眼神一亮。
“找到了。”
商陆凑上来,看季窈从头上取下玉簪,在尸体的食指指甲里轻轻刮蹭。接着,一条已经有些变色,看上去像是皮肉的耦合色碎屑出现在簪子的尖端。
少女看着那块肉皮,眼里星光熠熠。
“看来凶手身上一定被抓伤了。”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用这个证据把他抓出来,大家就不必再整日担惊受怕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为新的发现欣喜不已,自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听着像是从西厢房传来。季窈想起南星还在西厢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会是他出事了吧?
正着急将棺材板盖回去,晃眼看见阿豹从灵堂走过,少女抓住他急切问道:“又怎么了?”
“不、不知道啊,只听见二郎君喊来着。”
二郎君?商怀墨方才不是还在外面吗?
“糟了。”
带着商陆赶紧跑到西厢房,果不其然看到南星正与商怀墨对峙。两人都没有武器,此刻正赤手空拳打在一起。南星多以闪避为主,脸色急切几欲开口解释都没能找到机会,商怀墨则是一脸气急败坏,出手招招凶狠直击少年面门,奈何他的身手远不及南星,怎么也打不着实处。
见他还打算扑上来,季窈赶紧上前将两人隔开,商怀墨此刻已经失去理智,看见季窈上前也不打算收手,少女想起前些时日学习的武功,一弯腰躲过他的攻击后灵活走位来到他的身后,一个反手将他胳膊抓住往后掰,成功将他制服。
“还想打我?”
商怀墨有些狼狈,被季窈压着还在不停地叫喊,“贼!你们两个都是偷东西的贼!”
看着少女将商怀墨制住,南星眼中难掩兴奋之色,刚想夸赞她最近习武学有所成,身后众人已经赶到。商陆上前拉住季窈的袖子,少女只好将之放开,退到一旁。
商怀墨挣脱开束缚,立刻揉着手腕退到仆人身后,指着季窈和南星喊道:“给我把这两个小偷抓起来!”
看着仆人拿着棍棒一点点靠近,南星赶紧将怀里砚屏取出来,摆手道:“误会了!我是拿了东西,但并非是偷。”
“不告而拿是为偷,你还想狡辩?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