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举刀正欲落下,看见野狼的动作却收住动作。季窈原本闭着眼睛,心想自己这回是学不成功夫了,等死的间隙却迟迟没有等到身上哪处传来皮开肉绽的声音,反而觉得腿上黏糊糊得,睁开眼一看,也愣怔当场。
它、它这是在做甚?
两人面前,突然出现的第二只野狼正用舌头一下下舔着季窈小腿上方才被草割破的地方,企图抚平她的伤痛。另一只狼也缓缓从草丛里走出,来到季窈面前四下嗅了嗅少女鬓发和面庞,伸出舌头舔她的脸。
怎、怎么回事?这真的是狼吗?
季窈被两只野狼舔得有些不适,缩着脖子躲开后,试探性伸手去摸它的脑袋。手尚未触及到它头顶之前,它好似已经知道了季窈的意图,主动把头伸过来让少女抚摸。反而是南星打算伸手之时,旁边另一只狼立刻龇牙咧嘴,凶狠的模样将少年劝退。
“太奇怪了,怎么师娘摸得,我就摸不得?”
不光他摸不得,他就从没听说过野狼会追着人类让她摸的。季窈则是满脸高兴,狼毛扎手,她却觉得十分新奇。
“对了,你说,狼的鼻子会不会比狗鼻子更灵?”
南星剑眉蹙起,反应过来她是想要让野狼帮他们找断手。
“狼不是狗,也不是我,可不会像我一样乖乖听师娘的话……再说,若是让它找到断手,立刻吞进腹中吃掉也未可知。”
少女继续摸着狼脑袋,侧眸瞧见南星手上砍柴刀,起身一把将之夺过来,确认刀柄处夹缝内还残留着血迹,于是递到野狼鼻子前,看着它俩上前嗅气,柔声道:“你们可以帮我找到带有这个气味的东西在哪里吗?”
两只野狼皱起鼻子复嗅再三,打了个鼻响,缓步走进草丛消失在两人视野。
因为体力的耗尽加上方才极致的紧张,两人此刻都有些疲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原地坐下,打算等一等看野狼是否还会回来。
直至黄昏薄暮,整个森林由青变黄,被金色的夕阳染透,两人也没能等到任何一只狼的身影。
少女朝着杜仲一笑,拍拍身上的泥土准备站起来。
“你说得对,我大概是疯了。”
南星扶她起身,掏出手帕亲昵地替她擦拭脸上污渍,眼神宠溺。
“任何奇事怪事发生在师娘身上,我如今都觉得理所当然。你就是最特别的。”
他一向嘴甜,哄得少女心花乱颤。两人正甜蜜对视,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羞死了、羞死了。”
“谁在说话?”两人立刻警觉起来,背靠背朝四处张望。
这时,一个巨大的红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季窈肩上。两人侧目而视,不约而同瞪大双眼。
“珍哥儿?!”
第36章 扎小人 “你还真是娇嫩。”
落在季窈肩上的,正是今晨一早才在孙府里见到过的那只葵花凤头鹦鹉,孙乐知唤它珍哥儿。
“你怎么来了?”
那笼子看着如此结实,难道它自己打开笼门,不远百里飞出来寻她的?珍哥儿扑腾两下翅膀,站在季窈肩上踏步几下转了个圈,心情很好的模样,又开口说来。
“喜欢你、喜欢你。”
说这话时,它还不忘偏头过去,拿毛茸茸的头顶轻蹭季窈面庞,逗得她咯咯直笑。
“当真吗?你真的喜欢我?”
南星急了,也顾不上温顺的狼、追人的鹦鹉有多离谱,将砍柴刀一把扔在地上,伸手就要过来抓它。
“谁让你喜欢我师娘的?你雄鸟雌鸟啊?快从我师娘肩上下来!”
珍哥儿被他赶得低空飞起,爪子、鸟嘴不断落在男性身上,还一边骂他。
“小畜生、小畜生。”
“哈哈。”
季窈上前将它捧住,轻轻抱在怀里,伸过手去推开南星。
“别胡闹,小心再把它弄伤了。”
什么!南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立刻一副大受打击的神色:“师娘你帮它不帮我!我要把它杀了烤着吃!”
两人笑闹一阵,天色也逐渐暗下来。迟迟没有等来野狼,他们打算打道回府,怀中鹦鹉却突然开了口。
“要来了、要来了。”
听完这话,季窈和南星面面相觑,一时间进退两难。
相信吗?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不相信吧,今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经够离谱了,也不在乎更离谱一些。
两人正踟蹰,深林外却倏忽瞧见半点星光,接着京墨温吞但有力的声音响起。
“掌柜、南星,是你们吗?”
是京墨来了?
南星立刻伸长双手挥舞,同时大声喊道:“京墨!这里!”
昏黄的星光由远及近,温润郎君一手提灯,一手握刀,走到两人面前。
“还好你们没事,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实在担心。”他一低头,瞧见季窈怀里的大家伙了,眉弓上扬,一脸好奇,“这是什么?”
少女满是得意,将它抱起来给京墨看清楚:“这是我新收的宝贝。”
世间万物原本都是独立的个体,并没有规定谁一定是谁的所属物。既然怀里这只珍哥儿不远百里选择了她,那今后便是她的了。
南星则是站在身后死盯着珍哥儿,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那是她的宝贝,那他呢?他是什么?!
京墨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眼中笑意未退。
“那走吧,我们回去。”
“这……”
两人的犹豫引起京墨疑惑,正当他准备开口发问,三人身后寂静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悉悉梭梭的声响,郎君立即绷紧了神经。
“有野兽,掌柜退到我俩身后。”
少女嘿嘿一笑,表情神秘,“我们等的就是野兽。”
“什……”话还没说完,一只野狼突然从灌木丛中窜出来,京墨随即举起从揽山居借来的长刀准备砍过去,“小心!”
季窈见状赶忙扑过去,怀里的鹦鹉扑腾着飞起来,正中南星面门,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哎哟这小畜生!”
“别伤它,是我叫它来的!”
入夜的深林里,突然一阵鸟雀惊飞。待恢复宁静之后,季窈从野狼身上爬起来,三人借着灯笼幽暗的光线,赫然瞧见它嘴里叼着一只满是泥土的断手。
“你真找到了!你好厉害!”
被季窈搂住脖子,野狼将嘴里断手吐到地上,接着嘴里竟然发出了类似撒娇的声音。京墨和南星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眼里装满不可置信。
看错了吧?是他们眼花吧!不然他们为什么会看见一只野狼在他们面前摇尾巴啊!
少女又□□了一把狗头哦不,狼头,答应下次给它带肉骨头来之后,野狼才从季窈怀中退身出来,转身回了深林。
京墨脱下外袍将断手包起来,三人回到揽山居,在大堂里仔细研究起来。
“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啊。”
断手上布满泥土,一看就是从地里刨出来的。不过也因为深埋地下的缘故,腐坏程度不至于到面目全非的程度,三人捂着鼻子将断掌翻来覆去的看,除了手背食指到无名指的末端关节处多了一处刀伤外,没看出什么来。而且整个手掌呈摊开状,不像是死的时候攥着什么能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况且就算有,凶手一旦发现,将东西拿走便是,没必要费心斩手。
这下,凶手斩手的原因就更不得而知了。
朔夜风急,大堂内四壁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不止,一场大雨在即。
那个嘴碎的小厮此刻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打着呵欠问季窈他们是否还需要在就寝前洗漱沐浴,好趁着没落雨之前安排人赶紧给他们烧水。
京墨复将断掌用布裹好包起来,交与小厮放进冰窖。随后洗净手,将一个油纸包从柜台处取下,打开来是四个羊脂韭饼,虽然已经凉了,但香气不减,勾得季窈食指大动。
“先将就垫一下肚子,明儿一早起来再好好吃上一顿好的。看今夜的天色,憋着一场大雨,无论如何是走不了了。好在家里有杜仲照顾,掌柜且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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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收拾妥帖,季窈将珍哥儿放在烛台架子上,自己则是躺在榻上发呆。因着左右邻舍各是京墨和南星住着,她很安心。
珍哥儿……她是想养着的。毕竟自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突然得了个粘人的小东西在身边,高兴之余,她也想照顾好这个孤单的小家伙,至少让它不要再回到那个小小的金丝笼里去。
至于那两头野狼,不馋是假的,多威猛的小可爱啊,要是她也能带回去养……估计南风馆要关门。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吸引少女注意,随后南星清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师娘,你可睡下了?”
静候几许,未闻少女回音,南星正叹气,却瞧见面前房门打开,季窈素面光洁的小脸出现在门后。
“深夜不睡,想做什么?”
月白外衫下她只穿着单衣,腰间锦带松松垮垮,十分随意。她肯这个样子给南星开门,他内心暗喜,从怀中掏出一瓶清凉药油来递到少女面前,同时低下头指了指自己后颈,季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少年白皙的肌肤上环绕衣领隐隐红了一片。
“白日里没觉着太阳有多大,光顾着低头找线索,晚上都躺下了才察觉后颈肌肤火辣辣地疼,估摸着是给白天被毒辣的日头晒伤了,想求师娘替我擦药油。”
白瓷药瓶小小一只,季窈没接。
“你自己擦得到。”
他随即抬头,神情受伤:“会擦到头发和衣服上的。”
他这人!
“进来吧。”季窈回屋点燃烛火,转身过来他已经在桌边坐下,将头发撩至身前,露出后颈肌肤。将清凉药油倒出些许,以指尖轻触少年颈部,一点点涂开、揉散。看到药油往下渗,季窈赶紧将他衣襟往下拉。
这一拉,晒伤的肌肤与衣襟遮掩下的肌肤色差形成一条弯曲的弧线,在南星后颈窝处十分显眼。
“你还真是娇嫩,才晒了半日就成这样了,像戴了项圈似的……”
她正说着,脑海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愣神的功夫,手上动作慢下来。南星见她心不在焉,正要回头唤她,少女忽然一巴掌打在他背上,恍然大悟眨眨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师娘!”
南星揣着满腹狐疑,赶紧将肩头的衣衫拉好追了上来,季窈一边下楼一边问他“冰窖在何处”,两人凭借模糊的记忆在后院柴房边上另一空置小屋里找到冰窖入口,从里面将那只断掌又取出来。
“你找这个做什么?方才不是都仔仔细细看过了?”
季窈捧着断掌,示意南星将烛台再靠近些,待看清手指间的痕迹时,少女兴奋的目光灿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