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什么都没做。主人让我给她放血,只不过我弄丢了匕首,无奈之下只好将人先行打晕,然后带到了你这里来。”至于那些他会错了意,结果自己根本不会的事情,祝允烂在了肚子里。
岂料何云琅听了这话,打量他的眼神愈发露骨:“我就没见过几个中了媚药,还能强行保持清醒的人。别不是,你不行?”
一提起这茬,祝允便羞红了脸。他一改往日的低眉顺眼,只低声呵斥起来:“这些事,你休要打听。”
只是呵斥是呵斥完了,可祝允的心底里却怪不是滋味的。他的无能,原来就连何云琅这个外人都看在了眼里。
祝允将偷偷打量贺长情的目光收了回来。不过幸好,他还不通那起子人事,否则的话,万一真毁了主人的清白之身可怎么是好啊。
何云琅的动作很快,喂贺长情服下一粒丸药后,便拍着手上的药渣子道:“好了,等人清醒过来就行。不过这媚药不简单,主上她又一直忍着未与人欢好,早已经伤及根本。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得多上心照顾。”
祝允一心扑在贺长情的身上,即便没有何云琅的这些叮嘱,他也不会大意:“谢谢何大夫。”
“我炉子上还有药,这里靠你了。”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何云琅便匆匆离开了。
方才他们进门似乎并未闻到什么药味儿,祝允并不确定,何云琅这句话是否只是一个借口。但无论如何,都与他没关系了。
祝允抬手,开始擦拭起了贺长情微微汗湿的额角。想来那药,让她忍得很辛苦吧,不然怎么会流这么多汗?
甚至就连在睡梦中,那些汗都汇聚成滴,沿着她的额角一路下滑,淌过鬓角,又流到浓密的青丝里,偶尔一些晶莹水珠,还俏皮地滚到了她的耳廓上。
耳廓……祝允的目光再一次被贺长情耳上的伤痕给吸引了过去,不同于第一次见到时的气愤,此时此刻,他的心中还滋生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羞涩。
他们居然,有了肌肤之亲。
就在祝允想入非非时,贺长情却是缓缓睁开了双眼。潮红和热意褪去,她的眼睛又变成了往日清亮的样子:“……阿允?”
“主上,这里是源合堂,何大夫已经把毒给您解了。”祝允一直蹲在她的床榻旁边,说这话时微微仰着头,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颀长白皙的脖颈。
“嗯。”此时意识回笼,贺长情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山洞中二人那欲拒还迎的诡异氛围,以及祝允含住她耳垂的事情。她还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谈不上厌恶嫌弃,她只是心中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更别提,在看到祝允大片敞着的肌肤后,她就更不能直视他了。贺长情所幸别开了头去,眼不见为净,只要看不见,那些古怪的念头便不会一直骚扰她。
贺长情的神情冷淡,落在祝允的眼里则演变成了一种天塌地陷。他怕极了自己被她厌烦,于是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是阿允以下犯上,请主上责罚。”
眼角余光里,那双纤纤素手朝他伸了过来。祝允认命地闭了闭眼,罢了,死在主人的手上也算是另一种得偿所愿了。
第68章 心结
预想中的巴掌或是其他的惩罚久久未至, 祝允的眼睫却颤抖地厉害,犹如狂风骤雨中被打湿翅膀的蝴蝶。
“有话站起来说。”贺长情想要扶人起来的手不尴不尬地在半空中顿住。她现在完全无法直视祝允,只要一看到他, 整个脑子里便被塞满了他二人的荒唐行径。
她做出那些行为还尚有合理的解释,是中了林治岁设下的圈套,被人下了媚药所致。可祝允呢?他又没有中招, 为何会……一再失控呢?
贺长情抬手揉捏了下自己被人咬伤的耳垂, 现在已经有点发热了, 就在这里, 祝允他……亲了上来。他亲也就算了,可他甚至还不要脸地吮吸了几下。
别看她风里来雨里去,杀起人来都不带眨眼的, 可说到底, 也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啊。何时与男人那样亲密接触过?这,光是想想便要羞死人了。
推己及人,贺长情瞬间了悟了当日沈慈被他们撞破在床的尴尬与难为情。
她清咳了几声,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随即瞪向了祝允:“今日我与你的事, 一个字都不要传出去。否则,我就亲手杀了你, 知道吗?”
贺长情身上的药效已过, 可说这话时一张愠怒的小脸犹自带着羞红的颜色, 像极沾了一夜露水, 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祝允不由地看痴了几分, 一时忘了回话。
他这样的态度, 还有丝毫不加避讳的视线, 使得贺长情愈发恼怒。她实在气不过, 便拎起拳头捶打在了祝允的胸前, 语气有点凶地骂了起来:“我与你说话,你聋了吗?”
这力道,明明也算不得多轻,甚至捶得祝允往后退了半步。可不知为何,他偏生从心底里冒出许许多多歪七扭八的枝杈,就像雨后的春笋,似乎只需一夜,便肆意疯长起来。
他再不敢看人,只低声应道:“回主上,阿允知道了。阿允绝不外传,若有半个字的泄露,就让我的寒约盟即刻发作,不得好死。”
——
回了鸣筝阁时,已是半夜。
左清清托着个下巴,神情郁闷地杵着坐在门前,不知当了多久的门神。
远远地一见到贺长情二人,他人便猛地弹了起来:“主上?你们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们都……”
贺长情很想像以往那样笑着摆手说没事,或是插科打诨般地将这个话题给绕过去,但是这一次遇到的事情显然远超她的承受能力。以至于,她到现在都后怕得浑身直冒冷汗,完全无法大方又坦然地面对。
半晌过去,贺长情也只是深吸一口气,皱着眉看了看左清清身后:“小白人呢?”
“小白带着人搜山去了,让我先回阁里等着,他说主上或许早不在清源山上了。”左清清很是为贺长情他们捏了把汗。现下看到人也安全回来了,身上的疲乏感瞬间犹如潮水涌了上来。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既然主上回来了,那我去找人给小白他们传个信。”
“对了。林治岁的尸体,你们如何处理的?”而今回想一下,她很久之前便察觉了林治岁此人并非善类,也早萌生出了将人赶走的打算。可偏偏是那妇人之仁,拖沓至今,险些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若不是祝允……她还真不知等待着她的会是些什么。贺长情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这一切都被祝允看在眼里,他知晓她心中的所有忧惧不安,也明白她不愿再提起此事,因而他只是说:“起风了,主上,我们赶紧进屋吧。”
“派人传信的时候顺便告诉小白,就说是我的意思,把林治岁的尸身丢到城南的乱葬岗。”丢下这样一句话,贺长情便在祝允的陪同下头也不回地往庭院里走去。
“主上……”左清清俨然是被这话给吓傻了,他呆呆地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属下这就去办。”
主上向来优待他们这些手下人,从前若是阁里的谁因故身亡了,主上风光厚葬不说,还要给其家人一大笔银两,非得妥善安置好他们每一个人不可。就算偶有些心术不正的家伙,主上也多半是将人驱逐出去,自此不闻不问,权当陌路。
她能以一个女子之身,还是如此年纪便坐稳鸣筝阁阁主的位子,不仅仅是因为有圣上的相助,更多的是因为她待下宽容有度。不光是自己与沈从白,阁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真的对她心悦诚服。
像狠下心来将人扔到乱葬岗的,林治岁还是头一例。尤其还是那城南的乱葬岗,据说那里时有大批量的豺狼野兽出没,血肉之躯进去未有多久便会尽数化为森森白骨。
这得是什么样的滔天恨意啊。林治岁到底是触怒了主上怎样的逆鳞?
这些疑问横亘在左清清的心头,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的疑问了。况且,左清清有感觉,这疑问的背后或许是他无法面对的残酷人性。
月色清朗,引得一团团的云彩围绕在它的周围,光华时而明亮又时而黯淡,像极了贺长情这纠结不堪的心境。
“阿允,今日谢谢你。”贺长情欲要推开屋门的手一顿,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得道这个谢。
“这些都是阿允应该做的。”祝允听了这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是她的金玉奴,而她是自己唯一的主人,主仆之间何曾要用上谢之一字。她到底,还是要和他这么生分吗?
“此次你帮了我,就抵消你之前骗我的事情吧。”贺长情飞快地把面前的两扇房门推开,像只滑溜的小鱼儿一样钻了进去。
若不是祝允一直紧跟着人,与贺长情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他都要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所以,方才主人的意思是,原谅了他一个人不告而别的事情了?
虽不知在发生了今日这些事情后,他以后要如何面对主人,亦不知主人是否会躲着他,但好在之前他一个人偷偷躲起来解毒的事情算是因祸得福,就此翻篇了。
连续困扰祝允多日的心结,这下子也被贺长情亲手解开。
更难得的是,贺长情一度以为,因为林治岁的背叛而导致她早早布下的赵明棠这步棋算是废了,可神奇的是,两日后,顾清川以有好消息要说的名义将她约了出来。
她目前和顾清川唯一的联系也只有赵明棠这一人了,想也不用想,多半是赵明棠成功进入了安定侯府里。
看着面前袅袅升起的缕缕白烟,贺长情还未喝茶,便已经闻到了茶香,不过她现在完全没有这品茗的高雅心思:“别卖关子了,你找我来到底是何事?”
“两日前,秦知行约见赵明棠去寒露寺一见,你猜是怎么着?”顾清川多日不见贺长情,心中委实想念得紧,恨不得一句话拆成八百句来说。
可他显然不知情,那寒露寺现如今就是扎在贺长情心口的一根刺。一听这话,贺长情的脸瞬间黑了不少,但她依然还保持着为人的客套,毕竟这又不关顾清川的事:“顾世子,能否先挑重点的讲。”
“重点就是,秦家把人接走了。”顾清川眨巴了眨巴眼,顶着一双无辜又清亮的眸子向她看了过来。不知怎么,他感觉贺长情的神情很是不自然,像是积蓄许久的阴雨天,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一场急雨似的。
虽说他内心是很想与人亲近的,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贺长情本人愿意。他不想做任何强迫她的事。
毕竟,谁叫他自小便尝到了情情爱爱的苦呢。强扭的瓜的确不甜,顾清川在这一方面深有体会。只是他这人固执得很,不强扭不代表着不会死缠烂打。
“你这……未免也太重点了点儿。”贺长情抚摸茶杯杯口的指尖忘了抬起,滚烫的热意顺着杯口瞬间窜了上来,烧得她嘶了一声,“赵明棠有和你说什么吗?比如秦知行有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我也不瞒你,就在他们见面的那天,我手下人要下毒害我,我怀疑他早已与秦知行串通一气。”
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林治岁,或许便是害她一切努力付之东流的罪魁祸首。不过真要是到了那无法挽回的份上,她也只能乖乖认栽了。
早在心里做好准备的贺长情不禁垂下了眼帘,心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仿佛有一把刀在她的脑袋顶上悬而未落,谁也不知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
直到她听到来自于对面人的一声惊疑:“谁啊,下毒害你?那你现在怎么样?”
见她半晌都没有反应,顾清川才想起此刻的贺长情最想听的应该是什么,于是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尽量克制着语调道:“赵明棠这边一切顺利,别说是走漏了风声,秦知行根本没有起疑。”
是她想多了?那日林治岁的下药与秦知行约见赵明棠其实只是一场再巧不过的巧合?还是说,林治岁在色向胆边生的时候还残留了那么一丁点的良心,没有把她的谋划给捅了出去?
第69章 铘阑之毒
“主上, 您找我有事?”左清清乌黑着眼圈,一看就是一连几日都没能睡好。
平日里看起来最是没心没肺的人儿,也不知心事重重的是在想什么。
贺长情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子, 给人赐了座位:“你从前与林治岁关系尚可。我且问你,那日去清源山的时候,又或者是之前, 他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那可太多了, 事后回想起来, 林治岁那人简直就是个从心眼里长出来的家伙, 与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居然都充满着算计。
左清清当即从椅子上滑跪在地:“是属下失察,没能将林治岁的阴谋诡计及时发现,甚至, 甚至还自以为是地替他遮掩, 不然也不会害得主上受此一难。”
说着,他还抬手照着自己的两颊轮番扇了好几巴掌。
“别打了,住手!”无恶不作的坏种固然可恶,但自以为是的蠢人也很是要命, 这两种人贺长情都看不上眼。
不过至少在她的眼里看来,左清清至多不比沈从白那样脑子灵光, 但也远不至于到了蠢的地步。
更何况, 别说是左清清了, 便是她这个当阁主的, 也不总是能事事未雨绸缪。这不, 这次就在林治岁的设计下, 阴沟里翻了船。
“你近日歇息不好, 就是因为这些?”贺长情哀叹了口气, 扶着人站起身来, “我问你这些并不是要治你的罪。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了解我的。发生过的事情再怎样追究都毫无意义,我只是需要排查,看看赵明棠这颗棋子究竟还可不可用。你把那日林治岁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是。”左清清细细回想起来。
只是这不细想还好,仔细一想,左清清才发现,其实林治岁早就露出过马脚,只怪他粗枝大叶,竟然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就说派去盯梢秦家人动向一事,主上并非单单指派到了他林治岁一人头上,可他却显得特别热衷于此事。秦知行约见赵明棠的这一消息,最初他们便是经由林治岁之口得知的。
想来,是不是那会儿林治岁就计划着在清源山上支开他们几个,好伺机对主上下手了?
“是林治岁率先说秦知行约了赵明棠在寒露寺见面,也是他提议说清源山上的瀑布很是壮观,刚好可以让主上您散心。我那时想着他本来就屡次惹您不快,苏杭苏楠又闹出了吃里扒外的丑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了,总不能有坏心吧,所以就没向您说清这里面的原委。”
原来,这便是左清清口中的替他遮掩,她还当是什么事呢:“那他是如何将你支走的?你被支开以后,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提到这个,左清清便愈发羞愧了。如果说之前的话术说一半藏一半是为了主上的心情以及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而考虑,还算情有可原。可他被人支开这一回事,归根结底的确是他的失误,再也赖不到旁人头上。
左清清垂着脑袋,顶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道:“是我听林治岁说,林子里有獐子,一时玩心大起,就独自跑到了一边。我走之前还特意和他交代过,让他跟好主上您,却不想那才正中林治岁的下怀。”
“后来呢?”在左清清离开之后未有多久,贺长情也发现了他人不在身边,她那时还张罗着几人一同去找。只是林治岁故意拖延时间,与大部队脱离之后才彻底暴露了他的意图。
“后来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以后,獐子没看到,倒看到好几个埋伏着带着家伙事的男人。再之后,小白和祝允就来了。祝允最先发觉的不对,他当时就折返回去了,我和小白慢了一步,谁想到就被那群人给缠住了。那群人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功夫一般,就是实在难缠,害得我们一时无法脱身。”
难怪都说,亲近之人背叛所带来的伤害,要远比敌人来得致命。这左清清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也就那点爱好了,但就这一点特殊便被林治岁拿去轻易利用了一番。
“你先下去吧。把阁里其他人都召集过来,但先别说我要找他们做什么。”看来从左清清这里能得到的消息终究有限,她得进一步扩大范围。
也还好,林治岁尸身一事是由沈从白带人料理的,距离事发虽已过了几日,但绝大多数人都还没从林治岁暴毙又被她下令扔在乱葬岗的连环震惊中缓过神来。
此时召集众人问话,她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便是真有人有了二心,这么短的时日,他们也没法对上严密的口径,如果这个时候不出手,恐怕再往后就没有更好的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