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赈济 能力。
晚上陈樾果然没回宅邸。
甚至后面连着好几天也没见他人影, 杜湘灵促狭道陈指挥使这是知道自己没表现好,没脸见前妻,所以干脆不回来。末了问棠袖, 山不见我, 我要不要自去见山啊?
棠袖眼皮未动:“我看是你想见吧。”
天天就指着她跟陈樾的乐子过活是吧。
杜湘灵挑挑指甲:“那不然呢,我这一天天的,多无聊啊。”
沈珠玑身为太子妃轻易不能出门,棠袖也忙着看没出问题的账本, 她一个人去外面逛一点意思都没有。
棠袖:“无聊是因为没事做,有事做就不无聊了。”
语毕揪着杜湘灵出宅子,去城门口施粥放粮。
今年大明境内多地旱灾异常,河南更是属于重灾区, 棠袖早在到达开封的当天就命手下以冯家的名义施粥,今日合该去亲自看看情况。
杜湘灵以前在京时没少跟着棠袖行善,今次施粥更是上手快得很, 没一会儿工夫就把棠袖这个主事人给撵一边儿去了,大小姐碍手碍脚的。
棠袖气笑。
合着你不是大小姐出身是吧。
不让插手,棠袖干脆叫人把这几天施粥的相关货单给她。才看一点, 留意到近处在杜湘灵的安排下又支起几口锅,未免挡住前来排队的领粥人的路, 棠袖后退几步,找个地方坐下了。
正要过来排队的人见状, 对棠袖露出个感激的笑。棠袖回以一笑, 边看货单边听排队的人讲话。
“你家几口子都来排队了?”
“都来了。这几天的粥吃着不稀,一顿能管半天不饿,就都过来了。”
“是啊,这次的粥舍得放米, 能饱腹,冯家人全是大善人。”
“……”
纵使繁华如开封,领粥的灾民也非常多,便是有棠袖和杜湘灵带来的人手加入,也忙到午后才堪堪告一段落。杜湘灵难得累到手胳膊腿都是软的,便跟棠袖说先不回宅子,在这随便吃几口得了,棠袖说好,于是没能等到她们回宅子的沈珠玑派人过来询问,消失数天的陈樾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们背后冒出,问怎么不回去吃饭,可把杜湘灵吓一跳。
“您老可真是神出鬼没,”杜湘灵无语,“我差点就操锅盖打你了。”
陈樾说:“你打不到我。”
杜湘灵:“……”
杜湘灵更无语了。
她转头看棠袖,棠袖完全没被吓到,还在埋头对货单。杜湘灵刚想告状陈樾吓她还嘲她功夫不行,就见陈樾手一伸,棠袖则看也不看地嘴一张,一杜湘灵说不出名字但她知道绝对是某种开封民间小吃的东西就由陈樾的手进了棠袖的嘴,杜湘灵悟了,敢情棠袖早习惯了。
不愧是能给指挥使当前妻的,没点手段还真拿捏不了这男人。
刚感慨完,便见陈樾转手又端起碗这次她能叫得出名字的荔枝膏,一勺勺地喂棠袖吃。也不知是武力高强之人的手真就这么稳,还是陈樾专门有练过,荔枝膏半点没糊棠袖嘴巴以外的地方,甚至他中途还不忘看她一眼,示意给她也带了吃食。
杜湘灵的无语瞬间没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江夏侯确实很有用。
荔枝膏清凉解渴,一碗下肚,满身的燥热都消了。杜湘灵随意吃点填饱肚子,拿棠袖的折扇扇了扇,问陈樾案子是不是查得差不多了,不然怎么有空回来。
陈樾说是,讲起能告知她们的大致案情。
“那主管有个儿子,今年会试,名次不好,不巧又赶上‘四万两状元’的事,恐前途无光,主管便想弄点银子给儿子挣前途。”
“四万两状元?”
杜湘灵茫然,是她的消息门路过时了吗,这又是什么?
陈樾简单解释,原是会试时,一名叫韩敬的考生本已落榜,却得亏他任同考官的老师,翰林院侍读汤宾尹出手,令韩敬成为会试榜首。之后殿试,汤宾尹与韩敬密谋,送了四万两银子给皇帝内帑,于是放榜日,御笔亲批韩敬为第一甲第一名,韩敬从名落孙山一跃到金榜题名,一时舆论大哗,称韩敬为“四万两状元”。
再详细的陈樾没说,韩敬和汤宾尹背后还涉及到东林党、齐楚浙宣昆党等朝廷党争,这就暂且不必细说了。
杜湘灵点头表示了解,让陈樾接着前面的继续说。
却说因为担心儿子前途,主管动了歪心思,想通过经手的冯家的生意弄点银子出来给儿子买官。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办不到,主管很快攀上个开封当地的高官,给儿子买了个不算低的官职。
买完正开心,却得知棠袖要代冯筑来开封,主管忙让人做假账,希冀能瞒过棠袖,结果棠袖没被瞒住不说,他自己也被高官强行以自杀封了口,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高官及另外的鬻爵者皆已被锦衣卫捉拿,就等京师那边的旨意了。
陈樾说完,棠袖还没开口,杜湘灵先忍不住了。
“不是,这是看不起冯翁,还是看不起你啊,”杜湘灵不解,“真就天高皇帝远,以为开封离北京十万八千里,就啥都敢做?胆子真大。”
棠袖倒心态平平。
她和外公这些年碰见的腌臜事多了去了,买官而已,还真不算多大胆。
围绕主管自杀案聊了阵,三人没在城门口多呆,收拾收拾打道回府。陈樾在后,棠袖和杜湘灵走在前,正商量晚上要吃哪些开封小吃,忽然棠袖停步,道:“方才那群人有点眼熟。”
杜湘灵踮脚看看方才快步超过她们的那群人:“怎么眼熟?”
陈樾也看了眼。
棠袖道:“晌午还见他们排队领粥,抱怨说再旱下去就要饿死了,等到发粮一定提前过来排队。我们走时已经在准备发粮了,怎么他们没去排队?”
不仅没去放粮的城门口,还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这明显不对劲。
杜湘灵随口道:“可能是家中突然出了事,就急赶着回家?”说完再次踮起脚,这次不知察觉什么,她目光蓦地一定,“坏了,好像还真有点不对劲。”
连杜湘灵都察觉到不对劲,陈樾没多问,手轻轻一挥,立即便有锦衣卫去暗中跟上。
杜湘灵说:“不会被发现吧?”
她看那群人里有几个好似是练家子来着。
陈樾说:“不会。”
杜湘灵放心了,将此事抛之脑后。
孰料有天陈樾提及此事后续,杜湘灵才知道那天棠袖觉得眼熟的那群人作乱起义,被陈樾等锦衣卫协同当地官吏军队镇压擒获。
据为首者陈自管称,他之所以聚众作乱,只是为能吃顿饱饭。
他们实在饿太久了。
杜湘灵听着,说不出话。
她看向棠袖,棠袖很平静地道:“我先前已将土豆呈给皇上,番薯也快了。徐光启上次写信说正在尝试,等成功了,会立即通知我。”
杜湘灵听说过徐光启。
本为翰林院检讨,现正在家乡上海为父守制。除与传教士利玛窦合作翻译的《几何原本》、《测量法义》外,今年更与传教士熊三拔合译出《泰西水法》。据闻他专习天文历法、水利、数学、农学诸策,是个即便没怎么关注过,也第一反应就觉得他必然是位真正为国为民的大丈夫的能人。
棠袖道:“种番薯,徐光启比我有经验。”
与其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地着手,不如由有经验者来,这样出成果更快。
杜湘灵沉沉呼出口气。
也好。
她出海除去赚钱,其实也是受棠袖的影响,想搜罗海外易于种植的譬如土豆、番薯、番柿等带回大明,帮助棠袖更好地造福百姓。然她能力有限,她只做得到将根茎、种子之类尽量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再多她就不行了,得交给如棠袖、徐光启这样更有能力之人,不断去进行尝试推广,而这绝非简简单单一日之功就能达成的。
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杜湘灵想,相信有徐光启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大能力者在,大明以后会越来越好,什么饿死了,吃不饱,到时都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事。
而也正是这时,朝廷于四月廿六下发的赈济畿内、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福建、四川饥民的赈粮,才终于送到。
赈粮进城,狱中陈自管且哭且笑。
待赈粮发放完毕,就到了北上回京的时候。
回到北京已经入秋,棠袖和陈樾刚将沈珠玑送进东宫,那头启祥宫来人宣旨,陈樾平定河南陈自管作乱有功,晋正二品都指挥使。
至于棠袖,她本就是侯夫人,除非陈樾的爵位能从侯提到公,否则她的诰命是没法再升了,皇帝便另起一道圣旨单独嘉奖,又赐下诸多宝物,彰显对棠袖的重视。
常云升宣完旨,笑眯眯道喜,走前提醒棠袖,御赐宝物里有一件是传教士利玛窦请求皇上留给她的,若有心,可与皇孙殿下一同观赏。
棠袖立刻就想到了,是利玛窦给她和朱由校画的油画。
再一问,原来四月的时候利玛窦病逝,她这幅画是利玛窦生前作的最后一幅画。
“他还没下葬吧。是要葬在壕镜澳吗?”
按惯例,从西方来的传教士去世,皆移葬壕镜澳。
“不葬壕镜澳。”陈樾说,也不送回意大里亚下葬,“叶向高,还有别的传教士请求皇上赐地安葬,应当是会葬在北京。”
棠袖说:“这样。”
于是九月十六,得到皇帝和太子允许,棠袖带朱由校出宫,去西郭送利玛窦最后一程。
利玛窦生前广交朋友,前来送他的人很多,文武百官、天主教徒,包括教外人士也来了不少,与其最为交好的徐光启更是不辞辛苦从上海赶来北京,亲自为他扶柩。
棠袖牵着朱由校的手在人后慢慢跟着,低声引朱由校回忆当初利玛窦为他们作画的情景。
尽管彼时朱由校还没怎么记事,但棠袖描述得实在清楚,朱由校脑子不笨,慢慢的竟依稀想起点模糊的画面。
他抬头小声说:“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幅画是不是花花绿绿的?我记得很好看。”
棠袖说:“小狗和小兔呢,想起来了吗?”
“好像也有点印象……”朱由校皱着小眉头,努力回忆,“是不是还有一个黄黄的花花,我记得婶婶说那花花能吃。”
“是呢。下次炒了带给你吃。”
“听起来很好吃。”
“是很好吃。”
“可惜先生吃不到了,”朱由校遗憾地看眼灵柩,“希望先生在天之灵可以吃到好吃的花花。”
棠袖也最后看眼灵柩。
“会的。他的天主会保佑他吃到的。”
第52章 女官 同意。
送完利玛窦, 时间还早,棠袖带朱由校去看了杂耍,听了说书, 买了宫里见不到的各种吃食玩具, 又带朱由校去棠府,给他看那幅花花绿绿有丈菊的油画,先前特意买的比起寻常孩童玩的要复杂许多的孔明锁、鲁班球、华容道等也都拿出来,陪玩到日头将将西落, 才准备送他回宫。
朱由校鲜少出宫,更鲜少在宫外这么玩一整天。
尤其一整天下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摸木头就木头,甚至在木头屑里打滚, 都没人说他半句不是。若非乳母和太监还在后头跟着,让他一望就能想起自己的皇孙身份,他还真要玩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