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王嬷嬷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当时腊梅的原话还有“升官发财死老公,我现在就差死老公了。来禄五十,升了大管家后操心忙碌的事情多了去,我看他还能撑几年……”
来福家的紧闭的双目里落下泪来,“我以前,总是骂她不懂事,不识大体,就知道耍小性。现在,我倒是希望她不要这么懂事。”
王嬷嬷说道:“现在悔恨也来不及了,贪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腊梅的处境?还不是我来给你们收拾这个乱摊子。”
这时,婚书已成,来禄把墨迹吹干,说道:“事情谈妥,请三位入席吧,今晚的寿宴都是好菜。”
鸿门宴正式结束,寿宴就要开始了。
王嬷嬷站起身来,说道:“姐姐坐着席面尊位,姐姐先请。”
来福家的擦干了眼泪,和来福一起走出书房,来禄和王嬷嬷跟在身后。
从书房穿过院子的时候,卷棚戏台上唱的《闹门神》已经到了尾声:
九天监察使者登场,召唤当地土地公,将不肯让位的旧门神制服,押到沙门岛被天庭审判去了。
那九天监察使者临走时,还叮嘱刚刚上位的新门神,要他“小心奉法,莫蹈前辙”。
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看得来福夫妻都想哭了!
偏偏此时毫不知情、一心看戏取乐的红霞还在戏台前拍手大笑道:“唱的好!恭喜新门神,贺喜新门神,终于把旧门神赶跑了哈哈哈哈!”
看着亲外甥女红霞乐成这样,来禄赶紧吩咐下人,“别唱这个了,换个《将相和》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局,王嬷嬷胜。你方唱罢我登场,换届之后,新一轮权力的游戏即将开始,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争斗永不眠。
红霞的表达欲非常强,如果她在现代,刷个剧,看个文,都会狂发弹幕和评论,红霞也是本书气运最强的女性,将来地位最高,我看看这章评论区会有多少个红霞
第五十六章 开大席如意忙斟酒,得假期归心似利箭
来福夫妻分别在东西厢房落座,寿宴开始。
开席之后,大家觥筹相错,高声谈笑,好不热闹,连院子里戏台上的唱什么都听不见。
红霞喜欢《闹门神》这种争斗相骂打架的热闹戏,见戏台上唱起了《将相和》,上演负荆请罪这种一团和气、合家欢乐的戏,红霞顿时没了兴趣。
“红霞!快过来!”东厢房廊下,姨爹来禄朝着戏台下的外甥女红霞招手。
红霞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什么事啊,姨爹——姨爹,您的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祝寿的客人给你灌酒了?是谁呀?我要表哥替您灌回去!”
红霞的母亲和来禄已经死了的秋胡戏(妻)是亲姐妹,来禄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红霞打小活泼可爱嘴巴甜,来禄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她买,红霞很喜欢姨爹。
即将高升大管家,来禄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有人灌我,是我自己高兴,别人来敬酒,我都喝了。对了,今天你母亲咳嗽,没有来寿宴,西厢房的女客席无人去递酒,你就端一杯甜丝丝的米酒,每桌打个招呼,去应酬应酬,是那么个意思,劝劝女客们敞开了喝,不醉不休。”
来禄没有秋胡戏,也没有女儿,儿子还没结婚,没有儿媳妇,所以女客桌上,唯一能够上的了台面的就是外甥女红霞。
红霞格格笑道:“好呀,姨爹拿什么谢我呢?”
来禄说道:“云想楼的衣服,你随便挑,完了报我的名字,云想楼的账房到了月底自会来我这里结账。”
红霞玩笑道:“那我就挑个十套八套的,姨爹到时候可别赖账啊。”
来禄大手一挥,“去吧,就是十八套也成。”
马上就当东府大管家,要什么没有?权力是最好的回春药,来禄春风满面,几乎年轻了二十岁,这五十大寿的过的可太开心了!眨眼就回到三十而立之年!
红霞到了西厢房女客们的酒宴上,首先当然是要敬首席来福家的这一桌。
丫鬟递上酒杯,红霞甜甜的举杯笑道:“嬷嬷们屈尊来给我姨爹祝寿,我敬各位一杯。”
红霞扬脖一口气喝干了,亮出杯底。
潘婆子笑道:“红霞啊,你今天喝这么多,明天当差怎么办?”
红霞嘿嘿笑着,凑到了王嬷嬷跟前,“如今是大小姐房里的姚黄姐姐管着我,明日若是去迟了,求嬷嬷帮我说说情呗。”
喜庆场合,王嬷嬷要给寿星来禄面子,顺便圆一圆场面,说道:“你一个姑娘家,酒量有限,每桌敬一杯,意思一下就成。这才十桌客人,你喝十杯米酒,就像喝水似的,那里就醉的起不来了?休要偷懒。”
红霞聪明,知道王嬷嬷是在给自己提台阶下呢,忙笑道:“一桌四个贵客,每桌才敬一杯酒,到底敬谁好呢?岂不是要怪我招呼不周?”
王嬷嬷说道:“大家都是长辈,谁会和你一个姑娘家计较,是那么个意思就行,去吧去吧。”
潘婆子是王嬷嬷的手下,一下子就领会到了上司的真实意思,说道:“你姨爹秋胡戏没了,你表哥又没娶媳妇,少不得由你这个外甥女招呼女客,大家都能体谅,每桌你喝一杯就是了。”
红霞就像一只喜鹊似的,又笑又说又喝,在女客酒桌上飞了一圈。一桌一杯酒,还提着温好的花雕,给女客们倒酒,劝酒。
大家见她年纪小,且王嬷嬷发了话,一桌一杯,就都没给红霞灌酒,还把宴席上头道菜水晶鹅夹给她吃。
来福家的看着提着酒壶满场飞的红霞,心里想着的是女儿腊梅,腊梅就要嫁给来禄了,将来出面应酬的就是她了……
正思忖着,妹妹王嬷嬷举起酒杯,说道:“姐姐,最近周嬷嬷照顾周夫人辛苦了,我们姐妹两个敬周嬷嬷一杯。”
姐姐来福家的自从坐席之后,一直不说话,连红霞敬酒,也只是点点头回应,脸色也一般般,场面有些干,王嬷嬷就提了一杯酒,暖暖场子。
背后姐妹已经决裂,但人前还是姐妹情深,来福家的跟着举起酒杯,“瞧我高兴的,差点忘了,周嬷嬷,您最近辛苦了,我们姐妹干了,您随意,喝多少是多少。”
周嬷嬷很给面子,一口气喝干,如意赶紧提着酒壶,把三人的酒杯重新满上。
周嬷嬷端着酒杯,说道:“今天钦天监合了咱们大少爷和庆阳伯府三小姐的八字,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初七,好事将近。论理,大少爷的婚事,本该是夫人料理,可惜夫人身子不好,婚事少不得两位操心,来,我敬两位一杯。”
来福家的和王嬷嬷再次共同举杯,喝干了。
这事跟潘婆子无关,但三个大人物都喝了,奉陪末座不能干看着,也得喝一杯意思一下嘛。于是,潘婆子等三人喝完了,此事已毕,才举起酒杯说道:“我陪一杯吧。”言罢,仰脖喝干。
这一桌四个酒杯全空了,如意立刻持壶,给四人满上。
其他桌看到主桌已经互相敬过一轮了,于是东府那些洒扫上的、针线上的、上夜的、洗衣房的、送礼的等等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们纷纷举着酒杯,离了桌,来主桌敬酒。
这那里是给来禄拜寿的,分明是东府管事媳妇们的酒局。
王嬷嬷和周嬷嬷都只是沾沾唇,意思一下就行,她们地位高,这样就算给面子了。
潘婆子笑着陪聊,有时候给上司王嬷嬷挡一下酒——这是今晚潘婆子来赴寿宴的主要目的,王嬷嬷想要保持清醒的状态,不想喝太多酒,但不好直接驳了别人的面子,就要潘婆子一起坐席来挡酒。
倒是地位最高的来福家的有心事,借酒浇愁,来者不拒,不管什么管事媳妇来敬酒,全都喝了。
其他管事媳妇见别人都敬酒,自己不去敬酒,岂不是没有把大管家娘子来福家的放在眼里?于是纷纷挤着争抢着敬酒。
如意一杯又一杯的给来福家的倒酒,不敢懈怠,不能让酒杯空着。
最终,王嬷嬷看不下去了,一把接过来福家的酒杯,说道:“我姐姐今天高兴,喝的有些多,这杯酒,我来替她。”
“我没醉。”来福家的伸手要抢酒杯,王嬷嬷一把将姐姐按在座位上,自己仰脖全喝了,说道:“一把年纪了还逞强,我来替姐姐喝。”
来福家的说道:“我能有多年纪?也就比来禄大两岁,就当——”
来福家的本来想说就当他丈母娘了,但是还是被最后的理智强行压下去。
再喝下去,姐姐怕是要发酒疯。
于是王嬷嬷朝着如意使了个眼色,如意会意,把酒壶递给其他丫鬟,跑去找正在和女客应酬的红霞。
红霞见如意对自己眨眼,就找个由头,跟着如意出去了。
“什么事儿啊?”红霞问道。
如意说道:“来福家的喝醉了,你去找你姨爹说一声,要来福带着来福家的家去吧,一把年纪,别把身子喝坏了。”
“好,我这就去。”红霞就像蝴蝶似的飞到东厢房男客那边去了。
过一会,红霞来到西厢房,对正在和王嬷嬷抢酒喝的来福家的说道:“大管家也喝多了,我姨爹安排好了车马,送您和大管家一道家去。”
说完,不管来福家的肯不肯,红霞就和如意一左一右,半拖半搀着来福家的往外走,来福家的想留都不行,王嬷嬷也离了席,送亲姐姐到门口,上了马车才回席。
这时,主桌周嬷嬷也要走了,说道:“红霞,我去看看夫人吃了药歇下没,先告辞了。”
红霞忙过去送客,“嬷嬷慢走。”
周嬷嬷一走,王嬷嬷说道:“红霞,我要回颐园了,你今晚待客送客,少不得要忙到很晚,我去跟姚黄打个招呼,你明天中午回去就行了。”
奉陪末座的潘婆子忙道:“我们一道去,路上有个伴。”潘婆子今晚负责挡酒,她喝了不少啊!想要借机开溜!
“多谢王嬷嬷!”红霞得了半日假,乐不可支,又送走了王嬷嬷和潘婆子。如意作为跟班丫鬟当然也跟着王嬷嬷她们走了。
如意心道:终于不用盯着人家的酒杯倒酒了!好累啊!在家里喝点小酒是享受,在外头喝酒应酬真受罪啊!
之后,众女客见主桌的人都散了,天气又冷,也纷纷告辞,一场寿宴,就这么结束了。
回到承恩阁,蝉妈妈还没有睡,给如意留着门呢。
闻到如意一身酒气,蝉妈妈忙道:“我给你煮点醒酒汤。”
如意忙道:“我没喝酒,我今晚去了东府来禄的寿宴,光给人倒酒了,酒壶都空了十来个呢,身上未免沾了些酒气。”
蝉妈妈说道:“那你就好生歇歇吧,洗脚水和炕都给你烧好的,热乎着呢。我回去了。”
一听这话,如意几乎要哭出来,说道:“妈妈别走。”
说完,如意就把怀里的木蝉拿出来。
蝉妈妈一看到木蝉,手里用来夹炭的火钳顿时砸在地上,喃喃道:“找……找到了!这是我小时候玩过的木蝉!是我爹亲手做的!”
如意把蝉妈妈搀扶到炕上坐下,把木蝉放在了蝉妈妈的掌心,“在会昌侯府孙家的大兴田庄里找到了……”
如意只是省略掉了九指秋胡戏的真实身份,把吉祥找到石家在大兴田庄里最后一个活着的官奴招财爷爷的下落说出来了。
“……招财爷爷说,妈妈的父母在被卖到田庄当农奴的两个月后就双双染了伤寒病死了,说将来他们的女儿婵儿如果找了这里,就把这个木蝉给她。”
“遗言说,他们夫妻到了阴曹地府,不会转世投胎的,就在下面保佑婵儿逢凶化吉,吉祥如意,安乐无忧。”
蝉妈妈紧紧的将木蝉贴在胸口,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扑到了如意怀里,放声大哭道:
“我知道!我就知道!我父母没有不要我!如果他们活着,一定会到处找我!他们一定是死了,所以四十六年都一直没有消息!我没有被父母抛弃!”
被父母放弃、遗忘,是所有孩子的噩梦。
蝉妈妈在四十六年漫长的等待中,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但是这样想,未必太过残忍了,人在绝望中,是很难过下去的,所以蝉妈妈在脑子里编织了很多理由。
比如父母失忆了、比如父母被辗转卖到海外去了、比如……父母可能已经死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蝉妈妈呜呜哭到半夜,精疲力竭了才停下。
次日一早,如意起床,蝉妈妈已经开始挥着扫把打散庭院了,仿佛一切如常。
“如意起来了,早饭给你带回来了,温在炉子上呢。”蝉妈妈说道,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几乎看不出来昨晚她哭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