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快步上前,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你不要怕,是我,如意。”
听到这话,红霞转动着僵直的脖子,她的发髻有些凌乱,身上都是酒气,衣领也是松的。
借着皎洁的月光,红霞看清了来人是如意,她依然难以置信,“是你……难怪……那火……”
“是我放的。”如意说道:“我看到那个老不死的畜牲了,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我肯定,绝对不是你的错。红霞啊……”
如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红霞,红霞当即就像解冻似的,瘫在了如意身上,泪水瞬间打湿了如意的肩膀,红霞无声的哭起来了。
如意扶着红霞,坐在抄手游廊的椅子上,“没事了,有我在,我想个法把你弄回颐园去,远离那个老不死的色鬼。你相信我,我肯定有办法的。”
这时,如意听到周围有上夜婆子们打梆子的声音,这里是通往卧云馆的必经之路,应该是听到那边有动静,就过去查看,就连忙要红霞止哭,还拦住了一个路过的上夜婆子,说道:
“我今晚拉着红霞姑娘去承恩阁吃酒赏月,我们小姐妹很久没聚了,白天她总是忙得不得空,择日不如撞日,若喝的太晚了就留她在我那里过一夜,你打更经过二小姐院子时,跟红桃姑娘说一声,明天早上我再放红霞姑娘回来当差,误不了事。”
说完,如意还塞给打更婆子一角银子,“你好好传话,把话说的软和点,要红桃姑娘放心,晚上不用给红霞姑娘留门了,要她们自睡去。”
打更婆子得了银子,点头哈腰的,“我记住了。”
如意就牵着红霞的手,出了东府角门,那守夜的婆子还在等她呢,说道:“如意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哟,还有红霞姑娘。”
如意笑道:“是我拉着红霞喝酒,如今她是个大忙人,白天都请不动,只在晚上有空,今晚去我的承恩阁,一醉方休。”
回到颐园,在东门等候的辛丑赶紧拿钥匙开门,放了如意和红霞进去。
如意说道:“你锁门吧,红霞姑娘明天早上再走,我留她过夜。”
到了承恩阁,为了不惊动蝉妈妈,如意没有回房,只带红霞来到楼阁里坐着,这里只有她和红霞,还有米市王延林的画作陪着她们。
红霞经过这一路的波折,已经不哭了,她先是呆呆的坐了一会,然后如在噩梦里惊醒一般,紧紧抓住了如意的手,“如意啊!若不是你放了火,侯爷今晚是不会放过我的……”
原来,早在去年,东府侯爷被周夫人抓花了脸,没脸出去见人,就在府里养了三个月。
那时候,二小姐执掌中馈,大兴俭省之法,红霞伶牙俐齿,是二小姐的“马前卒”,她和那些管事媳妇们对嘴,丝毫不落下风,是东府出了名的泼辣丫鬟。
红霞的泼辣,是为了办事,让管事媳妇们不敢糊弄她和二小姐。
但是,在东府侯爷这个老色胚看来,红霞就是一个令人馋涎欲滴的“奇女子”。
东府侯爷对周夫人这种贵妇人毫无兴趣,喜欢猎奇,什么独特口味的都想尝一尝,年轻时还跑得动,老祖宗又在宫廷陪伴太后,无人管束他。他曾经远去泰山,尝过泰山专门给人生儿子的姑娘,还偷偷下过扬州,品过瘦马。
现在年纪大了,老祖宗从宫里回家荣养,就在隔壁颐园住着,东府侯爷不方便再出远门,在外头有看中的奇女子,就包养成外室,钱帚儿就是其中最得宠的。
这张老脸被周夫人抓伤之后,倘若顶着四个爪印的疤去见外室,会觉得没面子,有损他在女人们面前的“威仪”,就只得蹲在家里养伤。
但,老色胚的一颗色心,并没不会因脸上而收敛,他在家里养伤,看着娇俏泼辣的红霞,一颗色心便蠢蠢欲动起来了。
他就喜欢这样与众不同的姑娘。
一开始,只是借故说伤药不好,要红霞给他找新方子换药。
红霞只是把他当侯爷看,服从命令,找了些海上方交差。
到了第二年,侯爷的脸彻底好了,为了显年轻,他把胡子剃了,时不时借口红霞给他找的海上方有大效果,把她叫到内书房去,赏给她一些贵重的东西。
但是红霞不为所动,她从小就不缺钱,家里有姨爹来禄贴补,吃穿都跟外头普通官宦人家小姐似的,对于侯爷给的赏赐,红霞只是道谢,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动“芳心”!
可是,她不动,侯爷的色心蠢蠢欲动啊!
尤其是今年夏天,红霞也十七岁了,身体也长开了,生的面容姣好、凹凸有致,夏天天气热,衣裳穿的薄,侯爷的眼神瞧着就不对劲,只是还没有上手触碰,红霞虽然天真,但她一点都不蠢啊!
侯爷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没有穿衣服,光身儿站在他面前似的!
她被侯爷瞧得不自在,就推说二小姐有事找她,急匆匆就走了。
红霞回来,依然恶心的要命,泡在桶里洗澡,狠狠的搓洗着自己的身体。
虽然没有被触碰到,但是,单是那种恶心油腻的目光,她就觉得自己被亵渎了。
这种事情,红霞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找谁诉说。
告诉二小姐?东府侯爷是她爹,亲爹。
告诉老祖宗?那是她亲儿子。
告诉周夫人?哼,到时候周夫人估摸倒打一耙,还会骂自己是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呢。
告诉姨爹姨妈?他们夫妻是东府大管家和大管家娘子。
告诉爹妈?他们都是东府的奴。
告诉如意胭脂?她们都是西府的奴,东府西府,都是张家,同气连枝。
更何况,东府侯爷并没有对她动手做什么,她无凭无据,又是东府家生子,她能怎么办呢?
红霞想着,如果告诉别人,别人不仅帮不了她,还会把别人也拖进这件恶心的事情里头,一起痛苦罢了。
思前想后,红霞选择了沉默,心想,以后若是侯爷再借口赏赐什么的,她找各种理由不去就是了,她是二小姐房里的丫鬟,那有当父亲的把手伸到女儿房里的道理?
二小姐明年开春就要嫁人了,侯爷再不要脸,也得顾忌二小姐的名声吧!
张家这种外戚世家,不就靠嫁女儿来延续家族荣耀么。
于是,红霞决定先忍耐,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忍着忍着,会痛,会悲伤,会愤怒,会有时候忍不住,露出痕迹来。
比如,昨天如意拿着洋柿子果酱来看红霞,红霞很感动,情绪一时失控,冲破了理智的牢笼,一句“如意啊”,差点就说出那些不堪之事了!
今天夜里,忙了一天的红霞回到房间,正准备洗澡,外头有个婆子进来说,周夫人在卧云馆跟她说话。
周夫人最近一直在清理旧时的嫁妆,挑出好的给张言华,写在新的嫁妆单子里。
但是张言华很反感一切和备嫁有关的事情,所以,周夫人平时都是找红霞这种贴身丫鬟,询问张言华会不会喜欢。
卧云馆是周夫人堆箱笼的地方,红霞就没有起警惕之心,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就去了卧云馆。
卧云馆的院门半开着,门口没有人,但是可以看见一间屋子里亮着灯,红霞就径直去了屋里。
推开门,屋里点着一对红烛,桌上摆着酒菜,但是依然没有人。
“夫人?夫人!”红霞进去找人,却听见身后吱呀之声,有人把门关上了。
红霞转身一瞧,居然是东府侯爷!
“你坐下。”东府侯爷指着酒席说道。
侯爷是一家之主,红霞不得不服从,就坐下了。
侯爷用大杯,斟满了酒,“喝了它。”
红霞说道:“奴婢不会喝酒。”
侯爷说道:“喝了它,你就可以走了。”
红霞当然不会上当啊,谁知道这酒里头有什么?
红霞说道:“奴婢还要回去伺候二小姐,告辞。”
言罢,红霞起身就走,可是她发现门不仅仅被锁上了,而且还上了一把铜锁!
“急什么。”侯爷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放进了荷包里,“陪我喝一杯,就把钥匙给你。”
已经到了撕破脸的地步,红霞正色道:“我是二小姐的丫鬟,侯爷难道不在乎二小姐的名誉么?”
侯爷笑道:“你是我东府的家生子,今天伺候二小姐,明天要侯夫人把你要到正房去,去伺候夫人,再过几个月,给你开了脸,过了明路,封你做姨娘。”
“只要你今晚从了本侯,东府这些空院落,随便你挑,你想住那里都行,衣服首饰,伺候的丫鬟婆子,我都会满足你,怎么样?我的红霞姨娘?”
说完,侯爷就端着酒杯,逼着红霞喝下。
红霞不肯,奋力挣扎中,打翻了酒杯和烛台,屋里变黑了。
“你不要不识抬举!”
侯爷恼羞成怒,一把将红霞按倒在酒桌上,将一壶酒提起来,对着她嘴巴猛灌!
红霞咬紧牙关,紧闭双唇,宁可呛死也不肯开口,酒都顺着嘴巴流到了她身上。
侯爷放下酒壶,扯她的衣裳,就在这时,听到外头有人呼喊道:“走水了!”
外头的火光透过了窗户纸,他们能够瞧见,东府上夜的人也能瞧见。
很快就有人过来救火,侯爷这才放过了红霞,取了钥匙,开了锁走了,临走前还警告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迟早都是本侯的人!”
然后,侯爷匆匆离开,失魂落魄的红霞也离开了卧云馆。
“……事情就是这样。”红霞把如意的手都握疼了,“如意啊,救救我。”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泣血泪控诉不平事,护周全如意当说客
如意出离的愤怒了,多么明媚娇艳的红霞啊,此时变成了一朵惨淡的愁云。
但,此时愤怒没有用,东府侯爷对红霞志在必得,今晚一逞□□未遂,临走时还威胁“你迟早都是本侯的人”,令人毛骨悚然。
红霞不能回东府,这是羊入虎口。但是她不回去,她的家人都在东府啊。
如意说道:“你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你父亲是账房先生,你母亲在东府是专门管着送礼的管事妈妈,你弟弟红豆是小厮,会一些武艺,目前跟着来春去了江南采买田地和房舍……红霞,为今之计,只有二小姐才能庇护你和你的家人。”
“二小姐嫁到南京,跟大小姐一样,是要陪两房人家带过去的,你的家人就算一户人,你当成陪嫁丫鬟过去,如此,你全家都能逃出侯爷的魔爪。”
红霞哽咽道:“侯爷是是一家之主,他不点头放人,我们也没办法。”
如意冷哼一声,“内宅的事情,女人还是能够说上话的,二小姐坚持要你们一家人,侯爷难道跟亲女儿抢人不成?再说,如今我是老祖宗的笔杆子,在老祖宗跟前能说上话,即使侯爷不同意,我想办法说动老祖宗,老祖宗点了头,侯爷又能如何?”
“还有,你姨爹和姨妈可不是吃素的,来禄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旁人挑不出他的毛病来,你姨妈腊梅更不用说了,有王嬷嬷给她撑腰。”
红霞叹道:“话虽如此,可姨爹姨妈他们毕竟也是家奴,说出去会连累他们。再说了,我一个女孩儿家,有些话……说不出口。”
说到这里,红霞懊恼的打了自己一耳光!还自己骂自己:“你怎么这么没用!平时不是伶牙俐齿很能说的吗?跟人吵架也没有吵输过,怎么到了自己头上就变成哑巴了?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啊!”
如意连忙按住了红霞的手,不让她自我折磨,“不是你的错!恶心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了,不是你恶心,是老色胚恶心,你这样谴责自己、折磨自己,老色胚一丝油皮都破不了!这世道从来就不公平,老色胚仗着自己有爵位,高高在上,把年轻漂亮的姑娘当猎物一样看待,咱们现在斗不过他,先想办法离了这府里再说。”
红霞哭道:“苍天无眼啊!为什么不一道天雷劈死这个老东西!别说他碰我,就是看我,我也觉得自己脏了,我天天洗澡,就是秋天凉快也天天洗,梦里都是老东西的一双色眼!”
“凭什么啊!老东西整天好吃好喝好睡,而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不思茶饭,连睡觉都做噩梦?”
“就因为我是家生子,是个奴儿,就要任凭摆布吗?我也是有尊严的啊!凭什么被他践踏!我不服!”
听着红霞的血泪控诉,如意深受触动,也忍不住落泪,她们这些家生子,出生就是奴儿,并不是她们能够选择的。
在颐园的这五年,她扶摇直上,高升一等,也赚了不少钱,如果省着点花,已经够她和如意娘一辈子的嚼用的。她在颐园和好姐妹们登高赏月、抽花签行酒令,犹如世外桃源一般,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直到今天红霞说,我是家生子,是个奴儿,就要任凭摆布吗?
是的,按照法理,我们奴儿,就是主子们的物件,一家子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主子手里,他们捏着身契,要我们往东,我们不能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