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时压着眉峰看向他,沈崇山冷哼道:“若是我答应助她离开,你猜她还愿不愿留下。”
如同被戳同软肋,林鹤时抿紧唇线,脸色亦变得难看。
花漓无时无刻想的都是离开,若是有机会,她怎么还会留下,林鹤时收拢五指,关节处绷着一触即破的戾气。
沈崇山有心要搓搓他的锋芒,让他知道这世上最重要就是权势,直接下令,“来人,将人带来。”
花漓很快被带上来,屋里剑拔弩张的低压气氛让她心惊肉跳,高坐上的信国公别看年事以高,但长年征战沙场的肃杀之气早已刻进身上,仅仅一个目光都让人不寒而栗。
林鹤时朝她伸出手,“漓儿过来。”
花漓怯怯走上前,站在林鹤时身边,只是没有去握他的手,双手规矩的交叠放在身前,略低着头,向着沈崇山的方向欠了欠身。
林鹤时面无表情的把手放下,眼底淌过浅浅的无谓,即便沈崇将她放走也没关系,再抓回来就是了。
沈崇山审视着花漓,目光略微放缓和了几许,“姑娘不必惊慌,我今日请你过来,一来是为了这个混账玩意与你赔个不是。”
花漓乖顺低着头,眼里满是腹诽,就这还赔不是,还真是第一次见。
沈崇山见她怯生生的样子,越发不放在心上,“我知道姑娘并非心甘情愿随着林鹤时进京,至于他,男子又岂会沉迷儿女情长,新鲜劲也总有过去的时候,婚姻嫁娶也要看是否相配,以免你倒时伤心,现在我就做主,放你离开。”
要不是头垂得低,花漓真怕自己的翻得白眼要被看见,民不与官斗,何况是还国公这么大尊佛,花漓整理过情绪正要开口,余光瞥见林鹤时垂在袖下的手轻轻在抖。
她微惊,转过一点目光,去看向他的脸,林鹤时眼角微垂的流线似不在意,眸光甚至淡到漠然,眼尾细微的颤动却让人心疼。
无涯的话还历历在耳,花漓咬了咬唇,抬起头,豁出去道:“您当初也是这么对林伯母说的吗?”
林鹤时眸光忽沉,紧锁着她,薄唇压紧,她知道了什么?
沈崇山直接冷下脸,无形的威压让花漓心慌乱跳,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小女斗胆猜,您一定觉得自己是为了林鹤时好,但您怎么忍心用伤害过他一次的方式,再次伤他呢?而国公错了一次,难道还要错第二次吗?”
“大胆!”沈崇山怒说着,抬手重重拍在桌上。
扎实的一声骤响,惊的花漓心都颤了颤,裙下的两条小腿轻轻打着哆嗦,话都说了,再收回指定是来不及了,花漓鼓着胆子,硬着头皮道:“国公征战沙场,对面敌人必然势如破竹,不留一丝反击的余地,可是面对亲人呢。”
沈崇山锐利的眸子眯起,再度审视起花漓,他以为她不过是个不堪一击,柔柔弱弱的娇女子,万万想不到她不仅敢顶撞自己,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教他做事。
“小女不懂别的,我只知道,想要对一个人好,一定不是这样。”
林鹤时这个角度,能够清楚看她慌颤的眼睫,她在害怕紧张,可她吐出的声音,说得每个字,都是那么坚定,用自己小小的羽盾,来保护他。
仿佛有什么重重撞在林鹤时心上,又化成绵绵不绝的柔意,一寸寸钻进他心口,裹缠的不留一丝余地。
沈崇山如何能忍受被一个小丫头教训,可她说的话又不无道理,就算自己强压着林鹤时,也只能逼他暂时就范,他心里只会更加厌恶憎恨。
沈崇山按耐下怒火,“牙尖嘴利,可我怎么听说,你几次想逃。”
花漓用最擅长的方式,无辜看着沈崇,“国公从哪里听说的,旁人看到怎么会是真的,这不过我们之间相处的,情趣罢了。”
沈崇山刻板的一张霎时变了几变,一时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
林鹤时无声注视着花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近乎迷恋于她的这般模样,扬眉眼中划过笑意,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花漓还想跟沈崇山行礼,身子却已经被林鹤时拽着往外走。
“她今日之前还想着要走,这会儿却变了。”沈崇山冷嘲着开口,意有所指道:“只怕是因为你的身份。”
“那又如何。”林鹤时声音冷凝,反将花漓的手握的极紧,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这身皮囊,只要能让她留下,其他又如何。
花漓仰头望向林鹤时,几乎是瞬间,她就被他的视线捕捉,牢牢的抓紧其中。
心尖簌颤,快跳的花漓无措极了。
她只觉得这个信国公真的烦人极了,好好地提这个做什么,林鹤时的回答让她好乱。
沈崇山怒极,额头青筋直跳,“好,你可真有出息!”
他话里明晃晃怒意差点没把花漓吓出个好歹来,定了定神回道:“您也看到了,林鹤时喜欢我,若是伤害他喜欢的人,他一定会恨死您。”
沈崇山这个年纪,什么人没见过,现今却只差没把眼睛瞪出来。
这个女子,简直反了天了!
为保自己的安全,花漓又问林鹤时,“对吧。”
林鹤时近乎纵溺的看着她,弯出笑容,“没错。”
深邃如渊的视线,让花漓心上又是一颤,所幸林鹤时很快移开视线,牵着她离开。
一路走上马车,花漓紧绷的心弦才算真正落地,扭头想要开口,林鹤时几步走近,不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高大的身影覆下,隽美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唇被封上。
林鹤时从未吻的如此失了自持,掌着她的颈,将她的下颌仰到极致,吮吻她口中的每一寸,每一丝晶涎,每一缕气息,他都想吞入肺腑中。
花漓被搅的舌根生疼,呼吸越来越稀薄,直到近乎窒息,林鹤时才终于放过了她的舌,滚烫的唇却任贴在她唇角,呵喘着问:“为什么不走。”
灼热不稳的呼吸喷洒在唇边,粗沉浑哑的嗓音使得花漓心颤难当。
因为窒息思绪更是散乱不堪,凭着最真实的念头回答:“你刚才那么可怜,我怎么能眼睁睁让人欺负你,还抛下你不管。”
耳畔是极重的呼吸,没有回答。
下一瞬,搂在她腰上的手臂却收紧到了极致,铺天盖地的吻再度压下。
第54章 拍打
林府算不上大, 但是皇上御赐,该有的池塘、亭台、廊桥一应俱全,重新修葺后栽上新树, 景色也是十分的雅致怡人。
傍晚时候, 斜照的夕阳自水榭的檐角洒下,落在花漓身上,将本就白皙的肌肤照的愈发盈透,细柔的柳眉轻蹙,鬓边发丝拂动, 与园中景色融做一体, 宛如一伏细致镌刻的美人图。
随着花漓身子一伏, 眉眼恹恹一垂, 那抹美轮美奂的不真实感被打破。
“唉……”花漓才叹了声, 转头朝向另一侧, 又是一声叹, 眉心更是紧紧颦起。
昨日之前, 她还一心想着要走, 这下却生出了动摇。
都怪无涯, 好好的告诉她那些事做什么,若是她不知道, 也就不会一时心软, 在信国公面前大放厥词。
若是昨天在信国公提出要送她离开的时候答应下来, 她这会儿人都能出城了。
现在可好, 人没走成不算,一想到林鹤时, 她就心里酸酸的觉得他可怜。
本该是天子骄子,却被家族遗弃, 母亲受辱,他凭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中的隐忍苦楚可想而知。
而这么多年来,国公府对他都没有半分理会,现在却突然想认回,其中的原因,花漓想一想就有了猜测。
早前她就知道信国公的长子及其嫡孙战死的事,偏偏林鹤时又如此出众。
这样不讲亲缘,只有权衡利弊的举动,怎么不让人心寒。
花漓百感交集,张张唇,又叹了口气,“唉……”
林瑶沿着回廊跑来,脚步声蹬蹬作响,一直跑到花漓跟前才喘着气比划,“姐姐,该吃饭了。”
花漓坐起身,见夕阳已经掉进屋脊后,她都坐了半日了。
林瑶见她神色忡忡,关心问:“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花漓笑笑驱散烦乱的思绪,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哥哥回来了?”花漓问道。
看天色,林鹤时也该散值回来了。
林瑶摇摇头,“方才有人来传了话,说哥哥要晚些才能回来。”
花漓点点头,林鹤时如今才入翰林院,要熟悉的事务必然不少。
他忙点也好,省的自己一见他哪哪儿都不对劲儿,心烦意乱。
明明最初只是想逗趣捉弄他一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乱的她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
夏夜的胧西河,随处可见画舫游船,湖光映彩,曲乐不断,观景阁屹立在河心,不时有船只靠过去,人来往去,热闹非凡。
一艘乌篷小舟靠停在岸边,立马有人上前,朝着船上下来的人道:“公子可是要上观景阁?”
林鹤时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牌。
说话那人目光略微动了动,引着林鹤时往另一侧无人走的偏门进阁,“大人走这边。”
从偏门进去,就是楼梯,一路往上走,楼下的热闹声逐渐远去,直到林鹤时被引至一间屋子外,已经再听不见一点声响。
那人叩了门,得了令,对林鹤时道:“大人请进。”
林鹤时推门而入,屋内两侧都坐了人,有金銮殿上见过的官员,也有儒生打扮的幕僚,主位之上的,则是六皇子萧琢。
“微臣见过殿下。”林鹤时拱手行礼。
萧琢不意来的会是林鹤时,“高相就让你过来?”
“回殿下,正是老师的意思。”
萧琢依旧保持着端雅的姿态,眼里却含着微妙,审视了他几许,颔首道:“坐罢。”
“谢过殿下。”
林鹤时走向最末的位置,掀袍落座。
萧琢亦不再理会他,只对其他人道:“继续。”
蓝衣幕僚率先开口说:“属于以为,殿下如今该韬光养晦,圣上此举,无疑是存了试探的心。”
其余人也纷纷赞成,皆认为该以退为进。
萧琢沉凝眉心不语,并不满意,屋里的人见状也忐忑不敢做声。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至厅中,“微臣倒是觉得,以退为进实属下策。”
萧琢抬起眼帘,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眸光投向林鹤时,其余人更是直接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状元郎慎言,你虽才学过人,可到底初入朝堂,资历亦浅,还不明白何为牵一发动全身。”
开口的人正是詹事府少丞吴子巽,话中含着打压的意味。
萧琢睇去一眼,吴子巽立刻止了话头,萧琢再次看向林鹤时,“继续说。”
“是。”林鹤时略微颔首,从容不迫的开口:“以退为进等待时机,纵然妥善,可如今圣上年迈,龙体每况愈下,就怕是这时机来的没有变数快。”
“圣上如今命九殿下着手使臣来访的要务,便是对殿下有提防试探的意思,照你的说法,是怕圣上还不够疑心。”
萧琢抬手打断幕僚的话,将身体微微前倾,示意林鹤时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