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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宫门,林鹤时踩上已经等候在外的马车,修长的手撩开布帘,弯腰欲进去,牵着缰绳的侍卫道:“公子,国公等你一见。”
林鹤时眼中划过不耐,“回府。”
侍卫还想说什么,垂下的帘子已经隔绝了他的身影。
马车停在林府外,林鹤时轻撩衣摆拾级而上,绕过前院,先去见了林莲萍。
林莲萍在花厅摆着饭菜,瞧见林鹤时回来,神色一喜,“正好该吃饭了。”
林鹤时看了眼桌上热腾腾饭菜,都是及合他口味的,微笑着启唇问:“府上不是有仆人,阿婆怎么还亲自操持。”
“习惯了,况且就我们自家几个人,哪用得上下人伺候。”
林莲萍朝一旁的林瑶说:“快去叫你花漓姐姐来吃饭。”
“我去吧。”林鹤时微笑着说。
离开花厅,他便朝着花漓所住的院子走去,穿过幽长的小径,经过月门,就能看到。
当初皇上赐下这座宅子,他来看过一圈,那时便觉得这间小院用来养他的小狐狸再好不过,藏得那么深,谁也窥看不见。
暮色笼着静谧的小院,晚风徐徐吹拂着悬在窗棂下的纱幔,偶尔荡起的间隙,露出依伏在窗攀的倩影,半张侧颜藏在臂弯处,几缕自额边散落的发丝垂在少女闭阖的眼帘前。
近一月的水路,花漓是真的倦了,在院里走了一圈,趴在窗台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脸上滑过细细的痒意,花漓轻撅着唇,细哼着躲了躲。
娇憨甜睡的模样让林鹤时目光愈发柔软,手下的动作却不停,修长的指骨贴着她的脸颊,辗转至耳廓,再到雪白的脖颈,缓慢旖旎。
“唔——”花漓被酥酥麻麻的痒意扰的没法再睡,几番颤睫终于睁开眼睛。
惺忪的睡眼里噙着雾蒙蒙的控诉,朝罪魁祸首看去。
林鹤时早在她睁眼的当下就收回了手,背在身后,缓缓交错揉捻。
“刚想叫你,就醒了。”
清正无波的声音让花漓不由的懵怔,方才半梦半醒间,她恍惚感觉到有一双手流连在自己身上,很真实。
可看林鹤时,站的离她一尺远,也不像做了什么样子。
脖颈耳畔还残留着让她心乱的触感,花漓脸色变了又变,该不会自己做梦都梦到那些色极的事情。
“怎么了?”林鹤时垂着眸,好整以暇的看着身前少女轻蹙羞愤的眉眼,压指的动作越发用力,“在想什么?”
花漓脸蓦然涨红,忙又稳住心神,自己也太莫名其妙了,就算梦了又怎么了,光明正大她都敢撩拨林鹤时。
花漓仰起眼睛,雾气未散的双眸水光泛泛,“再想方才做的梦,你要听么?”
“不必。”夜色已至,林鹤时的眉眼沉在阴影里,恰好遮住了那抹精光。
“那不成。”花漓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拉着弯腰的同时,慢慢仰头靠近他耳畔,“是关于你的。”
林鹤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阖眸,深嗅着让他沉迷的香甜气息,意味不明的启唇:“是什么?”
花漓眼眸轻转,信口道:“梦到你像现在这样,我一靠近,就心神皆乱,喘得又沉又哑。”
“花漓。”林鹤时绷着声音,吐字间喉间上下翻滚。
这还差不多,就该是林鹤时被她撩拨才是,怎么能反过来。
花漓这才算心满意足,沾沾自喜的埋在他肩头,笑得狡黠顽劣。
“该吃饭了。”林鹤时依旧沉着声音,半眯的凤眸里却漾着如同享受的迷离。
花漓神色稍僵,想到阿婆和小瑶,心下又是一阵犯愁,咬着唇问:“你当真要娶我?”
林鹤时眼底的笑意顷刻凝结成冰,花漓靠在他怀里都感觉到一股寒冽袭身。
“漓儿不如先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再来想要不要问这样的话。”
人还靠在他怀里,手臂还勾在他脖子上,心里却始终想着离开。
花漓哪会感觉不出情形不妙,当即将手臂缠得更紧,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假的话——
“我这不是怕你抛弃我,心里不安,才跟你确认。”
林鹤时喉间溢出冷笑,花漓用脸畔轻蹭他的脖颈,“林大夫……”
花漓心下惴惴,良久,才听他再次吐字,“你最好是。”
花漓应该松一口气,可心里怎么乱乱的,她不信林鹤时不知道她说得是胡扯的话,那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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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漓心烦意乱了整整一夜,一种莫名的情绪打转在她心上,带着未知的忐忑和隐约察觉到什么的悸颤,总归说不出的闷堵。
她闷闷叹着气,林瑶跑来她院里,拉着她的手兴致勃勃的比划,“花漓姐姐,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花漓恹恹的眸子亮了几许,“可以出去吗?”
“为什么不能出去?”林瑶满眼不解。
花漓却是一笑,顾不得解释,“我去换身衣裳就走。”
她还以为林鹤时为防她逃走,不会放她出去呢,若是能出去,害怕不能寻个机会逃走?
这里的局面俨然越来越乱,还是赶紧走为妙。
花漓回到屋里翻找自己的东西,然而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路引和户籍,兴奋的情绪逐渐熄灭,暗道林鹤时阴险,竟把她的东西拿走了。
等走出府,看到时刻跟在开外的无涯,花漓更是死了逃走的心。
她咬牙切齿,把林鹤时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林瑶见她神色不对,拉拉她的手,忐忑问:“姐姐怎么了?”
花漓按下心里的气闷,摇头笑笑,“没什么。”
既然走不了,也只能定下心,好好陪着小瑶一同闲玩。
两人从糕饼铺出来又去了成衣铺子,茶楼戏台也一个不落,待玩够了已经快到傍晚,手里更是大包小包提的满满当当。
花漓不客气的把东西往无涯怀里一丢,林瑶极乖巧的要帮忙,无涯温声道:“哥哥来拿。”
林瑶不肯,一手拿过一样东西,花漓看着兄妹两,莫名有种自己欺负人的感觉。
正要走上前说自己也拿一些,两个身形大高,身穿程子衣的男人朝她围了上来。
第53章 可怜
林鹤时第一日到翰林院述职, 等忙完事物,已经是掌灯时分。
走出翰林院,沈崇山安排在他身边的侍卫便迎了上来, “公子, 国公等您一见。”
“我说过,不见。”林鹤时目光不动,往前迈步。
“国公已经先将花漓姑娘请去。”
侍卫话音方落,就见那道颀长的身影驻停,转身睇来的目光锐利如刃, 似被扼紧喉咙的凌厉气势, 让侍卫骤然一凛, 低下眼拱手道:“公子请。”
……
花漓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也没有见到任何人, 那两个侍卫关上门就没了踪影。
花漓紧搂着林瑶, 心神不宁地望着无涯问:“你身手不是了得, 怎么也不反抗两下?”
无涯眼里的迟疑被花漓捕捉到, 微抬起声音:“你知道是谁?”
花漓皱起眉心, 她起初以为是段祤安排的人, 因为她没去见他所以把他激怒了,可现在看起来, 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无涯迟迟不语, 花漓心急催促, “你倒是说呀。”
无涯再三犹豫, 事关信国公和林鹤时的身份,他擅自说出来, 定是不妥,只是眼下不知道信国公是什么目的, 花漓又一无所知,若是慌张说错了什么话。
思忖良久,无涯才郑重抬眸,“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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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引着林鹤时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屋外,躬身道:“国公就在里面等公子。”
林鹤时抬手推门,沈崇山端坐在太师椅中,目光随着推门声抬起,落在林鹤时身上。
颇具威慑的目光里难掩对林鹤时的赞许,他果然没看错这个孙儿,连中三元,皇上赞誉有加,不愧是他沈家的血脉。
林鹤时连面上的礼数都懒于去做,开口问:“国公可以把人放了。”
“放肆。”沈崇山声音肃沉,“你便是这么与祖父说话的。”
“国公别说笑了。”林鹤时浮出冷色,“人呢。”
沈崇山冷板着容色冷哼,“我让人请你你不来,现在倒是为了个女子火急火燎。”
说到此,沈崇山冷硬的神色微微黯淡,痛心和怅然浮于眼下,“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样的混账。”
林鹤时眼角抽跳,“信国公说完了吗?”
沈崇山一生戎马,立军功无数,无论在军中还是国公府,都是说一不二,几时有人敢这样忤逆。
他不满而视,对上孙儿毫无情感的目光,想到这些年的亏欠终究是退让了一步,“你放心,人好好的。”
痴沉儿女情长在沈崇山看来是最糊涂的事,得知林鹤时在琼林宴对皇上说的那番话,他就已经不满,听侍卫所言,这个女子似乎还和金骁卫统领有什么瓜葛,本就出身不够,还有不清不楚的事情,他是如何也看不上的。
“既然你来了,我也不妨和你说清楚。”沈崇山布着深壑的眉眼盯着林鹤时,俨然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将来是要回到沈家的,你父亲兄长不在了,你就是长孙,那个女人,你实在喜欢留着也就留着了,但若想成为沈家宗妇,万万没有可能。”
安静的几息,让沈崇山以为林鹤时已经知道其中的厉害,听进了自己的话,却不想,耳中落进一声嗤笑。
沈崇山皱紧眉抬头。
“国公放心,花漓不会做什么沈家宗妇。”林鹤时淡漠开口。
沈崇山敏锐感觉不是那么简单,果然又听他说:“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回到沈家,所以你那些考量,都省省罢。”
林鹤时眼角满布着冷意,当年,母亲便是这般被沈家踩进泥里,羞辱贬底的一文不值的吧,如今他身体里这点沈家人的血,倒是又让他们看重了。
林鹤时的忤逆让沈崇山怒火中烧。
“你当真你为你翅膀硬了?春闱三年一届,状元郎三年一个,一朝蟾宫折桂,而后寂寂无名的大有人在。”
“国公不必不多言,若是再不将人交出来,我就是求到圣上面前,也要讨一番说法。”
沈崇山面容黑沉,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就我所知,那个女子,未必是真心愿意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