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不吃饭,好歹给他些吃的啊!
一想到这儿,卢湛愤愤灌下半壶茶,忍无可忍地提刀冲上三楼去。
门房小厮连忙追上来,阻挡无果,卢湛一脚踹开房门,里头三个人,六只眼,齐刷刷地回头看着他。
云英示意小厮退下,回过身去,手上竹条敲了敲桌:“认真写,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面前那一大一小两个娘子立马低下头,颤颤巍巍地继续习字。
她这么一说,卢湛定睛一看。
这两人他的确是见过的,一个是她在沌阳钓顾珩的那个雁儿,一个则是十字街的桃儿,换了干净衣裳,梳着整齐的高髻,他险些没认出来。
她说忙,原来是在教她们习字。
卢湛瞬间熄了火,含糊道:“大人说,你给赵司马那笔钱,他应是回复了你一份账的,你可有留存?”
云英心里烦得很,没好气道:“没有。”
卢湛也烦得很,回呛道:“大人说你肯定有。”
竹条在桌上用力一甩,应声裂开,屋里其余三个人都不禁抖了抖。
“没有就是没有!他觉得有,那就让他自己来搜!”
卢湛抿嘴咽了咽,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叔父借酒消愁时常叨叨地那句——
“女人啊,别看她平时温言细语的,真生了气,翻起脸来都是母老虎,可怕,甚是可怕。”
第二十九章 欲难平•上
卢湛回来一番绘声绘色地交代,裴晏听到那竹条都抽裂开时,不免蹙眉,叹了声:“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卢湛伫在原地犹豫,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敢问。
来江州这么久,也打过不少交道了,他不是没见过那女人发脾气,就连她一棍子捅上顾珩那禽兽时,好像都没这么大火。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还有事?”
“没……”
他想提醒裴晏别去触霉头,但又想了想,叔父每每借酒消愁时也说再不去受那劳什子气了,酒醒后不还是硬着头皮去?
他还是赶紧去后厨看看还有没有吃的比较重要。
人一走,裴晏放下笔,捏了捏眉心。
等秦攸他们回来,他便该去会会那李二公子了。但跋山涉水的,想来应还要再等些时候。
这几日,他着实是太闲了,经抄了一摞摞,从端正小楷逐渐行草,越抄越烦。
麻纸滴了墨,他想着再换一张,回身一看,已是最后一张。
案前那写到一半的经文,停在恰好的位置。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他心不澄,欲难遣,写再多也无用。
余霞成绮,碧水含光,映得画舫内也丹红一片。
今日酒客尤其多,刘旭到郢州城的事传遍了江州,陆三散出去的消息也渐渐有了些风声。那些士族官绅是排着队的来试探虚实,生怕军镇换了镇将,过去的买卖都得作废。
云英起先还应付了几个,心里烦着,尤其见着这些锦衣华服的家伙就更烦,索性告病,把人通通挡在外面。
静儿端着食盘进来,温声劝道:“娘子吃些东西吧。”
云英倚在榻上,懒懒地应了声。但见静儿站着没动,问道:“什么事?”
静儿抿嘴怯怯道:“裴大人来了。”
“让他滚。”云英脱口而出,想想又叫住静儿,“他来要账本的?”
“裴大人说,先前惹娘子不高兴了,特来赔罪的。”
云英一怔,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拉下来:“是他说的,还是你替他说的?你整日和那程七郎厮混,可别学了他那左右逢源的本事。”
静儿赶忙摇头:“真的是裴大人说的!”
云英想了想,“你跟他说,我没什么不高兴的,让他别委屈了。我很贵的,没空倒贴他。”
不多时,静儿果真拿着个锦袋进来了。
云英抿嘴掂了掂,吩咐静儿去拿酒窖最下边那层绑白绳的酒,自己则换了身绛纱罗裙。
对镜细看,又觉繁复,还是换回那身素袍,抹去脂粉,淡扫几层粉膏,面色顿显白中透青,梳好的矮髻也散开来,这才满意地重新换上一块香。
他不想当不付钱的嫖客,那就付钱好了。
反正她的规矩一开始就告诉他了。
这强扭的瓜,最甜了。
裴晏在岸边等着,夜色来势汹汹,顷刻便逼得残阳沉入水底。
他今日本是出府散心,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又听见门房那搪塞旁人的说辞,想起卢湛说她不吃饭,还生了好大的气,头一热,便想着要进去看看。
兴许还是得冲着他骂几句,刁难一番,才消得了气。
静儿进进出出好几次,终于来请他入内,数日不见,她脸色确是更差了,倚坐在榻上拨弄香炉,看上去没精打采。
“你真病了?”
云英起身冷扫他一眼,“那我给大人换个娘子来伺候。”
说罢作势要走,裴晏拉住她,挽上袖口探了探脉象,又凝眸细看,指腹在她颧下轻抹一下,捻下些粉膏。
她抿嘴笑了笑,“我心口也闷得慌,大人要不要也看看。”
裴晏心知这又是故意的,松开手,转身坐到案前:“莹玉近来好多了,神志清醒,也不那么怕人了。”
“那大人问完话了,可将她还给我?”
“还请娘子代我问。她信任你,才会说真话,也免受皮肉之苦。”
她脸一冷:“大人说来赔罪,原来是骗我的。”
裴晏下意识接道:“没有骗你。”
云英见他局促,抿嘴窃笑,倒上一杯酒递过去:“那大人喝了这毒酒,我就当你是赔罪了。”
裴晏微微一怔,没想到她这般直接。
“不肯就算了。”
递来的台阶不下,也不知还要闹什么,他想了想,接过酒喝了,入口甚是辛辣,也尝不出什么别的。
云英笑着又倒了杯,递到他唇边。
一来二去,大半壶入了腹,酒劲涌上来,额前渗出汗,身上也不免燥热。
见她不依不饶地又再满上,裴晏摁住道:“你这是要灌醉我。”
云英嘴一撇:“大人酒量这么差?”
“好也经不得你这般……”他扫了眼案上那好几壶,“你这里边放了什么?”
“放了毒呀,不是跟你说了。”
“你自己不也喝了。”
“助兴嘛,当然是都得喝些。”她探身贴近,双手顺着他袖口往里探,温声细喃,“大人都出汗了,热啊?”
裴晏微微瞠目,总算回过神来,心跳顿时又快上几分:“你酒里放了……”
“大人可是付了钱进来的,又一副不通人事模样,我帮帮你呀。不伤身的,我可舍不得。”
她头一仰堵住他的嘴,红润湿软的唇细细绵绵地吮上他的。
他伸手搭上她的肩,还未用力,她已先开口:“你来赔的什么罪,心里没数吗?再扫兴,下回给钱也别来了,你爱抓谁要杀谁,都随你,你看我理不理你。”
不容他开口,便又缠上他,拉扯着,引诱着,朝着床上去。亲吻如一溜火线,直往心里蹿,在所剩无几的理智旁炸着花。
他直着身子,双手轻搭在她腰上,唇舌缠绵难分,气息也愈发急了。她勾着他的颈脖,腰肢扭动跨坐到他身上,另只手灵活地宽衣解带。
衣衫半解,渐渐潮红,心跳如热泵,猛地将热意送向四肢百骸,再又聚往一处,滚烫地抵着濡湿的身子。
“张嘴。”她命令着,“伸出来。”
他似被勾走魂,乖乖地探出舌尖。
她嘴角噙上笑,抑着同样急促的心跳,轻声道:“骗你的,没下药,麻黄生姜,发汗解表的药酒罢了。”
他眼眸一凝,她身子往前一送,濡湿的唇瓣含住他的,一下下往里吮吸,滚烫的湿意令他透不过气。
她要他的唇舌要他的身子,也要他的心吗?
但他现在不想知道答案。
双手终是使上了劲,扶着她,往自己怀里送。
正当浓时,船那头传来急促脚步。
静儿在门外怯怯唤道:“娘子,刘副将来了,指名要娘子作陪。”
云英微微凝神,压着气息:“知道了,你让他等会,我换身衣裳。”
静儿应了声,她抽身起来,裴晏一把拽紧她手臂:“刘旭与元昊不合,怕是来找你麻烦的。”
她笑道:“那又如何?还能不去了?”
她起身换了件长袍披上,又坐到妆奁前擦干额前颈边的汗,简单挽上矮髻。
“大人先回去吧,我改日去看莹玉,再帮大人问话。”
她刚要走,又被拉住,裴晏想了想,沉声道:“我与刘旭在京中见过一面,我与你同去,他应不会……”
“裴大人。”云英转身为他拢上衣衫,系好束腰,提醒道,“你我的交易若此时为将军所知,怕是有碍大人将来所图之事。”
她说罢翩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