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点头:“好。”
从悬瓠城分开,杜知维、李明辉孤身上路。
谢渡看了眼身后十几个随从,低头问:“你带谁?”
沈樱摇了摇头,平静道:“谁都不带,我们自己去。”
谢渡微怔:“倒也不必……”
沈樱打断他,道:“带的人越多越麻烦,而且这一路上,他们跟着我们,也够累了,让他们在城内修整吧,顺便补充些粮食用具,我们接下来还要去襄城郡,再回洛阳。”
她补充了句:“何况,我并非娇气之人,并不需要侍女。”
谢渡看她并非玩笑,也没有坚持,点了点头:“行。”
想了想后,只牵了一匹马,挂了包袱,没骑,和沈樱慢慢往前走着。
从城中心的官道出发,走过的三条小巷都干净整洁。
然而,违和感却很重。
这几条小巷子里,有些很破旧的房舍,泥土为墙,茅草为顶,没有窗户,望去便觉阴森。
有有些很气派的房子,青砖为墙,红瓦为顶,看上去干净整洁,颇有意趣。
但不管是哪里,都安安静静的,既无人声,更无炊烟。
沈樱蹙紧了眉头,只觉一股寒意蹿上了天灵盖,不由得向谢渡的方向靠了靠:“现在是午时吧?”
午时,该是家家户户做午饭的时候。
谢渡一手牵马,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拧紧眉头:“太安静了。”
他脚步停下,沈樱跟着停下。
四周的安静顿时被放大。
狭窄的街巷中,只有马儿摇头晃脑的声音。
寻常人家该有的鸡鸣狗叫,一概不闻。
恍然间,好像这世上只余下他们二人一马。
沈樱声音很轻:“像一座空城。”
谢渡与她对视一眼,抿了抿唇,想到了同一件事。
——他们二人尚可作伴,在这当中不会觉得孤立无援。可杜知维与李明辉,却实打实是孤身一人,碰见这种情况,不知如何应对。
谢渡不由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分开。”
沈樱闭了闭眼:“事已至此,继续往前走吧。”
分开之后,不知道对方走的是哪条路,再去找人,难如大海捞针。
与其后悔,不如早点查明真相,早日汇合。
谢渡点头,神色冷厉:“我一定要知道,这悬瓠城,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为何,官道两侧不见寻常百姓。
又为何,临近街巷的官道旁,竟空无一人。
他抬头望了望距离,估算了一下,对沈樱道:“这段路估计不会有人,先骑马离开吧,速度快一些。”
沈樱却摇了摇头:“不,不用。”
谢渡疑惑看着她。
沈樱的手指着右侧的房屋,声音很轻:“骑马,会错过一些细节。”
谢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变:“那是……刀砍的痕迹?”
这座房子,是三间的青砖和泥房,木门,门口还立着两个小小的石墩子,像是寻常纳凉或晒太阳的好地方。
可现在,那门上被人拿刀狠狠砍了一刀,痕迹很深,可见下手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
而且,观这刀痕的长度,绝非菜刀,而是长刀。
大齐管制兵器不算严格,但兵器价格非常昂贵。
小小一把匕首便要五两银子,一把长刀,少则十两,贵则不计。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住青砖泥房的人家,都没有筹码去买一把昂贵的长刀。
谢渡略一沉吟,“继续往前走。”
这一走不要紧,仔细观察过去,这一条街上,十有七八的人家,门户上都有刀痕。
只是,大都不算深,所以轻易不会被注意到。
谢渡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一向理智客观的大脑,此刻也忍不住主观臆测了起来:“若是歹徒所为,这么大的规模,郡府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很有可能这就是朝廷的人所为。”
他看向沈樱:“或许,是郡守府或者汝南王逼迫这里的百姓迁走。”
沈樱的情绪还算稳定,虽然心底的想法和他类似,却还是轻声道:“没有证据时,就不要妄下论断。”
谢渡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
但是,没有证据,可以去找。
谢渡眸色微深,又转过一个拐角,忽地松了口气。
抬眸望去,在这第六个拐角处,他们终于见着了人烟。
第59章 好人沈樱花与王大郎
一个拐角之隔,却是天壤之别。
一边安静的不闻鸡鸣,一边喧嚣到刺人耳鼓。
街巷当中仿佛蒙着灰色,墙角乱糟糟堆着柴火,地上灰尘泛起,几个老人坐在大门前,拄着拐,看着门前的小孩。
每个人身上都穿的破旧,粗布素衣,瘦弱苍白。
谢渡看沈樱一眼。
沈樱会意,与他一同上前,走向那几个老人。
向来没有外人的街道中,突然来了两个丰容靓饰的年轻男女,几位老人都有些戒备。
谢渡上前一步,沈樱拽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让他停步,自己往前去了。
沈樱脸上露出个笑容,她长得好看,笑容温柔无害,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她脑子里很快组织好了语言,笑着问:“大爷,能问您个事儿吗?”
那大爷问:“啥事儿?”
沈樱指了指谢渡:“这是我夫君,我们夫妻两个到陈郡寻亲,进城之后碰上郡守大人的仪仗,就绕了路,没想到走着走着迷路了,想请大爷您给指个路,怎么走才能回官道上去?”
大爷松了口气,说:“你照着刚才来的那个方向,走到头左转,往前再走两个巷子,继续左转,然后往前走到头右转,再左转,就能看见官道了。”
沈樱复述了一遍:“先左转,走两个巷子,继续左转,然后右转,再左转,是吗?”
大爷点头:“对。”
沈樱点了点头,温柔笑道:“谢谢大爷,那大爷,我还想问问,如果我们想出城,除了走官道,还有别的路吗?”
大爷犹豫了一下。
沈樱趁热打铁,“大爷,怎么了?不能说吗?”
大爷叹了口气,直言道:“你们从这直走,见到路就左转,一直转,就能到城外了。”
谢渡诧异,下意识道:“没有城墙吗?”
大爷瞥他一眼,无意解答,甚至有些不耐烦了:“有没有,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渡不知自己为何讨了嫌,明智地闭上嘴。
沈樱无奈瞥他一眼,眼神里大有调侃之意,转过头温声道:“谢谢大爷热心肠,我夫君不是故意怀疑您的,只是这会儿急了。”
说着,她叹口气,似乎是心有余悸的模样,“刚才从那边过来,一路上没见半个人影,我们两个都吓坏了,您见谅。”
大爷脸色微微一变,神色冷淡:“问完你们就走吧。”
沈樱从善如流站起身,“那就谢谢大爷了。”
说着,看了眼谢渡:“咱们走吧。”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好奇问了句:“大爷,为什么前面几条街都没有人啊?他们去哪了?城里有什么集会吗?”
大爷毫无回答的迹象,冷冷淡淡回答:“不知道。”
沈樱抱歉一笑:“是我多嘴了,大爷不要怪我,多谢大爷指路,我和夫君就走了。”
二人一马继续前行。
一路上,又碰见了不少人。
但不管是热情还是冷淡,一听她提起那几条无人的街巷,都会变了脸色,不肯吐露分毫。
直到最后,一位年轻的姑娘小心翼翼对二人道:“我看你们是外乡人,提醒你们一句,千万别问了,事关一位大人物,不是你们该知道的。”
谢渡挑眉:“什么大人物?”
那姑娘看看四周,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嘴里却道:“我不能再说了,否则可能会引起杀身之祸。”
说罢,她低着头匆匆离开,一幅担惊受怕的模样。
谢渡手上用力,捏紧了缰绳,神态冷厉:“大人物?天上?”
虽未言明,但整个汝南郡能与此联系起来的人,唯有一人。
沈樱却非常不理解:“可若是汝南王所为,他有什么目的?做这样的事情,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无法想象,官道周边没有百姓,似乎对宋庆没有一点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情,宋庆为何要冒险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