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谢渡想不通的地方。
谢渡想了想:“先出城吧,他的目的,我们回头再考虑。”
言外之意,他应当是信了,此事与汝南王脱不开干系。
不过想来也是,作为整个汝南郡最有权势、地位最高之人,城内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纵非宋庆主谋,但他也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沈樱点了点头。
二人按照那位大爷所指的路,果不其然顺利到了城外。
但这顺利,也并不使人高兴。
谢渡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寒意,看着眼前这一大段坍塌的城墙。
夕阳西下,笼罩着荒凉的断壁残垣。
一眼望去,粗粗估算,这城墙足足踏了有几十丈的距离。
难怪那位大爷的反应如此剧烈。
原来,生气的不是谢渡的言语,而是这城墙本身。
一座坍塌的、破旧的城墙,还有什么用处?如何能够保护城内的百姓?
谢渡只觉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动。
若是此刻,汝南郡守和宋庆在他跟前,他定会拽着二人的衣领,质问他们许多问题。
为什么城墙会坍塌?
城墙坍塌后,为何不上报?为何不修缮?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多久?
可此刻,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冷静的情绪,与沈樱一同往城外去。
沈樱拍拍他的手臂,安抚道:“日后再算账。”
谢渡抿唇,点头。
踏过碎石瓦砾,便是城外。
二人沿着小径前行,不久后,便瞧见了一座村落。
这村落,与豫州其他地方的村庄并无不同,同样的房舍,同样的田地,同样的吵闹。
看上去,倒不像城内那般压抑晦暗。
谢渡紧绷了半天的脸,终于缓和了几分。
进得村内,转了一圈。
挑了户有菜园子的人家,沈樱敲响了门。
一位年轻姑娘从门内出来,隔着矮墙问:“谁啊?”
沈樱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姑娘,我想讨口水喝。”
那姑娘见她二人衣饰富贵,不像恶人,便开了门,让他们进来:“我给你们倒水。”
院中放着一张四方小桌,四个小板凳。
二人坐了,接过姑娘倒的茶,喝了几口。
沈樱放下茶碗,笑吟吟道:“多谢姑娘慷慨解囊。”
那年轻姑娘盯着她漂亮的脸颊,微微红了脸,小声道:“没事,就一碗水。”
沈樱从包袱里拿出一粒碎银子,递给那姑娘:“姑娘心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能答应。”
那姑娘小声问:“什么?”
沈樱指了指谢渡:“姑娘,我姓沈,名叫樱花,这是我家夫君,姓王,人称大郎。我们夫妻两个到陈郡投亲,路过贵宝地,眼看天色将晚,无处栖身,想借姑娘家一住,不知是否打扰?”
又道:“姑娘,我们可以按照城里的客栈价格给钱,绝不让你们吃亏。”
那姑娘犹豫片刻,“我不要你们的钱,只是你们是否能住下,还得看我爹娘的意思,我去问问。
沈樱连忙点头:“劳烦姑娘了。”
那姑娘抿唇,笑了笑,“左边邻居家明儿嫁闺女,我爹娘都去帮忙了,你们等一小会儿,我马上回来。”
那姑娘去了片刻,很快回来,点了点头:“我爹娘同意了,你们住西屋吧,我给你铺床。”
沈樱十分感激:“真是谢谢你了,这是五两银子,姑娘你收下吧。”
姑娘道:“别这样叫我了,我叫李月儿,你们叫我月儿吧。至于这钱,我肯定不能收,否则我们就成了开店做生意的,这不成。”
沈樱从善如流:“月儿。”
想了想,还是把钱收了回去,却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精致的银簪,递给月儿,“我看你的年岁,也快到了成婚的时候,这根簪子,就当以后给你的添妆吧。”
李月儿自然是推拒不收:“樱花姐姐,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沈樱道:“你一定得收下。”
谢渡站在沈樱身后,笑了声,帮腔道:“李姑娘,我家娘子向来不肯占人便宜,你若不肯收,她今天晚上要睡不着的。”
李月儿下意识看向沈樱的脸。
沈樱坚定的点了点头。
最终,李月儿迟疑着,收下了簪子。
沈樱松了口气。
当晚,李月儿的父母从邻居家回来,和沈樱谢渡一同吃完饭。
李月儿的父亲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话不多。
母亲确是个爽利的性子,热情好客,见着二人,就笑着问:“住的习惯不习惯?想吃什么?”
沈樱温温柔柔地回答:“很习惯,大娘家很干净整洁,想尝尝大娘的手艺。”
几句话哄的大娘眉开眼笑,洗了手,就去做饭。
天色擦黑时,大家都已围着方桌坐下。
大娘先给沈樱夹了菜,笑吟吟问:“小娘子,你们去陈郡怎么会走这条路,走官道近的多啊。”
沈樱早已想好了措辞:“本来我们走的是官道,只是进悬瓠城的时候,恰好碰见了郡守大人的仪仗,被挤入街巷当中迷了路,绕来绕去,就走到了这里。”
说到此处,她有些疑惑地托着下颌,“不过那悬瓠城当真奇怪,我们夫妻两个进了街巷里头,一个人也不见,想找个人问路都不见,给我们吓的半死,还以为是被精怪迷了神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摇了摇头,“不能想了,再想夜里要做噩梦了。”
谢渡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安抚之意十分明显。
却不想,李大娘哼了一声,“你别怕,哪有什么精怪,都是人干的。”
沈樱瞪圆了双眼:“什么意思?”
村内和城内截然不同,李大娘什么话都敢说。当即一脸恼怒道:“府城原先也很热闹,官道四周住人的,做生意的到处都是,大家也都过的很好。但自从这任郡守上任以来,便强行逼迫官道五里内的百姓,全部搬走。”
“而且还不让我们村里的百姓再进城摆摊卖菜,统一开了店铺,全让他的亲信把持,卖他自己庄子里的产出。”
说到此处,李大娘横眉冷竖,怒火中烧:“我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父母官。”
郡守?
谢渡略一沉吟,“可汝南郡内还有汝南王在,郡守如此恣意妄为,汝南王也不管吗?”
比起郡守,汝南王宋庆的名声显然好得多。
提起他,李大娘叹了口气,“大郎有所不知,汝南王也是有心无力,大家都说他被皇帝忌惮,不敢插手政务,还得装出荒唐无羁的样子,降低皇帝的警惕。而且身子骨也不好,很多事儿都有心无力。”
“不过他是个好人,亲自出钱给被搬迁的百姓置办了屋宅,比起那郡守强了百倍。”
谢渡与沈樱对视一眼。
沈樱双眼亮晶晶,“汝南王真是个好人。”
李大娘点头:“是啊。”
沈樱好奇:“那汝南王为大家置办的房屋在哪里?也在城内吗?郡守总不敢在他的地盘上惹是生非了吧?那些老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了吗?”
她一连几个问题,并不突兀。
李大娘也一一回答:“汝南王置办的房屋在城东郊外,每家一间,不大,够容身的。他虽然没多大权力,但毕竟是个王,郡守的确没再找事,我听说那些人的日子还算安稳。”
沈樱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与谢渡对视一眼,都想起从陈郡来时,在路途中看到的房舍。
从城中心,被搬迁到城东郊。
这些百姓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可是,从始至终被辱骂的人,都是汝南郡守。
而汝南王宋庆,却在其中得了民心与美名,还洗掉了荒唐无羁的恶名。
也难怪,汝南的百姓会给他编故事,将他与仙女传颂在一处。
原来,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第60章 屯民定是汝南王无疑
是夜,二人并肩躺在农舍简陋坚硬的床板上。
已是深夜亥时。
谢渡睁着眼,看着房顶上爬来爬去的几只蜘蛛。
终于,他忍不住将担心说了出来:“这些蜘蛛不会掉到被窝里吧?”
沈樱也没睡着,随口敷衍道:“不会,快睡吧。”
谢渡翻了个身,侧躺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沈樱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忍不住问:“谢渡,你被娇惯的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