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霜看了她一眼,笑了,“就属你心最大了,这话可不能让王爷听去,仔细你的小命。”
心大命小的凉绛转着灵动的双眸,看向楚元虞,发现她面色恬淡如湖面,雀跃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也对,我都跟着姑娘伺候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雨霜失笑,开始整理包袱。
楚元虞淡然看了会,忽地出口道:“首饰是不是有王府的特印?”
“是呀,姑娘才发现么,这些都是王爷亲自吩咐人去打造的,朱钗发簪,每一样都过了王府的印呢。”凉绛又道:“王爷真是事事挂在心上,我们再带几件进宫吧?”
“不必了。”听到它们过了王府,楚元虞就歇了到时候拿这些去典当换银子的心,拿了这些,逃命的时候就用不上了。
杀不了萧随,她还不能逃么?
雨霜突然说:“那带几件奴婢的吧,绛儿,在第三层柜子里,有我给姑娘买的簪子,还未拿出来给姑娘瞧呢。”
“什么?你竟然背着我买了礼物!”凉绛气呼呼地拿出红色包袱,放在桌前。
楚元虞意外地看向雨霜,见雨霜不自然地低头,掩盖自己面容的愧色,“姑娘在府中,一切由奴婢和管家操办,没有银子买喜爱的东西,奴婢就想着置办一些。”
她将包袱拆开,露出里头几只银白的簪子,外面雕刻着细致的花纹,一看就知绝不是随意挑选的。
楚元虞看在眼里,迎上雨霜期待的目光,她唇边勾着笑容,伸出手仔细挑着,“雨霜有心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都收下吧。”雨霜将它们包好放进要带去宫里的包袱中,速度疾速,生怕被萧随看到,又领三十仗棍。
“虞娘,你……”萧随人还到先出声,看到两个婢女已经开始收拾起了离开的包袱,他眸光沉沉看向楚元虞。
楚元虞撑着脸,望着他盛怒的脸,“你奈何得了当今皇帝?是不是午后便要进宫。”
“虞娘,你猜错了。”萧随踏步进入,在她身侧站定,俯身唇瓣贴近她的耳朵,说话间气息侵染女人耳骨,变得粉红,“宫里传来消息,说,皇帝要不行了。”
“什么?!”
楚元虞霍然起身,一双美眸全是震撼,“你如何……”
萧随哈哈大笑,这一刻他忘记了皇帝的身份,只觉得畅快,“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不容侵犯的人,我萧随偏要取了他的性命,替我萧家满门报仇雪恨!”
楚元虞不住后退,她内心震荡不已,不住摇头,靠着床柱心神不宁,皇帝就要死了?她虽然恨死皇帝,可是那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要这样死了。
两个丫鬟吓得跪地,萧随将她们屏退,面容苍白疯癫,可双眼却赤红,他一步步走向楚元虞,见她仓惶跑着,萧随伸手擒住她的手腕,藉着力将人按在怀中。
“虞娘,虞娘……”萧随哽咽叫着她的名字,忽而哭泣,“我终于,终于要大仇得报了,只要等他一死……那是灭了我满门的人,虞娘……”
楚元虞在他怀里闭上眼,感受着男人炽烈的恨意,她茫然四顾。
“对不起,对不起,虞娘……”萧随抱着她,突然松开,而后重重跪在她面前磕头。
“砰砰砰——”力气之大似要将门板砸出个血洞,楚元虞就这样看着他寻死,双眸逐渐升起汪汪水雾。
萧随开始麻痹自己,口吐妄言,“他对你不好,他利用你,折磨你,逼死你娘,虞娘,原谅我……”
楚元虞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皆是她从东宫到御书房里的点点滴滴,从儿时迎接父皇的期望,再到他逼死母后的怨恨,如今都化为乌有。
他算什么我什么父皇呢?
楚元虞自嘲一笑,她只身一人,在这世间没有半分依靠,死了也好。
许久,她闭了闭眼,任由眼泪滑落,克制自己的心绪,不能让萧随知道她已然恢复记忆。
那样才是真正的绝境。
萧随,你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情。
纵使你有万般缘由,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疾风刮过二人的衣袖,猎猎作响。
楚元虞睁开眼,面上柔弱惊惶:“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第50章 离不开你
萧随跪伏的身体突然僵硬, 然后剧烈颤抖着。
楚元虞细细看了会,才发现他是笑得颤抖。
“不,虞娘, 我, 我疯了,我太开心,你知道的,我报了仇, 就能娶你了。”萧随抖了抖衣服,从地上爬起来。
怎么就忘记了……虞娘她失忆了呢。
他眼眸红到能滴血了,楚元虞刺痛般移开目光,男人却贴了上来, 抓住她的双手, “虞娘, 你恨我吧。”
“恨你什么?”楚元虞面露疑惑, 心中却恨得想杀了他。
萧随深情地看着她,心中的负罪感却迅速消逝,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干系,他大仇得报, 能迎娶爱人,还有什么遗憾?
“虞娘忘了没关系,我吓到你了。”萧随抹了抹从额头流落下来的血丝,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然后他将之塞到楚元虞手心里。
“虞娘,来, 向我报仇。”萧随握住她的手, 将白亮的刀尖对准自己,他目光饱含祈求, 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降低自己的罪恶,让自己心安理得留下楚元虞。
哪怕他知道,楚元虞对一切都不知情,是无辜的、可怜的、单纯的女人。
残忍地对待自己,对待爱的人,萧随本心也不想,可是他早已在尘世颠簸中没了人性,褪去善的皮,只余下恶念。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楚元虞,可是他不愿意放手,有生之年,他不会让女人离开他半步。
楚元虞握着匕首,手心一滴汗也没出,想对准他的心脏,趁机了结了他。
可是她知道,萧随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必定会做出什么阻止她,遂双手毫不留情将匕首送进他的体内。
萧随没死,他被姚冠和甘兰扶走,躺在床榻上急救。
楚元虞也是到现在才彻底看清了萧随,他不要命,萧随不在乎,他随时可以惩罚自己,虐待自己,甚至卑微,低声下气。
因为萧随根本不在意自己。
那他在意的人是谁?
楚元虞其实早有打算,发现肉身的疼痛不足以报复萧随后,她换了条路走。
恩报恩,仇报仇,此局一过,我们两清。
“姑娘。”凉绛和雨霜进来,雨霜先去将桌上的包袱收拾好,凉绛则去扶楚元虞坐下歇息。
楚元虞拿着手绢擦了擦脸,将自己拾掇干净,“宫里头情况如何?可有人说。”
雨霜道:“公公说了,皇帝病危,暂不接您进宫,等到好些了,再另做打算,让您安心养胎呢。”
楚元虞失笑,病危?怕是已经快不行了。
父皇,没能等到女儿出手,你就先要走了。
“如今皇帝病危,宫中摄政王和丞相把持朝政,太后去岁也已殡天,东宫太子被压制不得翻身。”
“是啊,京中是越来越萧条了,世家倒台了不少,可上面的人还是那么繁荣。”
梅阁老年岁已高,办事都有些不利索了,他从黑发时入朝,到如今也是满鬓微霜。
“阁老,您真要乞骸骨吗?”他的师门徒弟张问天今年刚中了状元,面对的却是这么一个令人绝望的王朝。
一腔豪情壮志还未有显现,就被诸多困境囚住。
梅洲成呵呵笑了几声,“只怕是,楚国容不下我啊。”
“老师!”张问天转身跪地,向他磕了个头,“老师,您救救这个王朝,江山不可易主啊!姓萧的已然执掌玉玺,这天下,难道要改姓萧吗!”
“问天啊,是老夫无能为力,并非不愿,而是不能。”梅洲成何尝不知局势,“皇上只做错了一件事,便是宠幸奸佞,引狼入室。”
“毫无办法么?”
梅洲成矗立良久,目光悠远看着天边的云层,他负手而立,“如今外有鲁国侵扰,西北战事频发,饿殍遍地,百姓民不聊生,内有萧孟二人夺楚国皇权,残害忠良。”
张问天一袭青衣曳地,风吹过他头上的官帽,他心情沉重,不知从何排解。
“若是废太子还在,楚国尚有一线生机。”梅洲成想到那位素来仁善的太子,惋惜叹气。
张问天对那位废太子仅有传言的印象,并未见过真人,不过能得到阁老的赞许,说明品性上佳,才学深厚,“不知废太子流放西北,是否在人世。”
梅洲成笑了,“上月摄政王设宴,请帖没有到我们门下,这是摆明了排异老夫。但这不妨碍老夫知晓,摄政王府上藏着的人是谁。”
“是谁?”张问天灵机一动,“莫非……我们可以从这其中下手?”
“废太子,楚元煜。”
“什么!”
“虞娘,来,我扶你上马车。”萧随面带病色,说一句话,要捂着右胸喘上几口,才匀了气。
楚元虞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胳膊,见他这幅模样,心中莫名爽利,但面色不显,反倒关切地问他,“你可还好?”
“好极了。”萧随失血的唇色笑得裂开,品尝她话里的心意,甜滋滋的,胸口也不痛了,“只是怪我不能抱着你,让你受累。”
楚元虞坐稳,恰好听他这话,身体顿了一下,她瞧着萧随,“你带我进宫做什么?”
“虞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萧随摸着她的后脑,磕了头伤得如此重,记忆到现在都没有恢复。“你听完,莫要伤怀。”
楚元虞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只问道:“你说罢。”
“虞娘,当今皇帝是你的父皇,你是楚国的公主。”萧随的手从她的头移动到肩膀,一揽,将她揽入怀中。“他要不行了,虞娘,你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吗?”
楚元虞没什么触动,“他对我好么?”
“不好。”
“那就不见了吧。”楚元虞看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如花瓣飞舞。
早就放下了。
“好,不见也好。”萧随伸手贴上她的腹部,“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闹你?怎么摸着肚子还平坦。”
“才一个月。”楚元虞被拉回神智,“不见皇帝,我还去皇宫做什么?”
“我跟丞相有要务商谈,先安排你在殿里坐着,事情办完我来接你。”萧随安排得妥当,有了权力,这皇宫进出由他顺心,如进自家后花园一般,这也是他为什么敢带楚元虞出来。
萧随到宫内牵着她的手,派了姚冠和甘兰跟着她。
“你们二人陪着虞娘,她想要去哪里都好,只是要护她安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