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大哥指尖换了方向,那是一只前蹄手上正蜷缩在门口的小黄狗。
小家伙一看就是受尽了苦头,不仅骨瘦嶙峋甚至也是脏兮兮的,本应欢快高扬的尾巴被可怜兮兮地夹在两腿之间,包着肚子。
陆斯年沉沉一笑:“放心,那个客人是你见了反倒是会很高兴的。”
话音刚落,那边拿着软巾的男人便走过来了。
碰巧还听到那句话的后半段。
看清男人的脸,宋窕喜笑颜开。
大哥果然了解她。
见梁城越要去抱小狗,宋窕兴冲冲地想去帮忙,但被他拦了下来:“它身上挺多泥巴的,别弄脏了裙子,我来就好。”
宋窕撅起嘴:“结果还不是一样,你身上的衣服也会脏的啊。”
“换做是你我心疼。”似乎已经习惯这些腻歪死人的话,从梁城越的口中说出来尤其自然。
但站在一旁的陆斯年就顶不住了,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成亲前也这么恶心?
进到府中小院子里,宋窕扶着腿微微屈膝,看着梁城越帮小狗擦拭身体。
这时候有小厮提来水桶,上面还飘着只木质的水舀子。
小姑娘熟练地收起宽大的袖子,舀出水斜斜倾下,还怕水凉惊着小狗,最开始就泄下一点点。
梁城越挑眉。
其实他没想让阿窕舀水,毕竟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手里的小家伙又很乖,他完全可以腾出手,但现下被捷足先登,他倒是享受起来。
随着清澈的水流缓缓落下,男人心里的涟漪也层层掀起。
不剧烈,不动荡,却难以平复。
小院中良久没有此起彼伏的话语声,气氛静谧又汹涌。
趁着转头重新舀水的功夫,宋窕试探道:“扶光哥哥?”
他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却明显一顿:“怎么了吗?乐之妹妹。”
最后四个字被刻意咬重,低沉的嗓音酥酥麻麻地传到宋窕的耳朵根上,准确无误地击中最柔软的肉。
很快,乐之妹妹耳朵红了,脸也红了。
倾水的手都有些发软,她小声嘟囔:“不知羞。”
梁城越的眉梢不可查地一颤,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是哪只小狐狸先引起来的,现在居然倒打一耙怪他?
也罢,谁让他心甘受着呢。
仔细将小狗身上最后一块土污擦干净,他缓缓道:“我祖父已经与陆老太师商议过了,婚期定在下月十六。”
不等宋窕反应,急忙又说:“梁国公府很久没遇到这等喜事,筹办起来需要时间,辛苦阿窕再等上一个月。”
说完最后一句,他偏头去探她的神色。
但小姑娘似乎,非常淡定?
思绪渐渐飘远,直到蹲在地上的小黄狗嗷呜一声吠,宋窕才猛地回神。
真奇怪,最近是怎么了,老是不自觉发呆失神。
梁城越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起身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没,”宋窕摆摆手,扯出一丝笑,很自然地换了话题:“梵靡现在怎么样了?”
“你想见她啊,”梁城越拉下了脸,有些不是滋味:“不太方便。”
宋窕小手一缩,道:“也对,军营里事情多,我不应该给你添麻烦的。”
心窝突然愧疚一瞬,男人摸了摸鼻子,更不自在了:“倒不是军营,是我的私心。”
他垂眸,直勾勾盯着那双潋滟生姿的狐狸眼,还掺着点痞气的笑:“我总觉得那家伙有什么事没抖落干净,不想让她跟你见面。”
宋窕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嗷嗷!”
恢复活力的小狗开始围着两人奔跑,突如其来的躁腾让她没工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目光扫到小家伙的身上,先前脏兮兮的可怜状还犹在眼前。
她有点担心,怕小家伙此刻的欢快只是黄粱一梦,便问:“它要怎么办?”
“由我带走。”
宋窕乐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你应该很忙吧,方便照顾吗?”
可能是心里迫切,让她下意识就忽略梁国公府不计其数的下人们,而被问的这位,显然也不打算就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解释。
他回道:“我家里有位上了年纪的大闲人,他会很高兴的。”
知道这是在说谁,宋窕不自觉生笑。
所以这么形容自家长辈,真的不会被打吗?
宋窕还没见过那位与外祖父、振国公齐名的老梁国公,虽然很小的时候听外祖母说过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大片空白。
只知道他是与外祖父、振国公还有先皇出生入死的兄弟,知道他凭一己之力将走下坡路的梁国公府力挽狂澜。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记忆了。
额头忽然吃痛,宋窕撅着小嘴去看那个罪魁祸首,双颊气鼓鼓的,像只刚上岸就受了委屈的小河豚。
即使他压根没用力,宋窕还是气呼呼地说:“你欺负我。”
梁城越歪头,故意笑着:“有吗,没人看见啊,阿窕你可不能给我乱扣罪名。”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宋窕想了个能治住这家伙的法子。
佯装很生气,宋窕偏过头就是不跟他说话,还做出要离开的架势。
可能是演技太过逼真,也可能是身后人没什么经验,反正有人信了。
少女的袖子被风轻轻掠起一角,男人刚想去抓,但顾虑太多,总担心下意识的越界行为会吓着她,便眼睁睁看着袖角从指缝溜走。
鼻前的柔软气息是她特有的,还有摸不清是来自身上还是发丝间的馥郁甜香,令人上瘾。
“我其——”
“启禀国公,正门外有人想见您。”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冷冷扫过去,眸底的浅色深潭翻涌沸腾。
焰色被遏制,他强装笑意:“知道了,本国公等会儿就过去。”
宋窕的小心思也因此没了下文,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能撒小脾气,于是说道:“既然国公还有事情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我也要去见外祖父。”
梁城越颔首,没多说什么。
跟着引路的小厮回到正门前,已经看不到陆斯年的身影了。
反倒是那负手而立的一抹玄黑,极强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话。
他不动声色地作揖:“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被唤作王爷男人笑眯眯地打招呼:“扶光啊,你若是无事,陪本王走走如何。”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
梁城越耸肩,自然没有拒绝。
眼角余光瞥向对面酒楼屋檐瓦片上蓄势待发的神射手,深知其实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位尚不足不惑之年的蜀王爷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更是先皇最疼爱的小儿子。
传闻他三岁便过目不忘识得百家姓,九岁便与状元郎深辩,更是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世人都说,若这位蜀王爷早出生个十年八年,继位者可能就换人了。
毕竟先皇暴毙身死时,他才十岁。
虽说对方说是陪他走走,但其实在二人身后十几尺的距离开始,几乎是三步一眼线。
梁城越觉得后背都快被人盯出洞了。
“王爷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蜀王笑眯眯地回道:“还好吧,毕竟平时总要出府玩玩的,跟梁国公走在一起就很有安全感,毕竟——”
他陡然睁开了眼,森然的眸光隐在善意的笑容下,如狼窥肉。
“你会保护本王的,对吧。”
说完,又恢复成那张羔羊脸。
梁城越勾唇:“应该吧。”
送走蜀王后,梁城越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又跑了趟陆斯年那边。
正好看到陆侍郎在教儿子写字。
他便站在旁边等了会儿。
好在对方很懂,差人将怀里已经不耐烦的小子接走了。
梁城越说完刚刚的事情,又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眼男人挂在腰间的荷包,有些眼馋。
察觉到那股不善的目光,陆斯年伸手去触荷包上的鸳鸯图,故意气他:“别想了,小五从小就最烦女红针织。”
悻悻收回眼,某人佯装完全不在意且无所谓的样子:“一只荷包而已,我有的是钱,可以买到全焰京断货。”
陆斯年也不客气,直戳钢板最软处:“啧啧啧,这样一听更可怜了,买那么多,都是别人家姑娘做的荷包。”
“……”拳头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个事情,因为某些因素,在写《郡主》之前会让《福报》插个队,是个十几天就能完结的小短篇,预计只有六七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