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管家
南枝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神情木然。
怔了片刻后似是忽然反应过来,猛的直起身子,声嘶力竭的喊道:“不可能,不可能!爷,您一定是在骗奴婢。您明明说过,您明明就说过会娶奴婢的!定是姜予微那个贱人跟您说了什么,所以您才骗我的对不对?!”
她面目扭曲,五官狰狞,双手胡乱挥动。一会儿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脸,一会儿又去拽陆寂的衣服,状若癫狂,俨然就是个疯子。
陆寂长身玉立,岿然不动。看到她这幅模样,深邃的眸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若是有,那也是因为耽误的时间太久而产生了些许的不耐。
裴仪见状,道:“南枝姑娘,爷当时确实不在京城。那年大雪封山,所有人都被困在书院当中,直到除夕前一日爷才赶回来。此事府中的老人应该都有印象,你一问便知。”
旁边有几个也是自小侍奉在陆寂身边的,听他一说便纷纷想了起来,看向南枝的目光也都变了。除了少数怜悯之外,大多都是鄙夷不耻。
“你当时烧糊涂了,记错了人也不奇怪。”
南枝心底一慌,仍是不相信,急忙看向檀雪。
檀雪眉头紧蹙,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张了张嘴到底是欲言又止。
然而从她的表情中,南枝却已经知道了答案。缓缓松开抓住陆寂的手,无力地又跌回地上。
她忽然想起病好之后自己曾向她娘说过起这件事,她娘当时也是同样的反应,并且还再三嘱咐她不要向外人提起。
她还以为她娘是在教她要深藏若虚,警惕小人的嫉妒之心。没想到原来竟是如此,她娘骗了她......
只是倘若爷当真没有说过那句话,那自己这么多年的痴守又算什么?
黄粱一梦,梦醒之后唯留满地荒芜。南枝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觉得这一刻是刺骨的寒冷,“不可能,不可能.......”
裴仪挥手,让人把他们拖了下去。
福来大惊失色,牙齿打颤咯咯作响,拼了命的朝陆寂求饶。
“爷!小人知道错了,求爷饶过小人这次吧!求爷饶过小人这次吧!”
他哭得呼天抢地,但一旁的南枝此刻却是无声无息,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瞬间苍老了许多,眼中一片死寂。
两人很快被拖了下去,陆寂淡淡的问:“南枝的家人是否也在府上?”
裴仪道:“她娘是大夫人身边的花妈妈,负责管理园子。”
陆寂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抬步朝外走去。
打更的梆子声再次响起,亥时二刻换在平常早就歇下了,可此时寿晖堂内也是灯火通明。
大夫人脸色难看的端坐在楠木透雕玫瑰椅上,手指不断拨动着琉璃佛珠。
花妈妈扑到她的脚边,痛哭道:“大夫人,求您救救南枝吧。南枝对爷一往情深,做出这种事来只是一时糊涂。她并非是有意要害姜姨娘啊,还请大夫人救救她吧!”
徐氏双眉轻拢,垂眸看着她道:“你现在来求我有何用?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她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更没有想到南枝居然还失了手反被姜予微摆了一道,当真是个没有的废物!
“夫人,奴婢知道她犯下大错,可奴婢的丈夫早亡,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自幼体弱多病,七岁时还差点夭亡,奴婢好不容易才把她拉扯大。还请夫人看在奴婢这么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救救南枝吧!奴婢求您了!”
花妈妈苦苦哀求,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只片刻额头上便已红肿一片,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
徐氏不耐烦的抿唇,但又不好说什么,免得让人议论她铁石心肠,
丁嬷嬷心领神会,忙上前扶住花妈妈不让她再磕下去,道:“花妈妈,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怎会不知二爷的脾气?二爷决定的事谁敢说个不字,你这么做不是叫大夫人为难吗?”
花妈妈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一把推开她的手,神情悲切。
“求大夫人开恩,救救南枝!求大夫人开恩啊!”
丁嬷嬷被她推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站稳后暗暗叹了声,面露不忍。但随即又瞥见徐氏眉头紧皱,已是极为不耐,只好道:“来人,快把花妈妈扶下去好生照顾。”
花妈妈一听,立即急了起来,抬头看向徐氏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夫人!夫人!求夫人开恩啊.......”
门外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二话不说就强硬的把她拉了下去,屋内霎时安静了许多。
徐氏按了按被她吵得发涨的太阳穴,气闷地把佛珠摔在桌上,骂道:“不懂规矩的蠢货,今后别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丁嬷嬷低着头,眸色黯然,哑声道了句“是”。
徐氏端起前几日刚从南边送来的阳羡雪芽喝了几口,这才觉得胸口舒服了许多,蹙眉不解问:“你说那姜氏到底想干什么?”
居然就这么跑了,也不知对她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丁嬷嬷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小心斟酌道:“奴婢觉得姜姨娘许是真的想离开。”
徐氏冷嗤了声,不屑一顾,“她能舍得下侯府的荣华富贵?!小门小户出来的,惯会使这些阴私伎俩。我看她就是在欲擒故纵,好谋求寂哥儿的正妻之位。如若不然,她为何想方设法的逼走盈月?”
丁嬷嬷顿了顿,欲言又止。
徐氏知道她想说什么,“现在不是我和她过不去,而是她非要和我作对。逼走盈月就是在向我示威,偏生寂哥儿还一味的袒护她,丝毫不体谅我这个为娘的一片苦心!”
丁嬷嬷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了,自家夫人这些年的日子过得苦,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对二爷自然看得重了些。
可二爷公务繁忙,又不是那种会说乖巧话讨人高兴的性子。侯府寂寥,时间一长,难免就左了性情。
想着,她道:“二爷恐怕已经知晓此事与夫人有关,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徐氏也苦恼,上次已经来闹过一会,可她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正思索着有何应对之策,忽然听到院中传来动静。她看了眼丁嬷嬷,丁嬷嬷立即放下手里的香押朝外走去。
然而才走到门口,一大群人掀起帘子闯了进来。
为首的约莫五十开外,鬓角花白但梳理得极为整齐。双目炯炯有神,眼神锐利,身穿一袭石青色比肩褂,半新不旧,看上去很是干练。
那人进来后先是行了一礼,道:“老奴见过大夫人。”
徐氏一看到她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来人姓蒋,乃是陆寂的乳母,陆寂对她甚是敬重。此前因身体不好,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上休养鲜少回京,徐氏与她很是不对付。
蒋嬷嬷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道:“二爷知大夫人近日费心劳力很是辛苦,故而特命老奴来协助夫人打理府中庶务。”
“你说什么?!”
徐氏脸色铁青,咬牙骂道:“叫那个逆子过来见我!”
这哪里是什么协助打理,分明是要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啊!
一旁的丁嬷嬷也变了脸色,双手绞动帕子忐忑不安。
蒋嬷嬷中气十足,丝毫不像个年近半百的老人。闻言,客气的笑道:“二爷公务繁忙,现下已经出府,没空前来拜见夫人。不过二爷有句话让老奴代为转述,他说让大夫人在寿晖堂安心颐养天年,府中琐事便不必再操劳了。”
徐氏捂住胸口,只觉一阵闷痛,几欲喘不上来气,“我是他母亲,他怎可这般待我?!”
“大夫人,爷是做大事之人,素来不喜被人左右。如今朝中局势风云诡谲,刘氏一党对爷更是虎视眈眈。您身为他的母亲,不体谅他的难处,怎可还搅得他的后宅不得安宁?”
徐氏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脸上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几经变化甚为精彩。
蒋嬷嬷没有理会她,犀利的目光扫向丁嬷嬷,道:“去把对牌钥匙以及账本都拿来吧。”
丁嬷嬷看了徐氏一眼,不敢迟疑,转身去里间把东西拿了出来。
蒋嬷嬷接过,态度柔和了两分,笑道:“大夫人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奴,您放心,您是二爷的母亲,在这府里自然谁也越不过您去的。”
徐氏的脸色青青白白,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给我滚出去!”
“那老奴便不打扰大夫人休息了。
蒋嬷嬷欠身告辞,做足了礼数,带着那群人又扬长而去。
徐氏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已经说不上来话。
丁嬷嬷叫了声“不好”,忙帮她拍背顺气。又派人急去寻郎中,直折腾到后半夜方休。
翌日,晨风习习,朝霞漫天。烟细风暖,煦色韶光明媚。客舍门前,黄叔已经套好马车,只等人到齐后便可以去城门口等候出城了。
李叙站在车旁,眺望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嘟囔道:“怎么这么慢?昨天着急要出城的人不是她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急了?”
话音刚落,就见姜予微背着包袱从二楼下来,几步来到他们面前。
李叙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又不忍责怪,温声道:“快上车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我知你还没有用早膳,所以特意准备了糕点,待会可以在路上吃。”
姜予微勾唇轻笑,却仍站在原地没有动。
李叙的一只脚已经踩在踏凳上,见她不动狐疑的回头,“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没有。”姜予微摇了摇头,道:“你们出城吧,我留在这里。”
李叙的眉峰霎时拧在一起,转身回到她跟前,颇为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83章 租房
姜予微抬手示意他先别急,解释道:“现在城门口应该已经布满锦衣卫的眼线,以我的伪装根本瞒不过这群经验老道的人。此时出城无疑是自投罗网,而且还会连累到你和黄叔。”
李叙怔了怔,扯出一抹笑来,故作轻松道:“他们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才一个晚上便能查到这里来?你这简直是杞人忧天了。”
姜予微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戏谑之色。
如果她猜的没错,陆寂的人昨天晚上就应该已经到了。只是碍于刘氏一党才没有在半夜让守城的官差打开城门,不过这也为她多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李叙原本还想说两句俏皮话来缓和下气氛,但见她这幅模样便觉喉间干涩,嘴角慢慢沉了下来,道:“倘若真如你所说,那你留在这里也只是等着被在他们瓮中捉鳖。”
“佘大当家在前面的恂川城等你们,你拿上这张路引快去和他们汇合吧。”她不紧不慢地拿出了徐掌柜昨天刚送来的那张路引,递了过去。
李叙如同丈二的和尚,越发看不懂她的举动来,“你这到底是何意?”
姜予微意味深长的一笑,“此乃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
“锦衣卫暗线众多,只要稍加调查便会知道我们昨夜落脚此处。当铺的伙计来送路引时是客舍的堂倌引的路,届时他们必会顺着伙计这条线查到徐掌柜那里,从而知道有这张路引的存在。”
姜予微又翻看了一遍这张路引,道:“你带上这张路引,再让人假扮成我。路过一处地方便将此路引给那些官差看,官差若是得到消息自然会上报........”
李叙立即明白了调虎离山的意思,不由佩服起她的聪慧来,笑道:“难怪你昨天非要花五百两买这张路引,原来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金累丝花树簪出自京城的撷芳阁,在这里并不常见。而她又花五百两的高价急要一张路引,就是引起徐掌柜对她的怀疑。
有了徐掌柜的供词,那这张路引就会变成绝佳的诱饵,将锦衣卫引向别处去。
李叙转念一想,担忧道:“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能行吗?”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和黄叔千万要小心,因为一旦按照我说的办法用了这张路引,那锦衣卫便会被你们吸引过去。我怕陆寂会恼羞成怒对你们不利,所以此路引只可使用一次,随后立即便要销毁!”
“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