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急,换了个更加闲适的姿势,道:“五百两银子换一张路引,徐掌柜的是个生意人,应该知道这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
“不知公子.......要这张路引有何用?”
“徐掌柜何必多次一问?每日进城的人数以万计,就算是官府追查下来也查不到你这里。想必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门生意了,怎得还这般迟疑不决?”
正所谓龙有龙道,蛇有蛇道。能把当铺开在鄠洲城最繁华的地段,想必还是有些手段的。
那些收来后不好转手的货物总不能一直烂在柜上,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卖出去,只是不能为人所知罢了。
徐掌柜想了想,一咬牙道:“好,小人做您这单买卖。不知公子是何名讳?籍贯何方?欲去何地?”
“姜柳,籍贯就写这里,欲去蓟州。”
“公子何时要?”
姜予微道:“今日!”
“今日?!”徐掌柜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为难道:“今日恐怕有些为难,公子可否等到明日?”
“就今日!我知道徐掌柜的定有门路能帮我弄到手。”
从当铺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幸而月色明亮,让他们不至于抹黑找去客栈。
街上空空荡荡,一个行人也没有。两人并排走到一起,把影子拉得格外的长。
李叙再也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刚才为何要再买一张路引?而且还花了五百了!你知道你手里现在这张,小爷我才花了多少钱吗?”
他竖起两个手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姜予微道:“二百两?”
“二百你个头!是二十两!我的姑奶奶,你知不知道五百两都快把他那家店给买下来?!!”
姜予微看到他气得想要跳脚的模样,不由的笑了出来。
“你还有脸笑?!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姜予微勾唇,解释道:“这张路引我有大用处,此次能不能成功便看它了。”
李叙愣了愣,知道她说的不是虚妄之言,便闭上嘴静静地伴在她身侧。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第81章 追查
时有晚风拂过,吹动墙角的榕树婆娑作响。万籁俱寂,天凉如水,几点流萤在暗夜里扑闪,明明灭灭,恍若天际的疏星。
姜予微被吸引住了目光,停下脚步看着它们自在飞舞,心情难得的轻松。
梦里有时身化鹤,人家无数草为萤。
李叙见她不动,狐疑的看了过去。只见她笑容清浅,眸光温柔,宛如数九寒冬里独自绽放的红梅,孤冷清傲却又不是柔情,眉眼间不由也染上了笑意。
她看流萤,而他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李叙忽然撇见地上两人的影子,孤零零的相隔甚远。
他不动声色地挪到姜予微的身后,从这里看上去,两人的影子像是互相依偎在一起。
他看得入神,带有凉意的风都仿佛成了甜蜜的呢喃。只是相思苦,凭谁诉?不可说,不可说.......
“你在笑什么?”
姜予微回头看到他正呆呆的望着地上傻笑,不解的也垂眸看了眼,发生什么都没有。
李叙心底一慌,忙上前几步错开身形。若无其事的摸了摸鼻子,笑道:“没什么。”
姜予微挑眉,知道他有所隐瞒,但没有多问。只是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李叙点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抹越隔越远的人影,心底涌起了些许失落。暗暗苦笑一声,与她离开了这里。
黄叔选的客舍就在这条街上,离当铺只有一射之地。虽然是阴差阳错,但也方便了许多。
姜予微特意让徐掌柜准备了四十两银锭和十两的碎银子,装在荷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剩下的六百五十两银票和之前带来的三百两银票则分成了三份,分别藏在鞋底、里衣夹层以及包袱当中。
她本想拿出一半给李叙,但又觉得此举不妥。人家不远万里的跑来帮她,若是给钱反而像是玷污了这份情意。可她又想不出拿什么来报答,只得先压下再议。
怀揣巨款,逃亡之路有底气了许多。
及至入定时分,徐掌柜派伙计送来新的路引。她仔细查对一番,确认无误后心里最后一块大石终于也落了下来,剩下的便要看明日的运气了。
她小心把东西收好,合衣躺在床上,慢慢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宣宁侯府外院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一只不怕死的飞蛾围绕在烛火旁跃跃欲试。它每扑动一次都会带动烛火摇曳,屋内的光影也跟着一颤,令人燥烦。
终于在它第六次尝试扑火时,一道寒光闪过,它的身子立即断成了两截。一截掉落在黄花梨卷草纹平头案上,另一截直接掉入烛火中烧了个干净。
陆寂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继续去听裴仪的禀报。
“静观寺前总共有四条官道,一条通往京城,一条通往鄠洲,一条通往雁洲,还有一条则是去往漳州的。属下都派了人去追,在前往雁洲的官道上发现一辆可疑的马车,但车上并没有人。据车夫交待,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在那个时辰赶车前往雁洲,其余的他都不知情。属下已命画师按照他的口述画出那人的相貌,只想还需些时间。”
裴仪打量了一眼陆寂的神色,又道:“去漳州的路上有山匪,且多平原无处藏身,所以属下推测夫人应该是去了鄠洲。但属下派去的人赶到时城门已关,他们不敢大肆搜查,怕引起刘党中人的注意反对夫人不利,故而暂时守在了城外。”
陆寂淡淡的“嗯”了声,脸上阴沉如水。端坐在官帽椅上,周身气息如寒刀霜剑,冷得令人心惊肉跳。
“他们明日一早必定出城,你带上我的信去找鄠洲知府,派人守住所有的城门。”
“是。”
裴仪接过书信,暗叹夫人的时机选得真好。宫中形势不容乐观,淑妃小产的证据全都指向了凤仪宫。皇后危在旦夕,自家爷不可能亲自去抓人,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去找。
不仅是怕刘荣光察觉端倪抓住夫人以此来要挟,也是怕有人会趁机参他一本伺机夺去他的官职,那皇后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如此紧要时刻,也难怪自家爷会这般生气。
他想起进来前手下人禀报的消息,道:“爷,探子来报,安远客舍并无异常。温则谦今日都待在房中温书,没有外出。”
陆寂闻言看向案上摆放的那封信,目光狠戾,眸色更加阴冷了,“她对温则谦倒是关心,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完惦记他的安危!”
裴仪不敢接话,只得把头埋在胸口。
一旁的桑虎却道:“爷,可要属下去宰了那个小白脸?”弄死一个举子,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陆寂把信一扔,道:“不用了。”
说罢便起身,朝外走去。
裴仪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猪队友,无奈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把温则谦弄死了,那自家爷岂不成了一个小人?可不弄死又咽不下这口气。
他还明晃晃的问出来,不是单纯在个自家爷找不痛快?
凡事要师出有名,倘若温则谦与自家夫人又见过,那就没有这个烦恼。可偏偏夫人留下了这封信,证实了此事与温则谦并无关系,如何能再杀?
桑虎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
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惊若寒蝉。几个锦衣卫脱去上衣,被绑在春凳上受罚。
寸厚的板子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这种时候无人敢徇私,才几板子下去便已是打得皮开肉绽,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他们咬牙忍痛的闷哼声。
待二十大板行刑完毕,陆寂挥了挥手,立即有人把他们拉了下去治伤。
这些人都是原本应该守在后山的人,结果因林顺一个借口便擅离职守。犯下如此大错,二十大板于他们而言已是轻罚了。
金蝉跪在一旁看着,不发一言。南枝、福来还有林顺也都跪在院中,脸上表情各异。
陆寂立于石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向林顺,道:“你可知罪?”
林顺身形猛然一颤,俯首叩拜在地,哑声道:“属下知罪。”
“知罪就好。”
话音落下,桑虎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几步上前。只见寒光闪过,林顺痛苦的倒在地上,双手腕口处鲜血淋漓,无力垂在两侧,已经是废了。
南枝吓得尖叫一声,身形发颤害怕的直往后躲,根本不敢多说半句。
金蝉面露不忍,想要上前求情,但被裴仪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林顺紧咬牙关,挣扎着再次跪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留下,脸色惨白如鬼。饶是如此,他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道:“属下多谢爷不杀之恩。”
陆寂道:“拉下去吧。”
立即有人上前把他拉了起来,林顺脚步却是一顿,身形微微往金蝉的方向侧去,张了张想要与她说声对不起。可他实在无颜以对,话梗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与南枝是偶然相识,一见钟情。南枝心系爷,他一直都知晓,故而只得把这份情意埋在心里。
可那日南枝哭着来求他,他实在不忍见她落泪于是点头答应下来。不仅帮她寻来对付金蝉的迷药,还引开山道上把守的人。
身为锦衣卫,他犯下大错,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恨自己一时糊涂,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金蝉。
金蝉看着他被拖走,喉间干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复杂的心情。
犯了错的锦衣卫不会被立即驱逐,而是会先在诏狱里关上一年。一年时间,他所知道的关键消息都已无用,待那时才会放人。
可在诏狱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上一年,能坚持活下来的不足三成。
哪怕是有幸出来,林顺双手被废也躲不过以前仇家的追杀,所以结局早已注定......
陆寂转头看向另外两人,冷声道:“把他们拖下去杖毙。”
南枝一听,浑身发软顿时跌坐在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方才看见林顺的下场,她还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怎样都不会比林顺罚得重,最多是杖责而已。可没想到陆寂丝毫不讲情面,竟要把她直接杖杀。
她涕泗横流,膝行几步抓住陆寂的衣摆,痛哭道:“爷,您不能杀奴婢。您答应过奴婢会娶我为妻的,难道您都忘了吗?”
陆寂闻言皱了皱眉,忽然笑了起来,眸色冷冽,“我何时说过要娶你?”
南枝宛如当头棒喝,浑身血液发凉,把头高高昂起,极力想要证明道:“奴婢七岁那年生了场重病,大夫说奴婢可能活不过当晚。您那日来到奴婢的房间跟奴婢说了许多话,还说如果奴婢能好起来您就娶奴婢!”
陆寂回想了一下,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景隆十一年冬?”
南枝眼前一亮,眉梢尽染喜色,“对!正是景隆十一年冬天!爷,您终于想起来了。”
陆寂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景隆十一年冬,我在灵鹿书院求学,根本不在京城。”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