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打开来一看,发现路引上面写的名字是贺游,覃洲人士,年十八,出生年龄也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他们下了车,排在队伍的最后。此时进城的人寥寥无几,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李叙和黄叔都在她前面,他们的路引自然没有问题。待官差放行之后姜予微定了定神,上前把自己的那张递了过去。
那官差看了一眼,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抬眸又端详了姜予微一眼,凑近了些仔细去看路引上记载相貌的那两行小字,神情似乎有些疑惑。
此人年龄不大,做事极为认真。姜予微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砰”地一通乱跳。
已经进城的李叙和黄叔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也为她捏了把冷汗。
那官差问:“你来鄠洲所谓何事?”
其他人都没有问,轮到她忽然问了一句,显然是有所怀疑。李叙脸色霎时一变,紧张的看向姜予微。
姜予微倒还算镇定,笑道:“我表兄来鄠洲做生意,我是随他一起来游历的,好增长些见识。”
“前面过去的那人就是你的表兄?”
“正是。”
那官差摸了摸下巴上刚站出来的胡茬,沉吟了好半晌,也没想通这种不对劲之感从何而来。
但见她长相清秀、双眼明亮、面容平和,不像是坏人,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旁边另外一个查对路引的官差“啧”了声,道:“看这么久作甚?没瞧见后面还排了不少人吗?赶紧的,别偷懒!”
姜予微回头一看,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排起了长队。不少人还牵着满载货物的骡子,大抵是支想要进城休息的商队。
那官差见她还在耐心等候没有多言,也不好意思起来。憨憨一笑,合上路引交还给她,道:“你可以进去了。”
“多谢官爷。”姜予微拿过,步履从容地进了城。
待拐过一条巷子彻底看不见那些官差,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叙道:“好险,我还以为被那官差给瞧出破绽来了。”
姜予微勾唇浅笑,眉梢上露出一抹俏皮得意之色,“我的运气向来不错。”
李叙见她还有心情说这些,肩膀也跟着放松下来,笑道:“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是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出城吗?”
“时间不早了,只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只是等明日城门一开,我们需立即离开。”
姜予微咬了咬唇,她知道以陆寂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查到这里。
虽然李叙事先另外准备了一辆相同的马车往西边的雁洲而去,但这瞒不了多久。所以明日一早必须出城,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是在出城之前,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去办。
想着,她对黄叔道:“黄叔,麻烦您先去找家客舍,我与李叙还需要出买样东西。”
“买东西?”李叙不解,问:“什么东西如此重要需现在买?”
“你别问那么多了,先跟我走吧。”
城中有宵禁,再晚所有的商铺都要关门了。姜予微返回车内,拿起那只包袱背在身上,然后拉上李叙往人最多的地方而去。
穿行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上,两侧林立各种各样的幌子,让人看着便觉眼花缭乱。她在这些幌子中挨个看过去,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那家。
铺子坐落在长街的尽头,门口的幌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当”字。
“等等!”
李叙见她抬步就要进去,忙拦住她,皱眉道:“你不是要买东西吗?来当铺作甚?咱们现在不缺银子。”
姜予微神秘一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当铺一进去便可以看到一张足比人高的柜台,平日伙计就站在高高的柜台上收货。除此以外再无他物,甚至连用来歇脚的椅子都没有,大有即来即走的意思。
姜予微踮起脚尖往柜台里张望,看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这柜台实在太高了,最多能看到三四寸的位置,她不得不求助李叙。
李叙站在门口逆光处,夕阳的余晖披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了层金光,更显容貌妖艳摄魂。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无力。
姜予微有些泄气,心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不成?可是既然开着门,柜台里又怎么无人看守呢?
她正思忖要不要喊一嗓子,头顶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像是鬼魅一般,“公子可是要典当东西?”
姜予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个人头从柜台后面缓缓地探了出来,黄豆大的眼睛半死不活盯着她看,那情形别提有多渗人了。
她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我有几只簪子想请你看看。”
那人用手指轻叩了下柜台,道:“公子放上来即可。”
姜予微忙从包袱里拿出那四只金簪递了上去,道:“还请你给我估个价。”
那伙计拿去簪子仔细看了看,沉吟道:“这簪子出自京城的撷芳阁,公子可是从京城来的?”
不愧是开当铺的,一眼就看出了这几只簪子的来历。姜予微道:“我们确实是从京城来的,怎么?你们这里不收?”
“非是不收,只是当铺有当铺的规矩,不收来历不明之物。公子是一介书生,身上怎会带着女子的饰物?”
姜予微轻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簪子是我妹妹的东西,我妹妹不便出门所以让我代她前来。”
那伙计又道:“我瞧两位公子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怎么沦落到需要典当首饰的地步?”
旁边的李叙不耐烦起来,“你怎么这么多话?谁规定穿得好就不能典当东西了?本公子瞧你在此也干了不少年了,难道没见过那些赌坊里的常客来换银子的?”
那伙计一愣,显然是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
姜予微看了李叙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道:“不瞒伙计,这簪子是我表妹的物件。表妹昨日不慎打碎了她婆母最喜爱的琉璃灯,她怕婆母责罚便想买个新的补上,可银钱又不够,只好叫我帮她这个忙了。”
“好吧,只是公子这四只金簪实在贵重,若是全部典当,小店所有的银子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够。”
姜予微抿唇,道:“我表妹急需用钱,还请伙计帮我想想办法。”
那伙计迟疑了半晌,道:“此事我需去问过我家掌柜的才可。”
“那你去吧,我就在此等你。”
“两人公子稍候。”那人留下一句这样的话便急匆匆的走了。
姜予微还是没有看到人影,不过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心下稍安。
只要不是鬼,那她就放心了。
李叙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见这里没有其他人,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问:“姜大姑娘,你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姜予微撇了他一眼,道:“往后要唤我贺游或者贺公子,别再唤错了。”
“好好好,贺公子。咱们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放心吧,不会害了你的。”
李叙知道她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主儿,只得耐住性子。
两人约莫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柜台后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柜台角落里一扇隐蔽的小门被打了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粗腰宽胯,腆着个大肚子,身穿深青色回纹直身,头戴网巾,脚踩青布鞋。
那中年男子一看到姜予微,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快步上前道:“敢问可是公子要典当那四只金累丝花树簪?”
“正是。”
那中年男子作了一揖,道:“看公子仪表堂堂,身份来历定是不凡,方才小店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等一般见识。”
姜予微见他长袖善舞、处事圆滑,便知自己没有找错地方,还礼笑道:“不知掌柜的贵姓?”
“小人姓徐。”
“徐掌柜可看好那四只金簪了?”
“看好了看好了。”徐掌柜连连点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两位公子移步到内堂详谈。”
姜予微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看了李叙一眼后便随他从那扇小门进去。
柜台后的地方不大,用木板架起了一层像是个阁楼,旁边另还有一扇小门通向后院。
他们从这里出去,又绕过了一座半山亭后终于来到他所说的内堂。
徐掌柜请他们两人坐下,吩咐丫鬟奉茶。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四周黯淡无光,唯有天际还剩下些微残霞,欲散不散的样子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姜予微心急如焚,不断估算着时间,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喝了几口茶压住内心的急躁。
徐掌柜的挥手让伺候的丫鬟们都退下,这才道:“这位公子,您这四只金累丝花树簪做工精美,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小人斗胆一问,公子可是真心想要典当给我?”
“徐掌柜,我若不是真心何必这个时辰找到您这里来?”
徐掌柜搓了搓掌心,眼神中闪动着兴奋,“既然如此,那小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一支金簪,小人算你三百两。四只总计一千二百两,您看如何?”
一千二百两?!
佘大当家的商队从南边的儋州运货到北边的雁洲,历时一月有余也才赚得这个数目,李叙在旁听着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姜予微也吓了一跳,她知道这些物件值钱,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值钱,还以为最多四五百两呐。
她干咳了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稍作掩饰,道:“徐掌柜是行家,就听你的。”
徐掌柜一喜,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小店如今账上只有七百两的现银,我全都给公子,算做是定钱。剩下的那五百两,可否请公子明日再来取?”
姜予微勾唇一笑,不紧不慢的道:“不用了,七百两就好。”
“什、什么?”
徐掌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叙也愣住了,完全不知她这是在做什么。忙轻轻拉了下姜予微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乱说。
姜予微没有理会,淡淡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只要七百两就好,剩下的那五百两,我想请掌柜的帮我办一件事。”
徐掌柜的眸子沉了沉,正色道:“公子请说。”
“我想请掌柜的帮我弄一张路引。”
此言一出,堂内陡然安静了下来。李叙更是不解,明明她手中已经有一张路引,而且方才进城时也并没有被瞧出异样,为何还要再帮一张?
徐掌柜仔细打量了姜予微好几眼,问:“方才听我的伙计说,这几只金簪是令妹之物,公子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徐掌柜放心,你只需知道我可以随意支取这笔银子即可。”
徐掌柜脸色凝重,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姜予微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凡需要通过这种隐秘方式来办路引的,多半是有见不得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