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见他神色并无异样,说话的语气也和往常一样,不免犯起了嘀咕,实话道:“这是月姑娘方才硬塞到我手里的,说是送给我的见面礼。”
“她倒是聪明。”
陆寂哼笑一声,把簪子又还给了她,淡淡解释道:“此物原是先皇后赏赐给我母亲的,她初入府时母亲就把此物转赠给了她。”
御赐之物,还是初入府时大夫人所赠。这支簪子所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大抵还很有可能是将来的主母之物。
姜予微暗叹了口气,心想这果然是个棘手的东西。徐家和大夫人都想把徐盈月许配给陆寂,可如今徐盈月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反向陆寂投了诚,同时又向陆寂表明自己不愿嫁的决心。
年级虽小,但善于审时度势,且做事果断。陆寂说她聪明,一点也不假。
姜予微沉思片刻,道:“今日月姑娘同我说起她母亲病重,我瞧她的模样很是担心。”
陆寂挑眉朝她看来,饶有兴致的道:“她有心利用你,你还帮她求情?”
被他一句话戳破心思,姜予微尴尬的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徐盈月是故意在她面前说那番话引起自己同情的,只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来到侯府并非是她本意,既然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诚意,爷何不帮她达成心愿?”
陆寂笑盈盈的望着他,声音低沉充满了魅惑之意,“究竟是帮她还是帮你?这笔账需得算仔细了。”
姜予微咬牙暗骂了声,道:“帮我,爷就当是在帮我可好?”
“帮你,我又有何好处呢?”
姜予微深吸了口气,忍住起鸡皮疙瘩的冲动,伸出两指拽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然后捏起嗓子娇滴滴的道:“爷,算我求你了可好?”
陆寂垂眸,哑然失笑。但是不得不说他很是受用,听到她软软糯糯求自己的声音,心底软得不成样子。
哪怕她现在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自己恐怕也会想方设法的弄来。
“好,我答应你了。”他宠溺的刮了刮姜予微的鼻子,动作亲昵而自然。
姜予微愣了片刻,脸“唰”的一下红得通透,同时在心底也长松了口气。这招好用,但委实也不好用啊......
“多谢爷。”她拿起那支宝石簪,又道:“那这支簪子我该如何是好?”
第70章 提醒
陆寂随口道:“她既然给了你,你安心收下便可,不必在意。”
姜予微想了想,从善如流的把簪子收到镜台上摆放的那只黑漆描金云纹匣中。
不收,得罪陆寂。收了,得罪大夫人。而徐盈月已经给出了答案,她若是再选错那就只能用蠢来形容了。
用过午膳后,陆寂陪她小憩。见怀里躺着的美人儿已经睡熟过去,他唇边不由自主的溢出一抹浅笑。
姜予微怕热,所以睡觉时大多只穿了一件轻薄的丁香色软烟罗单衣。香肩半隐,肌肤莹白若羊脂。雪貌花颜,清雅之中带些娇艳,似是海棠春睡惹人怜爱。
陆寂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吻,然后蹑手蹑脚的出去,生怕惊醒了美人。
他一路来到外间书房,唤来裴仪,道:“你派人将此物送去蓟州徐家,交到徐贺的手中。告诉他动作最好快些,别耽误了中秋佳节一家团聚的日子。”
“是。”
裴仪接过他递来得密函,眉头皱了皱,略作迟疑道:“爷,探子来报,温则谦已经到了京城,眼下正住在城西的一家客栈当中。据属下观察,他应当是进京来赶考的。”
陆寂眸色一沉,淡然无波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裴仪垂首,躬身告退。
簟织湘筠似浪,帐垂空翠如烟。一片睡云惊散,绿槐高处风蝉。
转眼间又过去了七八日,时光消逝,悄然无声。
这日,姜予微与她们打了几圈叶子牌后觉得索然无味。竹韵最近倒是迷上了这个,一直借着当差之便在旁边看着,她干脆利把位置让给竹韵,自己退了下来。
见檀雪坐在廊下阴凉处打络子,好奇的凑过去看。
檀雪手巧,络子打的也极好。手指灵巧的在葱绿柳黄两色络子间穿梭,光是瞧着便让人觉得目眩神摇。只过了一会儿,她便打好一个攒心梅花络子。
姜予微惊叹道:“真好看!除了这个,你可还会别的花样子?”
檀雪一笑,细细数来,“回夫人,奴婢还会方胜、连环、柳叶,还有朝天凳和象眼块。无论是什么络子只要给奴婢看上几眼,奴婢都能打出来。”
庖丁解牛,技盖至此耳。
“那你教教我可好?”
檀雪满口答应,“夫人想学哪一个花样?”
她撑着额头想了想,道:“还是先学最简单的那个吧,我手笨,复杂的怕是学不会。”
“那奴婢教您打柳叶络吧,这个简单。”
说简单,但其实也不简单。姜予微看她打了好几遍才稍微理出点头绪来,结果等真正上手的时候发现打出来的络子歪歪扭扭,根本入不得眼。
檀雪把她做的那个拆了,手把手的又仔细教了一遍。她边学边打,这次总算是像点样子了。
这时,杏容忽然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徐家来人了,要接徐盈月回去。
姜予微颇觉意外,抬眼看向她,问:“可当真?”
“千真万确,徐家大公子眼下正在寿晖堂拜见大夫人,奴婢刚得到消息后便立即赶回来告诉夫人了。”
徐家的人来得还真快啊,看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然不可能动作如此迅速。
杏容微皱眉头,担忧的问:“夫人,您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啊!”姜予微勾唇浅笑,如此一来徐盈月便可回家照顾她的母亲了,如何不算是好事?
“可......”杏容一顿,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奴婢是担心大夫人如果知道是您去跟爷提及的此事,恐怕会迁怒于您?”
她的话不无道理,大夫人若知道大抵会觉得姜予微是故意在陆寂面前吹枕边风,目的是好让自己登上主母的位置。
姜予微浅笑,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道:“无妨,我心中有数。”
杏容抿唇若有所思,也没在继续往下说,转而道:“月姑娘这一走,今后怕是再难见面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的话还没有落地,院门口便走进来一个人。
徐盈月鼻尖泛红,脸上泪痕未干,像是才大哭过一场。眸子水汪汪的,难以掩盖激动之情。
见姜予微坐在廊下,疾走几步上前半哭半笑的看着她,哽咽道:“嫂嫂........”
姜予微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人请到屋里,吩咐杏容奉茶。
待她平复些后,柔声笑道:“方才还听杏容说起来,没想到你就来了。”
徐盈月刚想说话,目光忽然撇了眼周围。
她心领神会,寻了个借口把杏容她们都支出去,徐盈月这才道:“我是特意来拜谢嫂嫂的。”
说罢,她起身双手肃拜,郑重的向姜予微行了一个大礼。
姜予微哪里敢受,忙侧身躲开,伸手想把她扶起来,“月姑娘言重了,此事并非是我的功劳,可不敢托大,快快请起。”
然而徐盈月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起,只道:“若非嫂嫂,二哥哥又怎么帮我?多亏嫂嫂不计前嫌,我才能回去。”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在宣宁侯府是何处境,陆寂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她,那只是大夫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大夫人左右不了陆寂的决定,又不甘心。所以在没说让徐盈月离开之前,她只能继续侯府耗着。日复一日,直到年纪越来越大。
等终于到了一定岁数后,大夫人忽然想起不能再拖,于是施恩般在京城替她寻一户人家嫁过去。
对于陆寂而言,她可有无可不会影响到什么,最多也就是府里多张吃饭的嘴,故而也不会特意为她去惹大夫人不快。
要不是有姜予微替她说话,她这一生只会成为大夫人与陆寂斗法的牺牲品......
“月姑娘快起来吧,折煞我了。”姜予微一笑,用了些力气把她扶起来。
两人重新在黄花梨卷草纹高束腰方桌旁坐下,姜予微闲话道:“可定好何日启程?”
“明日就走,所以我今天也是来拜别嫂嫂的。”
“明日?这么快?”她略有些吃惊,徐贺竟然连等两日都不肯,这是多急切?
徐盈月腼腆一笑,道:“哥哥说母亲很想我,我也很想母亲,所以就定在了明日。”
“如此也好,明日即走想必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收拾,我就不多留你了。”
“嗯!”徐盈月重重点了下头,道:“等回到蓟州,我会给嫂嫂写信的。”
姜予微笑着应下,由衷为她感到高兴。赶在八月十五之间,他们家人今年定能过个好节。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落寞........
“嫂嫂也要记得给我写信。”
“我记下了,你就放心吧。”姜予微忙掩下这种情绪,满脸笑容的把她送到门口。
徐盈月的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忽然却又缩了回来。拉住姜予微的手,轻抿薄唇道:“嫂嫂,你是个好人,对谁都好。哪怕是像我这种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你也愿意出手相帮。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你身边的人。”
姜予微一愣,着实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刚要追问,忽然见陆寂走了进来。她不想让陆寂听到,只得暂时作罢。
徐盈月的神色也立即恢复如常,对陆寂道:“二哥哥安好。”
陆寂浅笑,看着她道:“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你不去收拾东西,怎么还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
“我来向嫂嫂道别。”徐盈月郑重的又向陆寂行了一礼,“盈月多谢二哥哥成全。”
陆寂摆手示意她起来,“好了,赶紧回去吧,别误了正事。”
“是。”
徐盈月起身,回头又看了姜予微一眼,唇边的笑容灿若朝霞,随即往院门外走去。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脚步看着也比来时要轻快许多。
姜予微默默收回视线,看向陆寂问道:“不知爷用了什么方法让徐家同意接她回去?”
这件事最大的难题其实并不在大夫人身上,若是以侍疾的名义来接人,大夫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所以问题是出在了徐家身上,准确的说是出在徐盈月父亲的身上。
陆寂道:“我只是把关于蓟州粮仓的证据都交给了徐贺而已,剩下的事情与我无关。”
原来如此,难怪徐盈月的父亲会松口,原来是致命的把柄握在了自己儿子手上。
姜予微了解陆寂,知道此事绝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
她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道:“爷是早就打算要利用徐贺来肃清徐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