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灏哥儿在青楼狎妓与人发生口角打死了人,官府拿他本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最后二爷不是保住了他一条命吗?”
丁嬷嬷苦口婆心道:“您为了这事已经与二爷生了嫌隙,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中意之人,您又何苦非要和那姜氏过不去?权当养个逗趣的玩意儿,哄二爷开心就成了。”
徐氏久久不曾言语,半晌后叹了口气,道:“罢了。”
几个粗使婆子把听云从房中拖了出来,用绳索捆在条凳上,任由她如何哭喊挣扎都无用。寸厚的板子高高举起又落下,打得她惨叫连连。
陆寂亲自监刑,无人敢徇私。才几板子下去,她后背已是皮开肉绽。
四周围满了下人,各个脸色煞白如纸,每打一板子,他们也跟着缩起脖子。有些胆小的甚至哭了起来,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
“啪、啪、啪”,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而压抑,除了听云痛苦的哀嚎外再无别的动静。
等打完二十大板,听云声若蚊蝇,气若游丝。殷红的鲜血顺着条凳留下,淌了一地,冲鼻的血腥之气在院中弥漫开来。
陆寂冷眸扫过众人,挥手让人把她抬下去,然后大步离开。
其他人也都散了,南枝和杏容落在后面。两人出了寿晖堂,行走在花荫小径上。
南枝拍了拍胸脯,脸色凝重,还未从方才可怖的场景缓过神来,颤颤道:“听云伺候大夫人也算尽心竭力,今日虽然冒犯姨娘,但到底并未犯下大错,爷何必把人打成这样?瞧着只怕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杏容也有些惊魂未定,闻言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道:“是她咎由自取,如何怨得了旁人?”
南枝讪讪一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爷自从溧洲回来后好像变的和以前不同了,姨娘和善也好相处,但人哪有不犯错的?”
南枝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又道:“姐姐知道我性子直容易得罪人,我是怕自己哪天犯了忌讳都不明白错在何处。”
杏容失笑,“我和夫人相处有些时日了,夫人不是那般小气之人,你就放心吧。”
“可......”
南枝顿了顿,欲言又止,忧心忡忡,“若真有那个时候,还请姐姐救我一救。”
“你若真的得罪了姨娘,我哪有那本事救得了你?万事还需自己谨慎。”杏容道。
“姐姐就别说笑了,谁人不知爷对姐姐不同?当时我们私底下都在猜此次南下回来,姐姐的称呼就要变了,谁曾想......”
话还没说完,南枝似是意识到了不对,慌忙住了嘴,小心翼翼的撇向杏容。
杏容的神色看不出异样,只淡淡道:“往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当心让人听到再给自己招来麻烦。”
“是。”
南枝垂首,悻悻然道:“姐姐勿怪,我这也是为了姐姐着想。你生得貌美,又能歌善舞,不像我们似的在院子里也没个指望。”
杏容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摇头道:“你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姐姐就别取笑我了,我听檀雪说她娘已经为她寻好人家,只等岁数到了就回家成婚。姐姐,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杏容看着近在眼前的二月阁,苦笑了声。她是罪臣之女,还能有什么打算?
以前她只道爷是谪仙,不染凡尘俗爱。可自从看到爷是如何对待姜予微的之后,夜深时仍会觉得心底有处隐隐在作痛。
情是穿肠毒,想要拔掉谈何容易?可为何那个人偏偏就不能是她呢?
经此一事后,府里所有的下人不敢再对姜予微心生不敬,每日送来的茶饭都用心了许多。
翌日,惠风和畅,天高气爽,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热得令人燥烦。南枝嚷嚷着要去摘莲子,所有她们一大早就来了澄湖。
船娘撑着竹蒿往湖心划去,水波荡漾开来,一叶扁舟穿行在绿荷之间。
南枝和杏容玩得兴起,两人不一会儿就摘了许多,先给她送了些让她先吃着。
第69章 金簪
姜予微耐不住热,故没有同去,而是寻了个阴凉之地垂钓。
上回在淮阳吃过一次杏容做的红烧鱼后她一直念念不忘,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杏容再做一次。
湖风拂面,凉爽舒适,她慵懒的躺在醉翁椅上眺望两个窈窕女子采莲,心情格外轻松自在。
须臾,又有鱼儿咬钩了。姜予微熟练地提起垂竿转动钓车,历经几个来回的较量终于把一条两斤左右的鲤鱼拉出了水面。
在看到鱼的那一刹那,她兴奋的发出一声欢呼。钓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钓到这么大的鱼,光是想想都觉激动。
不过这条鱼的力气着实不小,拉上来后尾巴疯狂甩动,溅了她满身的湖水。最后还是在竹韵的帮助下才取下鱼钩,放入到竹篓当中。
有了这次的成功,她信心大增,再次抛饵耐心等候。
这时,金蝉忽然指了指旁边,小声提醒道:“夫人。”
姜予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徐盈月正站在不远处的栾树下看着她们。
金蝉补充道:“月姑娘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看夫人。”
姜予微对她的印象其实还不错,见她似乎并无恶意,招了招手扬声道:“月姑娘可要过来一起凑个热闹?”
徐盈月的眼睛顿时一亮,提起裙摆小碎步跑着就过来了。鬓间的蝴蝶簪子随着她的动作而乱颤,灵动可爱,一如她这个人般。
“打扰嫂嫂了。”
姜予微唇角勾起,宛如春花明媚,道:“不碍事,快请坐吧。”
金蝉搬来一张椅子,徐盈月在她旁边坐下,双手规矩的叠放在身前,举手投足温婉娴静、端庄秀丽。
只是那双眼睛出卖了她,甫一坐下便好奇的四处张望,暗戳戳藏着的兴奋劲像是个小孩子。
姜予微失笑,递了个新鲜的莲蓬过去,道:“可要尝尝?这莲子的味道还不错,清甜可口。”
“多谢嫂嫂。”
徐盈月接过,剥了一颗放在嘴里,眼眸弯弯满足的道:“果然好吃。”
“喜欢你就多吃些,我这里有的是。”
“嗯!”徐盈月重重的点了下头,拿出一方素帕铺在旁边的杌子上。每剥一个莲子都会把里面的莲芯小心的剔出来,然后整齐的摆放在帕子上。
她看了奇怪,问:“你留下莲子芯是有何用处吗?”
徐盈月恍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娘她身子不好,夜里常常难以入眠。大夫说要用新鲜的莲芯来入药,所以我经常会亲手剥些,慢慢的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原来如此,不知令堂的病可好些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谁料徐盈月脸上的笑容忽然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落寞忧伤之色。
“我十岁离家来到侯府,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我娘了。去年冬天我哥哥来信,说她的病又加重了,身为女儿我却无法在她床前尽孝,实在愧对她老人家。”
姜予微哽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自己以前也深有体会。
徐家把她送来京城,不惜使得她们母女生离。虽说名义上是陪大夫人,但其他们的目的可想而知。只是眼下徐夫人病重,她为何不能回去侍疾?
这应该不会是大夫人的意思......
徐盈月抹掉眼角的湿润,扯出一抹笑来,抱歉道:“让嫂嫂见笑了。”
“月姑娘哪里的话?”
她无意揭人的伤疤,顺势转移了话题,“听你刚才说,你还有个哥哥?”
“是啊,我离家那年哥哥也才十二岁。追在马车后面一路哭喊,还跌了一跤,连头上戴的帽子都不知道掉到了何处。”
徐盈月明明是笑着说的,眼眶却是泛起了红,听来无限心酸。
姜予微顿了顿,忽然觉得她此举有些刻意。不动声色的瞧了她一眼,宽慰道:“月姑娘不必担忧,令堂吉人天相,老天爷定会护佑她安然无恙的。”
“多谢嫂嫂吉言,不知为何我感觉与嫂嫂一见如故,盈月是否有幸能把这支簪子送给嫂嫂?”
她从怀里拿出一支金镶宝石花簪来,簪子上镶嵌的红宝石成色极好,累死工艺也十分精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像这样好的物件,坊间是买不到的。一来是耗时耗力、成本昂贵,寻常百姓根本买不起。二来是手艺好的工匠几乎不会为寻常百姓做头面,所以这簪子多半是贵人赏赐的。
姜予微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我都未曾送过你什么,不能收你如此贵重之物!”
徐盈月拿起莲子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笑道:“这就是嫂嫂送给我的见面礼啊。”
“那也使不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把簪子收回去吧。”
“嫂嫂不收,可是瞧不上我?”
姜予微一噎,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如此,那嫂嫂就收下罢!”
说罢,也不等她再次拒绝,徐盈月硬把簪子塞在她的手里。然后起身一溜烟的跑了,生怕有人会在后面追她一般。
姜予微看着手里的簪子陷入沉思,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个棘手的麻烦。
又过来一会儿,杏容和南枝终于玩够了,一行人满载而归。在路上,南枝叽叽喳喳不停的说起方才在船上的趣事。
“夫人您都不知道,杏容姐姐的胆子可小了。船身只要晃动一下,她便吓得不敢动弹,非要蹲下后才许船娘继续往前划。奴婢让她去岸上等着,她又不肯,连船娘都拿她没办法。”
姜予微失笑,这点倒是和她很像。
杏容半嗔半怒的瞪了南枝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故意往我身上泼水,我还没找你算账呐!”
“夫人救我!”
南枝笑着避开她作怪的手,躲在了姜予微身后。
打打闹闹间回到二月阁,才进门姜予微便看到陆寂坐在她经常做的那把交椅上。手里还拿着她没有看完的《朝野佥载》,眸光似笑非笑地朝她们撇来。
杏容和南枝顿时好似老鼠见到猫,前一秒还在嬉笑,后一秒就肃手恭立,心虚的连看也不敢看陆寂一眼。
姜予微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人朝她投来感激的目光,然后拿起鱼篓和莲子迅速退了出去。
屋内霎时只剩下他们,姜予微自顾自的倒了盏茶喝,这才看向陆寂,“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朝中无事,想着早些回来陪你,结果房中一个人都没有。”
姜予微不以为然,将那支金镶宝石花簪放在镜台上。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见陆寂放下书起身走了过来,拿起那支簪子仔细瞧了瞧。
她心下一动,状似不知情的问道:“怎么了?这支簪子有何不对吗?”
“这支簪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