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暗自掂量了一下,脸上的褶子愈发深了,“多谢夫人!您有事尽管吩咐小人便可,小人定竭力帮您办到。”
“倒还真有一事想要劳烦妈妈,妈妈可知淮阳有何好吃的点心吗?”
何妈妈用力一拍大腿,夸张的“哎呦”一声,“夫人,您这可就问对人了,小人最拿手的便是点心。除了荷花酥、云片糕这些常见的,淮阳当地最有名的当属琥珀糕了。”
“琥珀糕?”姜予微饶有兴致的问,“妈妈可否详细说说?”
“这琥珀糕就是用芸豆、红豆、莲子以及百合等等放在炉子上一齐蒸熟,然后用细碾子碾成粉末,加入糯米粉放在团花模子中压成形,再上锅蒸一会儿。等出锅琥珀花蜜即可最后再用淋上一层糖浆。”
何妈妈呵呵一笑,“这道点心做起来不难,难的其实是火候。若是火候掌握得不好,那点心做出来便根本无法入口。”
姜予微笑道:“那不知妈妈可否教教我?”
何妈妈一顿,脸露难色,“这......”
能在这么大的客舍内当上厨房管事的妈妈,手上定然是有压身的技艺,多半还有可能是家传的。一般都不轻易示人,有些做菜时还会专门避开,防止别人偷学。
姜予微知道他们的规矩,也不想叫人为难,便道:“妈妈在旁边看着我做即可,若是还不放心,我让他们都出去。”
何妈妈思索了片刻,道:“也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夫人想学,奴婢自然是愿意教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姜予微还是让杏容她们去外面等着。
何妈妈见状,眉头松开了少许,笑道:“夫人稍等,小人昨日正好提前泡了些芸豆,这便拿过来。”
“妈妈且慢。”
姜予微看了眼守在门口的杏容,压低了声音道:“妈妈可知道昨晚这间客舍发生了何事?”
何妈妈怔了怔,脸色凝重。昨晚他们院子里的动静那么大,整个客舍的人都听到了,他们这些人消息最是灵通,怎么可能会不知?
“夫人......何意?”
第48章 失踪
姜予微苦笑了声,眸中泪光点点,纤薄的身子仿佛大雪后压弯的松枝随时都可能折断,让人看着不由生怜。
“妈妈还是别叫我夫人了,我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夫人?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罢了。”
何妈妈一顿,看那些下人对姜予微的态度都恭敬有加,所以她也没有细想。自然而然的以为就是正妻,没成想竟然会是妾室。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好,干笑两声,道:“夫人何必自苦?小人瞧着那位陆公子对您是极好的。等将来再生下个一儿半女,何愁在宅子里站不稳脚跟?”
一儿半女?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
姜予微收回心神,幽幽长叹,“不瞒妈妈,昨晚有人闯入我们的院子好一通打砸。起初我还道是他们找错了仇家,毕竟我们才到淮阳不久,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可仔细一问才知,原来爷他早已定亲,与他定亲的那家正住在城内。爷不喜欢这门亲事,故意在成亲之前先纳了我为妾。”
昨晚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居然是因为这个,他们这些做活的都在猜测陆公子兴许是个大人物,因为卷入什么大案中遭到刺客来灭口。
还有人说昨天夜里死了很多人,原来都是在讹传。
何妈妈“啊”了声,眼睛瞬间瞪得比门外的铜铃还大。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追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但碍于身份又不敢明说,只好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
姜予微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期期艾艾的又道:“那女子咽不下这口气,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们住在此处,所以才带着人打上门来。”
未成婚先纳妾,分明是故意想要那个女子难堪,也不怪人会闹。
何妈妈越听越兴奋,就差没抓一把瓜子来磕了,“陆公子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来的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何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
姜予微冷笑了声,道:“妈妈,我是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是生来就愿意当人的妾室。是他同我说将来会把我扶正,我才答应进门。如今闹成了这样,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何妈妈想起她那可怜的女儿此前也是在婆家遭受百般磋磨,叹了口声,“女儿家命苦,若是所嫁非人,那后半辈子便全毁了。”
“妈妈所言极是,所以我才想请妈妈帮我一个忙。”
“夫人请说。”
姜予微道:“我想找人去打听下那家姑娘的喜欢,万一她若真嫁了进来,我也好有个准备。”
何妈妈是个热心肠,见她实在可怜,只稍微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姜予微一喜,看了眼外面。见杏容并未注意到她们的动静,忙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字条,“妈妈可知道西泉庄的郭大贵?”
“知道,此前见过他几面。不过我听说他得罪了通判大人,不知躲到了何处,这几日一直都未见过他的踪影。”
“郭大贵有个兄弟是在漕帮里做事的,似乎姓赵......”
何妈妈仔细一想便想了起来,“夫人说的可是漕帮的赵德全?”
姜予微没想到她居然认得,顿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正是,妈妈可否帮我把这张纸条交给赵德全?赵德全是走行帮的,消息路子甚广,有他帮忙打听可以省不少力气。
她顿了顿,叹道:“妈妈切记千万别人让看见了,我怕惹恼了爷连我也一同厌弃了.......”
何妈妈了然一笑,忙不迭的点头,“夫人放心,小人定帮你办到。只是他若是问起夫人的身份,我当如何回答?”
姜予微皱眉思索了一番,道:“妈妈只需说是住在同洲客舍的一位娘子即可,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那好,小人待会便送去。”
“有劳妈妈了,我在此静候妈妈佳音。”
说罢,她从袖子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何妈妈的怀中,两人相视一笑。
办完了心头大事,该做的自然也不能落下。姜予微按照她教的办法,先把泡好的芸豆、莲子等等放在炉上蒸熟,然后用碾子碾碎压上模子,最后再临上一层琥珀花蜜。
等全部弄完已经日近晌午,杏容将刚做好的琥珀糕装在酸枝木透雕食盒里。
临走前,姜予微回头看了何妈妈一眼。何妈妈也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回到院中时正好遇到了陆寂,他坐在那株合欢树下饶有闲情的品茶。
粉白绒花落在肩头,年轻公子一袭素白锦袍,眉眼疏朗清俊。莺啼鸟啭,光影流转间宛如琼枝玉树、松风水月。
姜予微忙迎了上去,“爷,你回来了。”
陆寂见杏容手里提着酸枝木透雕食盒,眸光一暖,笑问:“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你许久了。”
姜予微勾了勾唇,知道他并无责怪之意,笑道:“我去厨房跟何妈妈新学了淮阳最有名的糕点,爷可要尝尝?”
杏容见机,将食盒中的糕点拿了出来。
用甜白釉暗刻纹莲花碗盛着,色泽似琥珀晶莹剔透,光看这卖相便让人食指大动。
陆寂拿起一块尝了尝,唇角微弯,露出温和的笑意,“果然好吃,不愧是卿卿亲手所做。”
姜予微佯装羞涩抬眸,不经意间忽然对上了他那双好看的眸子。
漆黑的瞳仁里清晰的倒影出她的模样,她微微一怔,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慌忙别过头,“爷喜欢就好。”
“只要是卿卿做的,我都喜欢。”
姜予微不置可否,根本没把他这句话听入耳中。
午后无事,陆寂似乎也闲了下来,拉着她去了闲心堂作画。
他的画技果然了得,立于黄花梨束腰条案前,手持一支绿檀木紫毫笔,蘸满浓墨,只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幅疏密有致、意态潇洒的兰花图来。
姜予微却是无心欣赏,一边漫不经心的研墨,一边却在担忧何妈妈是否有将那张字条送去了漕帮。
漕帮的人消息灵通,赵德全又和郭大贵的相交甚笃。若是看到字条上她留的信息,赵德全定然会想方设法的找到他们。
强龙不压地头蛇,锦衣卫纵使再厉害,可他们在淮阳经营多年应该会有自己的办法。正所谓鼠有鼠道,蛇有蛇道,所以要找到人不算困难。
只是目前这些还都她的推测,陆寂真正的目的她也始终没想明白,眼下能做的也只有提醒郭楠他们小心锦衣卫了。
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她弄错了。
“予微。”
姜予微猛然回过神,这才发现陆寂在叫她,“爷唤我何事?”
陆寂一笑,道:“在想什么如此入神?连墨都不会研了。”
她低头一看,发现墨研得太过已经无法用了。有些尴尬的将松烟墨条放下,道:“爷恕罪,我只是在想咱们何时能离开淮阳。”
“可是怕了?”
姜予微皱了皱眉,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昨晚看到她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其实陆寂也有些后悔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将人拉到怀里,细心安慰道:“卿卿放心,我保证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你若不想待在这里,我去吩咐裴仪换间客舍如何?”
她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外头忽然传来桑虎粗狂洪亮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爷,郭大贵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找爷。”
姜予微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门外。她正千方百计的想找到他们的下落,没成想郭大贵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应该被陆寂看管起来,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让他进来。”
此时出去必然会与郭大贵撞个正着,陆寂让她先去云母屏风后避上一避。
姜予微心绪很乱,很想问个清楚,但是在陆寂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无疑是自寻死路,只得老老实实得躲去了屏风后。
这厢她刚躲好,门外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个人。那人神情焦灼,也顾不得行礼,甫一见到陆寂开口即道:“陆大人,不知你今日可曾见到我楠弟?”
姜予微顿时愣在原地,猛的回头看向屏风后那道模糊的人影。
这话是什么意思,郭楠......失踪了?!
她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不详的预感。难道何妈妈还是去晚了,那张字条没有传到他们手里?
陆寂眸色一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异样,“不曾,发生了何事?”
郭大贵心急如火,眉头死死皱在一起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闻言懊恼的道:“今日我发现院子外有可疑的人影,便出去一探究竟,结果回来后却不见了楠弟的踪影!”
陆寂脸色凝重,看了桑虎一眼,桑虎立即领命出去了。
他道:“附近可都找过了?”
“都找了,什么都没有发现!屋子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楠弟应当是自己离开的。”
自己离开的?
那就更可疑了!郭楠又不是傻子,他明知自己身处险境怎么可能还单独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