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香被方才那可怖的场景所震慑,还未缓过劲来,顿了好半晌才意识到陆寂说了什么,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大喊:
“爷饶命,奴婢知道错了,求爷饶了奴婢这次吧!”
陆寂温声笑道:“你认了便好。”
说罢,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也不必浪费力气再审。
桃香惊恐的看着门口进来的两名锦衣卫,牙齿打颤,脸色煞白。
她慌忙转头看向旁边的姜予微,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民稻草般,苦苦哀求道:“夫人!夫人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收下刘掌柜给的银子,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夫人救救奴婢吧!”
姜予微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见她这样终归是有些不忍。但是一看到手里那烧得只有半张的万民书,喉间梗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西泉庄的百姓何其无辜,他们好不容易才熬到转机,结果就这样毁于一旦,这份罪又有谁可以承担?
陆寂见她并未开口求情,眸中不由地噙上了一抹笑意。
桃香很快被拖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灯火忽明忽暗,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莫名让人感觉到有股寒意。陆寂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屈膝下蹲与她平视着,柔声道:“天色已晚,我让人先送你回去歇息吧。”
“那爷呢?”
“听话,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姜予微乖巧的点了点头,起身告退。如今他们已经打草惊蛇,想要再找线索难度无异于登天。
至于如何处理今晚的事情,也急需陆寂去做主。锦衣卫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她走出闲心堂的门,走在那条花荫小径上,手心里全部是浸出的冷汗。
越靠近月洞门,她的心情便越发惶恐。方才经历过的那场刺杀太过血腥可怖,她还没有缓过来,实在不愿意再去看那满院子的尸体。
可那又是她回房间的必经之路,由不得不走。
杏容道:“夫人,您若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吧,奴婢领您过去。”
她声音也在发颤,脸色惨白入住如纸,也没比姜予微好到哪去。
姜予微摇了摇头,长吸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自己迈出了月洞门。
还好裴仪他们动作很快,除了还没有来得及清洗的血迹,院子里已经没有尸体,这让她们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加快步伐回到自己房间,刚进屋子杏容立即落了锁,仿佛这样可以安全几分。
姜予微随她去了,兀自走到桌边到了一盏茶压惊。直到这口茶喝下去,她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空气里还是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杏容点了安息香驱散少许。
第47章 阴谋
今晚所有人都累了,简单梳洗过后姜予微便让她们也下去歇息,不必留人在这里守夜。
三更的梆子声响过很久,外面彻底静了下来。流萤飞舞,有一只不知从何处偷溜进来,绕着她的床边不断扑闪,绿色的光影好似璀璨的夜明珠。
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素纱帐子,久久都无法合上眼帘。
帐顶绘制了一幅溪山秋色图,烟岚云岫,雾霭沉沉,群山隐现其间,溪水环绕汇入江河湖泊。
姜予微其实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一闭眼,脑海中立即会浮现出方才那骇人的场景,所以哪怕是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她也无法放任自己睡去。
离开闲心堂时,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往深处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此反复一直折腾到黎明,窗外曙光渐现。她实在熬不住了,这才浅睡了一会儿。
浅睡容易做噩梦,梦里光怪陆离的场景一个接着一个,特别来淮阳后经历过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不断在她眼前重现。
成片的稻田、锦市上低声哀鸣的朱鹭,还有暗巷里的那场刺杀......
等等!
姜予微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脸色比入睡前还要难看。手指颤抖着按住发涨的额头,表情既震惊又害怕。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问题就出在桃香身上!
桃香只是一个洒扫的丫鬟,她是如何偷溜进陆寂的书房然后找到藏有证据的木匣的?
锦衣卫耳目之多且精通侦察之要,连姜予微在夹云山偶然遇到温则谦这种事,陆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桃香如何有本事避开他们的视线?
细想想,答案或许只有一个,那便是陆寂故意放任她把木匣的位置给泄露了出去。
可陆寂为何要这么做?他不是想要对付刘怀青吗?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姜予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这股感觉继续往下面想,以前忽视的细节也在此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来初见郭楠时的场景,郭楠当日跟郭老头说“在牢中听人说锦衣卫副指挥使陆寂到了淮阳。”
这句话有两个十分可疑的地方,首先,淮阳牢狱中的狱卒是从何处得知陆寂到了淮阳的?陆寂可没有鸣啰开道,到处宣扬自己的身份。
其二,淮阳牢狱是周承的地盘。没有周承的吩咐,那些狱卒怎敢擅作主张?
如此说来,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周承故意透露给郭楠,目的是想引他前来寻陆寂。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陆寂曾说刘周两家并非同心,从周淑则的态度来看,他私底下应当已经和周承结成了同盟。
既然如此,那周承为何不直接把人引荐给陆寂,反而要通过这么隐秘的方式?
想要找出他们的动机,需要层层的剥丝抽茧。单从此事的结果来看,陆寂得到了郭楠手中的万民书。
但是如今万民书被毁,还有可能是陆寂故意为之,这是否说明陆寂真正想要的东西并非是万民书?
“郭楠手中的万民书,郭楠手中的万民书......”
姜予微重复着这句话,许久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心情无比躁烦。
郭楠手里的万民书,万民书......郭楠......
郭楠?!
难道他们的目的竟然是郭楠?!
这怎么可能?郭楠只是西泉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民,除了会些诗文外再无特别之处,陆寂的目的怎么可能会是他?
姜予微实在想不明白,可是现在除了这个解释,别的理由都无法成立啊!
杂乱的线索充斥在一起快要将她的头都挤爆了,姜予微用力敲了两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如果说万民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郭楠,那郭楠如今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她慌忙掀开被子下床,脑中混混沌沌的着急想叫杏容进来打听郭楠他们现在的下落。然而抬眸一看,才发现外面的天色还未大亮,于是只得按住自己的性子,耐心等待。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姜予微几乎是一夜未睡,脸色憔悴难看至极。她用胭脂遮了遮眼底的青乌,推门出去,果然看到杏容正在吩咐人打扫院子。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她唤了声,“杏容。”
杏容见她已经梳洗完毕,有些惊讶,“夫人,您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姜予微扯了扯嘴角,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睡得着?”
杏容神色稍滞,看得出她昨晚也睡得不安稳,“那奴婢现在就去给您准备早膳。”
“不急。”她看了旁边紧闭的房门,问:“爷昨也没回来吗?”
“爷昨夜带着人出去了,一宿未归。”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你帮我去把申甫叫来,说我有事想拜托给他。”
“是。”
没过一会儿,申甫便从外头进来。昨晚他也受伤了,整只右手都用白布裹着吊在胸前。只是帮他包扎的那位郎中似乎手艺不佳,白布裹得乱七八糟的,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
单手不大作揖,所有申甫只好半躬着身子行了一礼,道:“属下见过夫人,不知夫人唤我何事?”
姜予微站在庭前的石阶上,轻风吹动她腰间的豆绿丝绦,好似蹁跹起舞的蝴蝶,“申甫大哥,你可知郭公子和他义兄现下在何处?”
申甫一顿,既没有回答知道,也没有回答不知,而是问:“夫人找他们可是有事?”
“昨夜万民书被烧毁,爷又一夜未归,我实在担心,所有想问问他们如何了?毕竟是我将他们带来这里的。”
申甫紧皱的眉头一松,语气算不上生硬,但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夫人放心,他们现在很安全。”
“那就好。”
姜予微脸上挂着笑,心底却是一沉,暗道果然是被看管起来了,顿时后悔当初就这样把人带到陆寂面前。羊入虎口,悔之晚矣!
申甫道:“夫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姜予微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笑道:“无事,知道他们安全我就放心了,你先下去吧。”
“是。”申甫躬身告退。
见他走远,姜予微收回来视线,对杏容道:“随我一道去趟厨房吧。”
杏容皱了皱眉,有些迟疑的道:“夫人,现在客舍的厨房正是人多的时候。要不咱们待会再去,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到您。”
到底不是在自己府上,总不能把所有人赶出去让她们先用。
姜予微一笑,“哪有那么娇贵?叫掌柜的挪个空处给我便行。眼下时间还早,我是想亲手给爷做些糕点送去,待会等爷回来正好吃得上。”
杏容见怪不怪,看她态度坚持便也不再阻拦。毕竟姜予微和爷的关系越亲厚,对她而言就越有好处。
“那奴婢先去安排一番。”说罢,她径直去了厨房。
姜予微是在她离开半柱香后去的,此时正是用膳的时候,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一排四五个炉灶齐齐开火,锅铲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各种各样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屋子。
还不断有堂倌进进出出,将新出锅的菜肴端到前厅去。
厨房管事的妈妈姓何,上次姜予微来做冰酥酪时过她一面。生得白白胖胖的,年纪约摸三十出头,相貌十分讨喜。手脚麻利,办起事来也绝不拖泥带水。
见她进来,何妈妈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将她引到里面较为宽松的地方,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夫人,您来了?小人都已经安排妥当。您待会可以用那间屋子,那里清净,保管不会有人来打搅您。”
姜予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厨房的后面还有一间小些的屋子。穿过连廊过去一瞧,才知道那也是厨房。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像是提前收拾过,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她笑道:“多谢妈妈费心了。”
“夫人哪里的话?”
杏容立即拿出一个荷包塞在何妈妈的手里,道:“有劳妈妈了,这是我们夫人的一点心意,你拿去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