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他突然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等不及郭大贵回来。或者说是他信任的人把他带走了......
郭大贵也想到了这一点,沉眸看向陆寂,“我们兄弟住在那里只有陆大人知晓,而且楠弟对陆大人颇为信任。我以为是陆大人有何新的进展把他叫来问话,所以才匆匆赶来。”
陆寂掀起眼帘,不咸不淡的道:“你在怀疑我?”
“小人不敢,只是楠弟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突然失踪实在令我担心。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陆寂不置可否,声音清润从容,“不怪郭公子会有如此怀疑,只是我若真想杀郭楠,又何必等到现在?”
郭大贵嘴唇紧抿,略一思索也知他此言不假。如果他想杀郭楠,那日在青鱼市内行就不会救人,更不会帮他们安排藏身之处。
此时,桑虎急步走来,沉声回禀道:“爷,派去保护的暗卫都死了,看手法应当与昨天来行刺的是同一伙人。”
“行刺?”郭大贵一惊,忙追问:“陆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桑虎没好气的道:“昨晚有大批杀手前来行刺爷,我们的人死伤惨重,好不容易收集来的证据也全都没了!”
“那万民书?”
“也没了。”
郭大贵脸色惨白,难怪方才他进来时看到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指节用力握紧发出“咯咯”的声音,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可是刘怀青干的?”
“除了他,谁还有这个胆子?”桑虎闷声道。
陆寂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郭楠,桑虎,你速带人去刘宅打探消息。”
郭大贵立即道:“我也去,我身手很好不会拖累你们的!”
陆寂想了想,道:“也好。”
郭大贵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陆寂如此帮他们,可自己方才竟然还怀疑他,躬身行礼道:“陆大人大恩,我们兄弟没齿难忘。”
“郭公子客气了。”
躲在屏风后的姜予微眉头紧锁,脊背一阵阵发凉。倘若昨晚刺杀是陆寂故意做的局,那今日郭楠失踪定然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他到底想利用郭楠做什么?!
姜予微很想提醒郭大贵一句,不料情急之下竟不小心撞到了屏风,发出轻微的声响。
郭大贵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立即朝这边看来。
透过屏风,他隐约看到是个女子的身影,忙将视线收回不敢再看,拱手道:“陆大人,那我先告辞了。”
姜予微一急,刚要开口阻拦,忽见陆寂的视线冷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顿时头皮一麻,所有的话都卡在喉间。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郭大贵便已经出去了。
浮云遮住日头,屋内的光线陡然黯淡下来。屏风外响起了陆寂幽幽的声音,“出来吧。”
姜予微深吸了口气,挪到步子慢吞吞的从屏风后绕出。见陆寂唇边挂着浅笑,暗道了声不好,垂首道:“爷。”
陆寂看了她一眼,黑眸深邃如古井无波,温言笑道:“卿卿方才想跟他说什么?”
她猛的打了个寒颤,知道陆寂已经是气极,强作镇定的道:“爷误会了,方才我听闻郭楠突然失踪,一时害怕这才慌了神。那刘怀青行事如此猖狂狠毒,此前已派人行刺过我们一次,可还会有第二次?我实在害怕。”
说罢,她眼睫轻颤,倏忽垂下泪来。
陆寂显然是不信她这番说辞,但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心头像是揪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追究,将人搂在怀里细细安慰。
姜予微长松了口气,脑子其实乱成了一锅粥。
郭楠突然间失踪,郭大贵动用了所有可以用的人去找。但他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竟然哪里都找不到。
姜予微回到自己房间,让竹韵去探听消息,一有动静便立即回来禀告。
晌午过后,天气忽然变得十分的闷热,似是要下雨。汗意裹在身上透不出来,黏腻腻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整整两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她的心情越发的急躁,再这样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她除了在这里等,别无他法。
直到傍晚,天际的乌云层层积累,似有压城之势,云间偶然还能听到一两声闷雷。风雨欲来,低矮的云让人喘不上来气。
这时,竹韵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色异常难看,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夫、夫人人,不好了,出事了!”
姜予微顿时“咯噔”了一下,慌忙起身来到她面前,问:“出什么事了?”
“郭、郭公子死了!”
她脑子一阵嗡鸣,呆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用力抓住竹韵的肩膀问:“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竹韵被她吓到了,哆哆嗦嗦的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次。
姜予微心沉得像是灌满了冷铅,舌尖发麻,晴天霹雳当头棒喝。她扶住额角,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问:“到底怎么回事?他是怎么死的?”
竹韵道:“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听人说是城西的一个货郎回家时偶然发现曲河中有具尸体,捞起来一看竟是郭公子。”
她话音刚落,院子外传来嘈杂的动静,里面似乎还夹杂着郭老头的哭声。
姜予微再也待不住,立即抬步往院外走去。
然而才靠近那扇柳木小门,申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夫人且慢,爷吩咐过让您今日留在客舍内,哪也不要去。”
她冷下脸,道:“让开!”
申甫皱了皱眉,“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等。”
姜予微实在没心情同他在这里纠缠,见他态度坚决不肯退让,直接拂开他的手闯了出去。
街上有不少人正在往前面跑,她心下凛然,急匆匆也跟了上去。
绕到同洲客舍的前门,她发现那些人都停了下来围在路边。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有人不忍,有人害怕。原本最是热闹的地方,如今死一般的寂静。
姜予微的心沉到了谷底,鼓起勇气咬牙从人群的缝隙里挤到最前面。定睛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
只见郭楠毫无生气的趴在郭大贵的肩头,清瘦的脸被河水泡得惨白。青灰色襴衫湿漉漉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而他背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用长满倒刺的鞭子抽打出来的伤痕,皮肉外翻,条条深可见骨。
姜予微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了什么,腿脚发软不由的后退半步,幸亏杏容及时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她勉力压住自己喷涌而出的情绪,踉跄几步上前拦住郭大贵,声音颤抖的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郭大贵看了她一眼,双目猩红,牙根几乎快要咬碎。
“是刘怀青!是他吩咐下人将楠弟活活打死,还命人将楠弟的尸体丢入河中!他这么做是想让全淮阳的百姓都知道,得罪他就是这样的下场!”
一个不顾生死为民请命的好人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惨痛的结局,姜予微实在无法接受!
到底.......到底陆寂为何要这样做?!
第49章 真相
万民书被毁,郭楠也惨死街头,还那什么去定刘怀青的罪名?难道她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陆寂也被刘荣光收买,在暗中助纣为虐吗?
厚重的乌云压在淮阳城的上空,四周黯淡无光。街头巷尾狂风骤起,将衣物吹得猎猎作响,姜予微胸口阀门,逼仄的感觉好似溺水一般。
忽然,一个身穿深青色麻布短褐、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拨开人群快步走来。
见到郭楠的惨状,他先是一愣,随即浑身肌肉紧绷,下唇咬出一道血痕,“楠兄弟,是我来晚了,这群畜牲都不得好死!”
“赵大哥。”郭大贵的声音像是梗在喉间,酸涩而难听,“你不是随船去了定洲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赵德全顿了顿,眼神看向别处,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临时有事又回来了。”
郭大贵立即警觉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来?”
赵德全喉结滚动,嘴唇紧抿,沉声道:“我们先带楠兄弟回西泉庄。”
“赵大哥!”
郭大贵叫住他,声音寒冷彻骨丝毫不肯退让,立即便知道真相。
赵德全眉头紧皱,见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道:“上次你让我去打听朝廷派来的督察御史,我已经打听到了。三个人......其中有两人是当朝首辅刘荣光的门生。”
姜予微一愣,立即回头看向他。
郭大贵的身形也猛然晃动了一下,眼神由震惊慢慢变成了虚无。督察御史可谓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可如今连这点希望也破灭了。
难怪刘怀青敢派人去刺杀锦衣卫副指挥使,原来是早就料到有人会保他,所有有恃无恐!
雷声隆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整座城瞬间笼罩在雨幕当中。
郭大贵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是那样的绝望、愤怒,带着滔天的怒火誓要将所有的不公都焚烧干净,闻者无不心惊。
姜予微陡然明白过来,脑中嗡嗡作响,指尖掐入肉中也丝毫感觉不到痛。这是一场局,陆寂把他们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当下顾不得杏容还在场,上前急迫的道:“郭公子,此事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刘怀青可能也被人利用了,你万不要冲动!”
“我知道你是谁,姜姑娘,多谢你提醒我,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郭大贵回首悲怆的看着肩上的人,道:“大夜弥天,当官者暴戾恣雎,狼狈为奸。百姓无以为告,每日只能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这世道可还有天理王法?!”
他咬牙,一字一顿道:“楠弟的血仇,我定要让他们以血来偿还!”
旁边的赵德全也豁了出去,振臂喝道:“说的对!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自己讨回公道,定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郭大贵看向漆黑一片的前路,目光冷静而决绝,“我们走!”
姜予微心急如焚,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们显然已经听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一步步地往城外而去。郭楠的伤口处又渗出血来,混杂在雨水中染红一片。
不出片刻,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街道尽头。姜予微胸口堵得厉害,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可她混不在意,沉眸转身往客舍而去。
杏容和竹韵面面相觑,暗道了声不好,忙也追了上去。
柳木小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看守的锦衣卫,她目无斜视,径直穿过月洞门,来到闲心堂外。
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的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竹影瑟瑟,红堕翠封。她抬头看了眼门匾上的几个字,刚想进去,守在门口的裴仪忽然拦住了她。
“夫人且慢,爷眼下不得空,还请夫人稍候再来。”
姜予微看到他,这才想起已经许久未见,冷冷的道:“让开。”
好不容易跟上来的杏容和竹韵听到这话皆是一愣,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姜予微如此急言令色的模样。
裴仪皱了皱眉,也有些意外,但仍是道:“没有爷的吩咐,属下不敢放任何人进去,还请夫人恕罪。”
姜予微冷笑,无不讥讽的道:“裴侍卫连日辛劳,刚经历了一场刺杀又要赶去定州,也真是不容易啊......”
裴仪一顿,没有反驳。
这时,屋内传来陆寂淡然如常的声音,“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