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让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蒋南絮拧了拧眉:“是有谁要住进来吗?”
“奴婢也不清楚。”
不过这个答案,第二天蒋南絮就知道了。
那个人正是温祁月口中的萧神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仙风道骨,与周沅白并肩而行,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很是熟络。
蒋南絮站在屋檐下的角落,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温祁月的话再一次在脑海中回荡,眼前一黑,她不由得抓住身旁的柱子稳住身形。
下一秒,胳膊被人扶住,耳边紧跟着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这位娘子可得小心些,别摔着了。”
蒋南絮认出这声音出自上次在拍卖场时遇到的那个男扮女装的变态,因为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没忘记。
她猛地扭头看去,就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与初见时不一样,他穿着一袭贴身男装,五官英气又秀美,男生女相,皮肤分外白皙,但此刻却充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
对视一眼,宸风眼睛忽地一亮,“是你啊。”
简单的三个字,让蒋南絮内心咯登一下。
宸风嘴角的笑意则加深了两分,轻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后就迫不及待地继续道:“看来我的眼光没错,你果真长得很好看。”
那天过后他就遭了一顿毒打,虽然是因为他擅自主张使了小心思,挨收拾在意料之中,可现在他并不那么想了,他严重怀疑主子是因为他调戏了眼前的小姑娘才大发雷霆的。
一想到那个冷面无私的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情绪波动,他就觉得好玩极了。
宸风眉眼弯弯,笑道:“许久未见,不知道妹妹可否想姐姐了?”
闻言,蒋南絮眼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随口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替主子送些东西。”宸风立马接话,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咦?莫非是你生主子气了?你为何要生主子的气?你快原谅他好不好,不然我拍卖场里的好东西都要被搬空了。”
忽略掉他极度好奇的表情,蒋南絮从他的这些话里大概判断出两个信息,第一他是周沅白的人,第二他是那个拍卖场的主人。
又是北戎商会的人。
她不禁皱了皱眉,周沅白在北戎商会的话语权这么大吗?
就在她走神的这阵子,宸风的脸凑到她跟前:“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距离猝不及防拉近,蒋南絮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面无表情表示:“他差点杀了我,赔我点东西怎么了。”
“……”似是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一向话多的宸风沉默了几秒,方才继续开腔道:“不如你去我拍卖场的仓库里自己挑吧?想要什么有什么,左右都是主子的东西,我也没什么好肉疼的。”
“算了,你不必日日来送东西了,那些东西我大概也用不着。”她命都要没了,还要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搬来搬去的,除了养养眼以外,毫无作用。
宸风挑了挑眉,见她眉宇间尽是落寞和伤心,故而专门逗她:“那可不行,我来了这么几天,这才是第一次见着你,怎么可能以后就不来了?自那天一别后,我可想你想得很呢。”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的蒋南絮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你这话,怕是说给了不知多少小娘子听了罢?”
宸风脸不红心不跳,眼眸里透露出几分深情:“话是说了很多遍,但唯独对你是真心的。”
然而还没等蒋南絮回答,就有另一道声音森冷插入:“哦?是吗?”
二人齐刷刷看过去,就瞧见不远处早已走远的周沅白和萧神医不知何时竟又折返了回来。
周沅白盯着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下颌线条紧绷,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送完东西了,还不快滚?”
感受到对方骇人的气场,宸风倒吸了一口凉气,深觉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
“属下这就滚,马上滚。”宸风瞅了一眼身旁的蒋南絮,识时务地掉头就走,走出几步后,立马就转变成了跑,三步并作两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内。
蒋南絮看着对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拐角处,方才收回视线,先是看了眼周沅白,又将视线在萧神医面前停留两秒,少顷,她毫不犹豫地提步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扬声呵斥:“站住。”
蒋南絮抿紧了唇线,脚步顿了一秒,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方走去。
身后再也没传来周沅白的声音,可没多久,她的手腕就陡然被人从后面抓住,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道,上半身因为惯性下意识转过头。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大力挥舞着手臂,生气道:“放开我。”
他看到她这副厌弃的表情,眼底变得沉黯,声音亦冷了下来:“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蒋南絮继续挣扎着,轻飘飘地怼了句:“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跟你说话了?”
周沅白气得脸都绿了,嘴唇翕张片刻,无意间却看见了她脖子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印,眸色一顿,他抬手想要触碰,停在半空,又突地没了勇气。
瞧着这一幕,蒋南絮讽刺地挑了挑眉:“怎么?你还想掐我吗?”
她没想到,这话让他沉默了半晌,抬头一看,他下颌咬得紧紧的,就像是在费力隐忍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做的。”
蒋南絮更没想到他会道歉,这句对不起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在她的心上密密麻麻地戳下针孔。
她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话到嘴边她却问不出来,她怕温祁月说的都是真的,也怕答案她承受不起。
心情愈发浮躁,身体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她无法保持冷静思考,僵持片刻,她避开他的视线,重复了一遍:“放开我。”
这次,他没再坚持,而是顺从地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
蒋南絮握住手腕,转身就走,可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方才那股难受的燥热一股一股地向上涌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吞噬。
这样的感觉她之前也经历过一次,可这次明显比上次来的要更为猛烈,她很快就支撑不住地向地上倒去,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扶住了她的细腰。
情蛊发作起来,便会叫人失去理智,蒋南絮抓住他的胳膊,奋力地摇头:“不、不要,我不想和你……”
听懂了她的意思,周沅白揽着她的手逐渐收紧,一边朝着卧房大步走去,一边吩咐影召:“把萧神医还有……温祁月带过来。”
床榻之上,蒋南絮双眼紧闭地昏睡过去,意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耳畔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声:“蒋娘子有孕不过一月,以她的身体状态,怕是撑不到杀蛊的那一天。”
过了许久,周沅白冰冷的嗓音响起:“那如果不要孩子呢?”
“不要孩子的话,或许还能一试。”
“……”
剩下的话她听不清了,她已经到了极限,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73章 威胁 她必须从他的身边逃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 就听见温祁月不耐烦赶人的声音:“你出去吧,在这里待久了,你也会受到情蛊的影响, 我可不想伺候两个人。”
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入目便是坐在床边的温祁月, 而后者也注意到了她微微睁开的眼睛, 先是一愣,旋即更加卖力地赶人:“你先出去,等人醒了, 我自会叫你, 你待在这儿有什么用?”
说话间, 他将床边的帷帐向中间拉了拉, 好让站在后方的周沅白看不清床上的人。
周沅白盯着里面看了两眼,低声警告:“别耍花样。”
温祁月嗤笑一声,“这可是你的地盘, 我就算有心,又能耍什么花样?你实在不放心, 把神医又叫回来呗。”
话音刚落, 室内就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没多久, 大门关上的嘎吱声传来。
蒋南絮也从昏迷中彻底苏醒,身体的燥热和不适感已经消失, 感官清爽的同时, 她不由得伸手触碰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一刻,她的心情十分微妙,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她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温祁月对自己的医术分外自信,见她苏醒便确认她已然无碍, 撑着下巴道:“考虑得如何了?”
蒋南絮将目光转向他,轻轻扯了扯嘴角:“你想让我怎么做?”
闻言,温祁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得知蒋南絮醒来的消息,一直守在门外的周沅白立马就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儿脸色略微苍白,嘴唇也没有任何血色,听到动静愣愣看过来,见到来人是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默默偏过头去。
周沅白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在床边站定,温声开口:“身体感觉如何?”
蒋南絮眨了眨眼睫,讷讷回道:“还可以。”
她低垂着脑袋,双手搁置在身前交缠着,明显不安的神色看得人心乱如麻,周沅白用力攥了攥手,嗓音都变得有些沙哑:“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关于孩子我们得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急切的女声打断:“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把他打掉吧。”
意料之外的答案打得周沅白一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反问:“为何?”
蒋南絮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眼底尽是讽刺,明明是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居然还反问她为何?
压下胸口的起伏,她动了动唇,清淡的声音里染上几分自嘲:“那为何要留下?”
见他不开口,蒋南絮继续笑了笑:“你我之间,有什么留下他的必要吗?”
一听这话,周沅白盯着她的眼睛陡然变得晦涩,就连一贯冰冷桀骜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然后低下头,缓缓说:“你说得对,没什么留下他的必要。”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从蒋南絮的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她的咽喉处,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又刺痛,她停顿了许久,才开口:“既如此,你来安排吧,只求别让我太痛苦。”
她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可周沅白却抓不住其中的含义,等他想要再继续追问的时候,她已经下了逐客令:“我累了,还想再睡会儿。”
说罢,她背对着周沅白躺进了被窝里,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叫人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
周沅白犹豫两秒,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着关门声响起,蒋南絮骤然睁开了眼,望向帷帐的眼睛泛起异样的霞色。
见到周沅白出来,海棠当即迎了上去:“温祁月答应了帮主子您解蛊,条件是放他离开。”
闻言,周沅白脸上并未出现意外之色,仅是轻微地点了点头,迳直朝着前方走去。
海棠跟在他后面,继续道:“蒋娘子肯定和他做了交易,又或是他威胁了蒋娘子,不然他怎么可能突然变卦?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她的话还未说完,周沅白冷声开口:“按照他说的去做。”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察觉到他已然到了生气的边缘,海棠自觉噤声,可苗疆的人本就对别院虎视眈眈,碍于院内防守严密,才并未贸然进攻。
若是别院内有异动,他们定然会像猛兽一样扑过来救走温祁月,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明明可以拿温祁月当作筹码,现在却要拱手把他交出去吗?
神医都已经答应帮忙杀蛊,为何还要听温祁月的?虽然温祁月本人来解蛊的风险更小,但没人能保证他不会暗中做手脚。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能看懂,主子怎么会看不懂呢?可他为何……
她只能安慰自己主子定然有别的打算,停下脚步,转身去按照温祁月所说的去准备解蛊所需的东西了,另外还暗中加强了对温祁月和蒋南絮的看管。
不过他们比想像中的要“老实”,并未做出任何异样的举动。
小雨过后,天空开始逐渐转晴。
蒋南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抬眸看向为自己把脉的萧神医,静静等待着他开口。
萧神医收起脉枕,想起某人的交代,先是看了眼她身后的周沅白,目光才缓缓下移到蒋南絮的脸上:“孩子月份尚小,脉象还比较弱,但还算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