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茶水不烫。”沈淮书看了眼跪倒在地的丫鬟,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被茶水打湿的衣物。
他明显是在帮丫鬟开脱,周俊谦也不好再说什么,宴会上发生这种事也在所难免,不是什么有伤大雅的事,冷声道:“衣服都脏了,让人带你下去换一身吧。”
“那就有劳了。”闻言,沈淮书笑着应下。
周俊谦让人带着沈淮书下去更衣,而犯错的丫鬟就成了第一选择,意在让其将功补过,沈淮书亲自将其扶起,没人注意到,丫鬟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量,低声说了一句:“有人要见您。”
闻言,沈淮书面色不变,跟在其身后离开花厅。
此刻的花厅外,蒋南絮垂首低眉地等候在角落里,紧张地扣着手,浑身都写满了不自在。
刚刚支走烟云后,她换上了梦月用来换洗的墨兰色丫鬟服饰,又花了点银子混在了丫鬟队伍中,打算让梦月去找沈淮书把话说明白。
但毕竟沈淮书并不认识梦月,他未必会配合,也未必会相信梦月说的话,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跟着一起的好,不过她并不打算亲自露面。
多亏平日里她们为人低调,不爱出门走动,府内几乎没什么人认识她们的脸,因此才没有被发现。
思绪回笼,眼前很快就出现了沈淮书的身影,他跟着那名被她们买通的丫鬟一起进入了花厅的偏房,没过多久,那名丫鬟就走了出来,并关上了门。
随即,她便朝着另一边梦月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因为不方便露面,蒋南絮和梦月是分开行动的,全程只有梦月和那名丫鬟交涉,丫鬟并不知道蒋南絮的存在。
距离太远,蒋南絮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但很快,梦月和那名丫鬟分开,丫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而梦月则朝着偏房走去。
按照原定的计划,丫鬟弄脏沈淮书的衣服后,就把他带到偏房,随后藉着丫鬟去取新衣裳的空挡,梦月就去跟沈淮书说清楚蒋南絮的意思,说完就走。
不过,那些相当于恩断义绝的话,也不知沈淮书会不会应承下来,蒋南絮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希望沈淮书对她的喜欢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谣言传的这般凶猛,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置于险境?
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梦月和沈淮书说了什么,蒋南絮没有等到梦月出来,却等到了两个嬷嬷从游廊的另一边急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先前的那名丫鬟。
蒋南絮瞳孔骤缩,当即明白她们是冲着沈淮书的那间屋子而去,她下意识想要出声提醒梦月,可残存的理智拦住了她,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思忖片刻,她刚想要转身悄悄离开,扭头却看见另一道小径旁,魏诗妍和世子正并肩朝着这边走过来,花厅偏房这边靠近世子的后院,也是通往花厅的捷径。
这是蒋南絮选择这里的原因,也是为自己留的后路,不曾想,竟成了她的绝路。
进,也不是,退,更不是。
眼瞧着双方都越来越近,蒋南絮顿时急出了满额头的汗,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她恍然一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忽地出现了一大群丫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纸墨笔砚,还有的,抬了一扇一人高的屏风,齐刷刷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而队伍的末尾跟着的,竟是张熟悉的面孔。
影召从她的身边经过,瞧见她的装扮也没有太过惊讶,仅仅是用眼神示意她跟上队伍。
影召出现的太过巧合,蒋南絮虽觉有异,但眼下没有让她思虑的时间,除了跟着他一齐离开,也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蒋南絮悄无声息地跟在队伍最后,与影召一前一后,有屏风的遮挡,没人注意到突然插进去的她。
待走出魏诗妍和世子殿下的视野范围,蒋南絮看着眼前一众的侍女,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属下听命行事。”影召回答得分外简洁,但他听的谁的命,一目了然。
确认他确实是来帮自己的,蒋南絮赶忙求助道:“我的侍女还在……”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影召打断:“属下已经着人去处理了。”
闻言,蒋南絮抿了抿唇,心中愈发疑惑周沅白是从何得知了她的谋划,但是此番能够死而后生,着实多亏了对方。
“你替我谢过他。”蒋南絮轻声道。
影召没应声,却点了点头。
第55章 捉奸 嘤嘤委屈,眼眶微红
越过拐角, 一众侍女朝着花厅的方向而去,影召则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边走边低声道:“我们绕路回凝香院, 不管发生什么, 届时娘子只需说你从未离开过屋子即可。”
冷静下来, 蒋南絮很快便意识到是有人顺水推舟, 做了个局让她自己跳进去。
至于幕后之人,除了恰好带着世子殿下出现在那的魏诗妍,她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现在想想, 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 顺利地不太寻常, 侯府的丫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收买。
也怪她自己沉不住气,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如坐针毡,如果不是影召突然出现救了她,她恐怕已经落入了他人的圈套。
有了影召作掩护, 蒋南絮很顺利地就回了凝香院,烟云已经办完事回来, 站在院子里等候, 见她做一副丫鬟打扮也并未有太过惊慌, 淡定地过来帮她重新梳妆更衣。
蒋南絮穿戴整齐, 看向镜子里烟云的倒影,忽地想到了什么, 讷讷出声:“烟云, 你该不会……”
说到这,蒋南絮停了下来,并未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聪明如烟云,立马就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 低声接话:“娘子想问奴婢是不是二公子的人?”
蒋南絮的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影召出现的那般合适,她不得不怀疑身边最亲近的人。
和镜子中的烟云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接话,屋外就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不多时,魏诗妍的贴身丫鬟红秀就出现在了门口,看见屋内的蒋南絮,她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说:“蒋姨娘,世子妃请你去前院一趟。”
蒋南絮从椅子上起身,同时扯出一个得体的笑,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红秀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内心愈发觉得蹊跷,她们的人明明亲眼看着蒋南絮乔装出的门,余下的一切全都将计就计安排得妥妥当当。
预想之中,就算蒋南絮与沈淮书不会发生什么,也会因为之前放出去的流言,以及和外男共处一室而遭到打压。
而现在,一切都被打乱,只抓住了尚且来不及逃脱的她的婢女梦月。
红秀勉强勾了勾唇:“倒没什么大事,娘子去了就知道了。”
就算她不说,蒋南絮也能猜到多半是跟梦月有关,那样的情况下,基本很难将人从屋子里悄无声息弄出来。
蒋南絮跟着红秀前往和风院,刚到门口,就撞见了一个前来求见魏诗妍的丫鬟,看样子脸生的很,不像是世子院里的人。
蒋南絮心系梦月,草草掠过一眼就要进入院子,却见那个丫鬟突然朝着她靠过来,扬声说:“姨娘留步,奴婢有话要说。”
闻言,蒋南絮脚步一顿。
不过一旁的红秀看出了端倪,并未给她们单独说话的机会,“世子妃还等着呢,蒋姨娘先进去吧。”
一听她们要走,那个丫鬟赶忙跪下,语速极快地表示:“奴婢是花厅负责打扫的婢女,有重要的事向世子妃禀报。”
蒋南絮收回目光,看向红秀道:“不如让她一起跟着进来吧?”
红秀一言不发,思忖片刻,还是让那个丫鬟跟着一起进了院子。
和风院内。
魏诗妍看着地上跪着的梦月,脸色说不上的难看,蒋南絮竟然不在那间屋子里!
此次沈淮书上门参加诗会,她料定蒋南絮肯定会坐不住,事情也正如她所想的那般,对方乔装出门,亲自将把柄递到她的手上。
一步一步引导对方踏入她的陷阱,眼见马上就要“捉奸在屋”,不曾想,临了,屋内竟只有她的婢女,而她本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了变故,接下来准备好的计划自然不可能再实施下去,在周玉珩的示意下,她只好先领着梦月回了自己的院子,剩下的还需和蒋南絮对峙。
等了片刻,终于等到了蒋南絮的身影,只不过除了她以外,还有个面生的丫鬟。
魏诗妍眉头一皱,待红秀俯身在她耳边解释一番,她才大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妾身见过世子妃,敢问世子妃唤妾身来,所为何事?”蒋南絮上前两步,敛眸与身旁的梦月对视一眼,旋即,不慌不乱地屈身施礼。
魏诗妍指尖轻点桌面,眼神转向梦月,道:“这人,是否是你院中的丫鬟?”
闻言,蒋南絮面露诧异,一脸的惶恐,就像是才发现屋子中央还跪了个人,抬手捂了捂唇:“梦月的确是妾身院里的……世子妃让她跪着,可是她犯了什么错?”
瞧着她装模作样的姿态,魏诗妍眉心蹙了蹙,“也谈不上犯错,只是有花厅的婢女称,梦月用你的名义买通了她,在诗会上特意打翻茶杯,要私下见沈探花一面,可有此事?”
话毕,她掀眼瞥了眼与梦月并排跪着的那名婢女,后者立马会意,接话道:“没错,就是梦月找到我,让我为她和沈探花见面创造机会。”
“什么?”蒋南絮脸色大变,看都没看那名婢女一眼,就像是刚刚听说此事一般,连忙否认:“妾身之前就与您说过,妾身与沈探花虽是同乡,但根本就不熟,为何要大费周章让梦月去见他一面?妾身绝对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近日坊间流传的有关你和沈探花的流言,你应当也听说过吧?说是不熟,你觉得可信吗?”这话的意思,就是魏诗妍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说辞。
蒋南絮最擅长装傻充愣,演戏这种事她再熟悉不过,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委屈道:“那些流言不知道从哪流传出来的,简直假的不能再假了,妾身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怎得传到世子妃您的耳朵里了?”
“难不成世子妃是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认定了妾身与沈探花有染?”蒋南絮喃喃自语,眼泪在微红的眼眶中打转,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魏诗妍没想到她的嘴竟这般硬,半分都不松口,不承认也不解释,在这跟她绕圈子。
忍了忍,魏诗妍轻嗤道:“我并非此意,只不过想要你解释解释,本该在你身边伺候的梦月,怎得跑到花厅去了?还恰好和沈探花出现在一间屋子里?”
此话一出,蒋南絮下意识捏紧了指尖,若她执意说自己不知情,撇清关系,便会置梦月于不利,当下,急需一个理由,来将梦月出现在那的时机合理化。
然而没等她开口,方才跟着她进来的丫鬟,忽地抢先开了口:“说起来,全怪奴婢。”
她蹭一下跪了下来,口齿清晰地解释:“奴婢名唤阿兰,是负责整理花厅偏房还有打扫落叶什么的,昨日闹了肚子,身体着实不好,但又不想丢了这个月的赏钱,就拜托了梦月姐姐帮奴婢半天忙,还望世子妃恕罪。”
听着听着,蒋南絮眉宇间的愁容淡了些许,她猜,这人应当是影召派来帮她的。
既是负责偏房的,那么梦月出现在偏房里帮忙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眼瞧要为梦月开脱,红秀脸都气绿了,厉色道:“既是有这层原因,那你刚才为何不说?蒋姨娘为何也并未提及?”
蒋南絮一脸无辜地小声反驳:“你也没问啊。”
梦月则委屈补充:“那两个嬷嬷突然闯进来,奴婢都被吓傻了,哪里还敢吭声。”
“……”红秀无话可说,只能将矛头重新对准了她们买通那个丫鬟的罪证:“那总不能是这个丫鬟平白无故冤枉了你吧?那你买通她的银子又作何解释?”
“谁知道她那银子如何来的?反正不是奴婢给的,而且奴婢与她素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奴婢也不知她为何要陷害奴婢……”
梦月支支吾吾,在红秀的怒视下,声音越来越小:“兴许、兴许是她想为自己不慎打翻茶杯而找个替罪的,也说不准呢?”
“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猝不及防被污蔑,梦月身边的丫鬟坐不住了,赶忙想要为自己争辩,但是却被上首的魏诗妍打断。
“行了。”魏诗妍面色凝重,瞥了眼下方一众人,最终摆了摆手道:“蒋姨娘御下不严,罚俸半个月,至于其余人,皆罚俸半年,在院外跪满一个时辰再回去。”
“世子妃……”红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魏诗妍一个眼神制止。
眼下证据不足,双方各执一词,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一直抓着不放有什么意义?
魏诗妍松口宽慰了几句蒋南絮,随后便让其回去了。
*
前院花厅,沈淮书换过衣裳,重新落座。
与此同时,周玉珩为了给周俊谦撑场子,也出现在了诗会上。
两人一同出现,相谈甚欢的模样似是要力破近日的流言,但也有人怀疑是表面功夫,毕竟夺“妻”之仇,哪能这么快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