靺鞨的女性们也要在家劳作,他的母亲出身低微,在特别重视生母血统身份的靺鞨皇宫里都没有几个侍女,还如同部族制的靺鞨汗王,低等庶妃要自己搓绒线、做针线。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也会坐在暮光里一针一线给他缝制小衣衫,全神贯注的,直到他娇娇地喊一声“阿娘”,她才会回眸对他温柔地一笑。
温凌不觉出神,直直地盯了半天也没挪动。
他的阿娘早就去世了,他是皇子,但不得宠爱,只能自己拼命地努力上进,以求父汗多关注他两眼。
世间的温柔早就离他而去了,他也渐渐变得铁石心肠,变得怀疑一切,对身边的女子几乎从无好颜色她们却也贪图他的相貌和身份,愿意忍受他的坏脾气。
他不知道自己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凤栖转眸看他。
但她眼中毫无温柔,只有山林间的小鹿一般的警觉之色,也没有多和他说话,就是小心翼翼看着他。
“你也不问问我说的是什么?”
凤栖说:“你说的话我又听不懂。”
“你到现在还不懂靺鞨话?”
凤栖想了想:“其实也听得懂几句,但你刚刚说的,我没有听懂。”
“把你做的肚兜给我瞧瞧。”
凤栖把肚兜往背后一藏,好像有点羞恼:“女儿家贴身用的东西,你一个大男人瞧什么?”
“拿过来!”他声音一高。
凤栖还是乖乖地过来了,嘟囔着说:“本来想绣一枝花的,但是没有足够的丝线。”
手往前一递,看都不看他,又是嘟嘟囔囔的:“你看,你看好了,反正你也没打算留半分脸面给我。你翻来覆去,好好地检查检查,看看我有没有在这肚兜里使什么坏心思,有没有做个夹层藏点毒药丸子。”
他被她语言诱导着,真的翻来覆去,还把每一个包边都细细捏了一遍。当然没有任何的花样。
他的注意力也就只在这边边角角能否藏匿东西上,丝毫没有注意正做在胸口的那一对红双喜上曲曲绕绕的鸟虫篆。
终于检查完,他把肚兜扔回给她:“够精致了!拿去。换上。”
凤栖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
温凌想到这是亵衣,心突然一跳,故意毫无波澜般说:“你不是嫌没有亵衣穿?”
又说:“我脱了你的衣服少说有两次了吧?不稀罕多看你身子两眼。”
故意嗤之以鼻:“别想给我使花样,就当着我的面换上。”
凝神望着她。
凤栖当然又羞又气,咬了咬嘴唇,却在他眯着眼要呵斥威胁她的时候说:“换就换!”
到屏风边,转身背对着他。想了想,肩头起伏了几下,终于爽利地解开衣带,把小衫飞快地脱下来披在身上,然后穿上新做的肚兜。
他其实看不见什么,只有瞬间,能看见圆润的肩昙花一现,接着能看见她动作极快的两条胳膊袒露了片时,再接着在她系肚兜腰带的时候看见她纤纤的一截腰肢,亦被长裙和主腰挡住了大半,白皙部分只有窄窄一道,与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差不很多,唯独是那大红的丝带被打上花结的一刹,红白对比,惊心动魄,口干舌燥。
“你……过来。”他不得不吞咽着,润湿干燥的口腔,她转过身,又是以往那种睥睨的神色,仿佛展露色相的不是她,而是坐在马扎凳上观望的他。
“过来干嘛?”她问。
温凌看她身上那抹惊心动魄的大红色,双喜的绣线曲折蜿蜒,把他的眼神也带着蜿蜒到每一处裹住的曲线上。
只能一口一口地咽口水。
贪看她扯着披着的小衫衣襟的双手与双腕,期待她的肚子还是平平的。
但这当然是奢求和妄想。
他的唾沫渐渐也苦涩了,终于摇摇头说:“我能干嘛,把你捆上呗。”
捆她的时候极力压住绮思,捆完忍不住要把她纤纤好像毫无变化的腰揽进怀中,伸手摸她的脸,想获取稍许慰藉。
但手指哪怕触到她的发丝,都觉得心脏顿时激越得要跳出来。
温凌觉得自己像犯了病一样,在心里一次又一次骂自己没出息。
他终于硬下心肠甩开手,冷冷说:“你乖乖睡榻上去,我今晚要带人过来。”
她傻乎乎问:“带谁过来?”
他恨恨地盯她两眼,一句不答,大踏步出门,稍倾带来了营伎中他最喜欢的那个,撕掉衣服尽情发泄了一番。
又叫凤栖看了一回“活.春.宫”。
发泄掉精力,虽则不算得偿所愿,总归聊胜于无。
温凌第二天早晨醒来,垂头望了望怀抱里青丝迤逦于枕上的美人,诧异了片刻,又赶紧扭头找另一个。
地塌很宽,凤栖蜷缩在一角,肚子上盖着一点被子,小猫儿似的睡着。
怀里那个扭了几下也醒了,腻歪歪笑道:“大王醒了?”
温凌用力拍拍她,说:“起身,叫外面打水。你回去领赏钱。”
营伎不敢多话,更不敢恃宠勾引,见他并无调笑的意思,但还没有变得不满,赶紧爬起来,跪在榻上把丢得东一件西一件衣物整理好。见温凌手臂枕着头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就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他枕边,自己利索地穿上自己里外几层,然后顿首道:“奴先去了。”
这是他喜欢的训练有度、不敢觊觎的女子。
但在等早晨擦洗的水的时候,瞥眼就看到角落里另一个。每每捆着手,蜷缩着,又有凸起的肚子,睡姿总觉得很可怜。
他上前也用力拍拍她:“起身,服侍我擦浴。”
她像被疼醒了,皱着眉睁开惺忪双眼,说:“别动手动脚的,喊一声我不就起来了么?”
亲兵打了两盆热水进来,一盆给他洗脸,一盆给他擦身。
他脱光了上衣,洗完脸后对凤栖抬抬下巴:“过来伺候。”
他这样小小的凌.辱,凤栖也习惯了,也不觉得自己金尊玉贵不能伺候人。只是把双腕一伸:“解开。”
温凌不怕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坏,便把她双腕解开了。
她先揉了揉绑了一晚上、血液不通畅的手腕,张了张十个手指,然后趁他不注意,揉了揉被他拍疼的屁股。
温凌嗤笑道:“我可一点没使力,你别娇滴滴地装疼。过来,先把我背上的汗擦擦。”
擦完背,他张开双臂:“胸前,腋下。”
她当然有些不快,但还算识趣,在他面前垂着睡毛躁的脑袋,给他胸口腋下也擦了一遍。
温凌就势把她搂住:“这么乖,可真叫人喜欢。”
凤栖顿时一扭,把手巾丢他身上。
温凌本能地接住湿漉漉的手巾,而后邪邪笑道:“你还真是‘枇杷叶子翻过来就毛’!刚刚那下只算是拍,要是当真打你屁股几下,今儿你就别想躺着睡了。”
看她脸红,毛发都要竖起来的生气小模样,愈发嘴贱:“其实要论力气大小,都不用给你展示我是怎么开十石的弓、举两百斤的石锁、用我的黑皮鞭怎么一下子把人的皮肤抽烂到肉丝都飞出来的……你但想想我昨晚那力气,让她都快死掉了,却又恨不得死在我怀里。”
凤栖胸口起伏着,他果然垂头到她耳边,咬了她耳垂一口:“等你生完,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不甘心又说:“哼,一定比那贼囚厉害,不仅叫你快活得死了又活了,还叫你也给我生上几个。”
突然又气怒起来,眸光都阴沉了。
幸而门口的亲兵及时赶到,说:“大王!好消息!”
温凌丢开凤栖,对门外问:“什么好消息?”
那亲兵非常激动:“是南梁的使节,大王熟悉的章相公!带着传示九边的人头来了!”
“曹铮的?”温凌疑惑地问。
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温凌自然也兴奋起来,刚刚那阴沉的脸色换作晴空,哈哈大笑道:“凤震要表诚意,果然听话。叫章谊进中军帐,跪候。”
虽然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凤栖还是脸色变了,抬头看了看温凌。
温凌更是心中熨帖,捏了捏她下颌说:“放心,自然要你看一看,曹铮我见过两面,可惜隔得远,怕死后腌上石灰的脑袋会变形很多,还待你来确定。梳妆去吧,反正亵衣也做好了。一会儿章谊跪在中军帐里,你站在我身边,他跪我也等于跪你,好不好?”
凤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直视着他努力笑了笑,说:“好。”
第238章
凤栖心“怦怦”直跳,不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大概还太小了,曾经听人说过那些胎儿会在肚子里手舞足蹈种种,她一个都没体验过,倒是有时候像小鱼吐泡泡似的,肚子里突然一声“咕噜”,也像被泡泡突然碰了一下似的。
她认真地穿上了褙子,把头发挽起用首帕裹上,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端庄一点。然后跟着温凌到了中军帐里。
章谊也是近五十年纪的人了,这一年多,须发也白了不少,此刻满脸谄媚,见到温凌的长靴橐橐而来,就露出一些喜色,拱手拜倒:“臣章谊参见二大王!二大王万安!”
从他的视角可见温凌身后有一袭郁金色长裙跟着飘然而至,章谊却只想着温凌与幹不思都是身边缺不了女人的壮力男儿,估摸着是哪个新宠。靺鞨人又不大讲女子不露面的规矩,今日温凌傲慢来见,故意叫个女人跟着显示轻视,也是靺鞨人的常有之态,他何必与这些蛮夷之人计较?
温凌果然很傲慢。
即使看见章谊这南梁的相国,现在跟条老狗似的俯伏于地,摇尾乞怜的模样,也毫无亲善的意思,反而更加瞧不起他。
他坦然在章谊的跪拜中大大咧咧走到了中军帐正中的圈椅上坐下,把凤栖拉到身边说:“今日南梁献礼的经过,你,和我帐下文书一起做个记录。”努努嘴指指桌上的笔墨纸砚。
凤栖瞥他一眼,他挑着一边唇角笑着,斜眸回望,好像就是故意要叫她见证她母国的耻辱。
凤栖不言声,自己磨墨掭笔,弯腰铺开纸准备记录。
而温凌顺势把手放在她的腰上,上上下下撸着自己的猎犬一般撸动着她的身体,似乎也在宣示着他的主权。
“尊使今日所来为何事?”温凌漫不经心地明知故问。
章谊却再没想到温凌身边这位美人儿是晋王之女凤栖,谄笑道:“二大王,析津府一别又是好些时光,臣奉大汗与大王的圣谕、钧命,好容易说服了鄙国官家,和议中的几项已经提上议程,定当努力实现,还有几项……”
温凌已经连咳了几声,见章谊兴奋不已要和他表功,终于忍不住桌子一拍,说:“别整这些没用的!”
章谊吓了一跳,声音低了下来,谄媚却丝毫不减,陪笑道:“是,是。鄙国官家已经赐死了曹铮,现在枭首传示九边,以为众臣儆戒,先请大王过目。”
凤栖抬头,看见章谊身边是两个匣子。
而温凌亦道:“拿来我看。”
章谊在两个匣子中挑了一个,双手捧上:“大王,此乃曹铮贼子。”
温凌瞥了另一个一眼:“那另一个是什么?”
问是问了一句,也不那么关心,要紧先看老对手的头颅。
他的亲兵从章谊手中接过匣子,上下左右看了一番,接着对章谊颐指气使:“你打开它。”
章谊知道这仍是不信任,但一点不敢显露不快,笑嘻嘻应道:“是,臣亲自来开。”伸手在匣子上金亮铜活儿上一掰机括儿,只听清脆一声“啪”,匣子盖揭开,一股残血夹杂石灰水的腐败气味很快弥散开。
凤栖顿时喉头一声作呕,引温凌斜眸看了她一眼。
她强自忍耐,一点点给自己打气,深呼吸着,等待着一会儿要看一看那个英雄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