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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尘_分节阅读_第192节
小说作者:未晏斋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1.2 MB   上传时间:2025-02-07 00:22:19

  话音未落,皇帝把手中代表权力的玉斧向他扔了过来。

  曹铮没有格挡,默默承受了一砸。鲜血顺着额头瀑布般流下,他却连用袖子捂一捂都没用,捧着笏板微微地笑着,任凭鲜血从下颌滴落到衣领,又滴落到地上。

  而砸到地上的玉斧,不仅真把那珍贵的兔毫盏砸得四分五裂,自身也碎裂了,莹洁的玉石断口呈锋利的灰色。

  他又一次叹息道:“唉,这是本朝高祖留下来的啊……国之重器!”

  凤震爆发了怒火,终于“堵”住了曹铮的嘴,没有让他再继续哓哓下去,然而也知道自己今日十分失态,已然落下了笑柄。而那些准备好的构陷之词,他亦不敢拿出来当众责难曹铮了,生怕曹铮一顿反驳,又说出什么叫他难以收场的话来。

  他冷笑道:“你果然是反了!给我拿下!”

  金殿边有执金瓜锤的武士,看到主子的眼色,当然明白意思,一锤头砸在曹铮的背上,痛得他站立不住,扑倒在地,翻转身本能地想要抵挡,那锤又砸在口鼻。痛到极处也不感觉到痛,只觉得脑袋一道嗡嗡作响,口里、鼻里大量的血涌出来,断裂的牙齿卡在咽口,肿胀的头面使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凤震一个眼色,示意不能当场把大臣打死在朝堂,还需问罪、明正典刑,才能把他想牵扯的人一道牵进去,才能昭告晋地,拆解并州军。

  他很快沉稳下来,戟指曹铮道:“曹铮!你以为朕不晓得你的阴微心思?!你之前在河东玩兵养寇,早已与靺鞨冀王暗通款曲;回京也是想交通晋王,想当一回拥立新君的开国功臣!朕忍着不动你,无非是希望给你个机会,没想到今日朝堂上你竟敢倒打一耙,把脏水往朕身上泼!朕告诉你,你是十款大罪证据确凿,大理寺已经备好牢房,等着审你了!”

  他环顾左右,道:“来呀,把曹铮押住,别让他自尽,现在就送到大理寺去。”

  曹铮血人儿似的被提溜起来,被几个殿上武士毫不容情地绳捆索绑,如粽子一般,动弹不得。而他张开血淋淋的口,说不出话,嘶哑地却是在仰天大笑。

第229章

  凤栖每日在磁州也是忧心如煎。

  好在太行义军给力,不仅温凌无法踏足磁州四边,也无法抢占太行八陉,而且来自各条山野小道间的讯息又快又隐蔽,强过于接近瘫痪的朝廷正经驿递。

  先还会有曹铮的消息不断送来,知道他进了京,与宋纲联系上了,也知道宋纲求休致得批准,而章谊在宋纲一离开之后,就大模大样地出现在汴梁,穿一身汉人的朝服绯袍,又拿着靺鞨的旌节和国书,俨然哪里都兜得转的样子。

  曹铮给她发来的最后一则消息,只有六个血书的字:“得仁矣,毋杞忧”。

  凤栖拿着那张带血的字条,看那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颤抖着写出来的。她猜测着:

  “得仁”是指“求仁得仁”?曹铮选择了牺牲自己对抗凤震?

  “杞忧”又是什么?叫她不要杞人忧天?可她现在有什么杞人忧天的地方?

  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看着凝结为赤褐色的血,心里就惶惶然。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曹铮有没有能耐把她爹爹救出来?

  高云桐的信件也是畅通的。新的消息也不少:

  除却和曹铮重复的内容外,高云桐还告诉她,靺鞨国都黄龙府打算一批一批送回一些南梁的官员,章谊算是第一批,既是出使,又是回国,但送回的人均要扣下几个家眷作为人质,比如章谊的儿子章洛就留在了靺鞨,还当了一个小官;

  同样,留在靺鞨的人也要送家眷到黄龙府去,比如沈素节的家人马上就要千里迢迢去黄龙府了,沈素节从北方递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不知是因为在靺鞨得到重用,见异思迁了,还是不敢多传消息,怕祸害了家人;

  天武军跟曹铮回到汴梁,并州军士气也不大振作了,虽然遇不到靺鞨冀王的主力,但因为河北各州府不肯配合,所以无法收复国土,这些厢军的大老爷们儿无不夜夜西望,渴望着回到并州家乡,继续种他们的屯田。

  这些消息都算不上好消息,但还不很坏。

  但过了几天,就传来一个晴天霹雳:曹铮被目为叛臣,朝廷已经刻板公示了他的“十二项大罪”,往各路传示,连已经被割让给靺鞨的河东河北各州府都送达了。

  凤栖自然得了一份文牒,见一桩桩,一条条,无非是捕风捉影、深文周纳,连曹铮在并州与歌女喝酒时说了几句醉话“吾泼天富贵皆源自于官家所赋兵权”“靺鞨有何能耐?无非看官家不修德罢了”……也被作为“僭越狂悖”“指斥乘舆”的罪名。

  当然,最重的一桩罪是“潜与废帝晋王谋,欲披其以黄袍,自为奉君之功臣”。

  于是,先剥夺了枢密副使,再投入了大牢。

  凤栖所得血书,就是他牢中所写。

  凤栖的双手不由自主就颤抖起来,这一石二鸟,就是要把“谋逆”这条泼天大罪按在曹铮与凤霈头上。

  她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不动“换君”的心思,继续在河东河北与温凌死战苦守,是不是就不会把曹铮和父亲陷入这样的境地里?

  但冷静过来亦知,不率先行动,也不过被凤震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削夺一切权柄再杀,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

  除了朝廷的文牒,各路消息也很快而至。

  高云桐的家书是率先来安慰她的,但是他也身在河东,消息并不确切,只知道朝中上书为曹铮说话的人也不少,指责章谊从敌国回来,身份存疑,不堪再为平章事,更不堪审讯他的老对头曹铮。

  另外,晋王力陈从未与曹铮交通来往,在王府门口被禁军拦着,还是暴跳如雷地对着街道上大喊:“我要面见三哥!皇位我给了他,他还想要我的命么?他要我的命我也不怕,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要与曹铮合谋贪这个御座,我当年还把御座给他做什么?!”被门口的禁军好说歹说拖了回去。但他撒泼一般的言行也很快传遍汴京。

  凤栖见这段描述,就如同见到了自己的爹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也只有这样的撒泼,或许还能搅三分,让凤震不好随便安罪名下来。

  高云桐书信最后说,并州军想要回并州了,他也想回磁州了。

  他小心地写下:“雁已还、人未归。尺素难寄,相思难凭。”

  凤栖只寻思了片刻,便压制下了满腹的相思,回信道:“磁州弹丸之地,岂是夫君建功之所?如今局势危急,厮守,诚不如各自奋进报国。曹将军假意放权并州,官印虎符皆为诱饵。而幹不思与温凌所求均是并州,山河表里,须当有肩胛的人承担。”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栖虽不才,愿为君马前卒,以血肉之躯开拓先路。亦望君莫以妾身为念。”

  她仿佛已经看见高云桐拿到她的家书后阅读时凝然、气怒、愤慨、无奈……种种神情。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起他,对不起他远在阳羡的耕读之家。

  但垂泪间,还是毅然地继续写下:

  “……如今国难当头、生死存亡,栖敢惜此身耶?别亲离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敌而求大同①,方是吾辈之道。

  愿君宽恕。

  妻栖,泣下而书。”

  写完,抹去颊上泪珠,才看清那张信笺上也满是她的泪痕。普通的竹纸,因这斑斑点点,而如湘夫人哭临的斑竹一般。凤栖拉开妆奁,打开一盒胭脂抹在唇上,然后在那纸上印了一吻。

  或许就是永诀了。

  温凌前一阵忙着配合凤震,既要打赢带领天武军的曹铮,又不能让他输得太惨,得亏他久经沙场,勉强还能平衡得了,但也打得很憋屈,实在顾不上和凤栖的纠缠。

  好容易打到曹铮带着天武军被召回了汴梁,他还一时不敢放松,直到确切地听说曹铮进了大牢,十二项大罪压身,估计是活不了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处置掉名震晋地的节度使曹铮,并州军和太行军当如游兵散勇。

  温凌毫不客气给凤震写了密信,不耐烦地说自己尽力只能到此,要想坐稳江山,先把曹铮的头颅送到,才可以再谈议和的细节。否则自己也懒得再跟着凤震的计策团团转了,直接从孟津渡拿下洛阳,再兵临汴梁只是五七日的事。

  接着又密信给章谊,让他赶紧敲敲边鼓,再拖延下去,他也不会给章谊和他儿子好果子吃。

  写完,疏散筋骨时,听见后营中有啜泣声,方始想起那里还关押着凤栖的三姊,也因此想到这一番拖延,亦未见凤栖的回书,不由又恼起来。

  温凌径直走到凤枰所住的营帐,一把揭开帐门。

  凤枰吓得顿时噤声,挂着一脸的泪痕怔怔地望着温凌。

  温凌凛凛地笑道:“想家了?想你妹妹了?”

  凤枰本能地摇头:“我不想。”

  温凌看她缩着肩膀、不胜害怕的模样,冷冷地打量了一番:她手腕上绑着铁链,腕子一片青紫,缺了的一指长出了难看的肉芽。

  他说:“你妹妹应该是不想你。”

  上前两步,捏了捏她的下颌。却因天气渐次炎热,而凤枰日常洗浴不便,身上带着汗酸味,他不由又毫无绮念,推了她一把道:“这次该砍你哪儿给你妹妹送去呢?”

  看了半天,最后凝注在她带着一对珍珠耳坠的耳朵上。

  凤枰泣道:“你一刀杀了我吧。”

  温凌道:“不,你还是活着更有价值。”

  伸手捏住了她的耳朵,另一手取腰间的刀。

  凤枰说:“你非要我妹妹来,你想怎么她?”

  温凌见她斜眸望着自己手中短刀时恐惧的模样,甚觉有趣,笑道:“我恨她入骨,自然也要这样一刀一刀剁碎她。你想不想看?你受的罪,终于有人会替你了。”把那刀锋轻轻在她脸颊、耳畔和颈项里划来划去,一不小心就会划出淡淡的血印。

  凤枰绝望至极,流着泪,颤抖着说:“禽兽,我宁愿自己早些血尽而亡……”

  一闭眼睛,横下心等他动刀。

  温凌倒停了下来,说:“你倒不愿她来替你受罪?”

  凤枰半日才说:“我和禽兽如何谈人性?”

  温凌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喝道:“你想惹怒我而求个速死?做梦!你们这些汉人,无论男女,都奸猾狡诈之至!”

  他打骂完凤枰,看她摔倒在地,柔弱而毫无还手之力,心里的气“蹭蹭”地涨,把对凤栖的恨意又添了几分在她的头上。过去揪住头发提溜起来,说:“我不会让你好死,也不会让她好死,除非你亲笔写信,让她过来换你。写得凄楚一些,骂她是个无情无义的表子养的。”

  凤枰仰着头,被铁链拴住的双手竭力去推他的手,哭道:“你们侮辱我们凤家的女孩子还少么?你连口德都不肯留么?”

  温凌道:“你给她写信,劝她过来,说我不会杀她,我会再给她一次机会,但也就这最后一次了。”

  “你写!你们俩都活命,不写,我先让你一点点残废、慢慢看着自己死去;再攻下磁州无论如何都会攻下磁州,把她从万人之中揪出来,告诉所有磁州的人,我要屠城,就是因为磁州收容了她!以后哪个地方敢收容她,我就屠尽哪里!”

  凤枰觉得他都有点神神道道的,又觉头皮给他扯得极痛,只能说:“好,我写。”

  温凌放开了她,指了指案桌上的纸笔:“写!照我的意思写。”

  凤枰说:“手上有锁链,不好动笔。”

  温凌对身边亲兵道:“给她解开。”

  凤枰揉了揉青紫一片的手腕,提起笔,看了看四周,又说:“我和妹妹有些私话,能不能别叫这些人在旁边看着?”

  温凌冷笑道:“他们不识汉字。”

  凤枰没奈何,只能写了两个字,又出幺蛾子:“不亮,有没有蜡烛?”

  外头天色初暗,帐篷里勉强能看见,但温凌想她写信就好,忍着气吩咐道:“给她拿蜡烛。”

  凤枰好像真嫌光线不亮似的,没有剪烛花的夹剪,就拿笔尾去拨蜡烛芯。突然猛地把蜡烛拔起,烛台上有尖尖的长钎子,她握住就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可惜身边都是虎视眈眈的男人,当兵的训练有素,反应敏捷,刚看她动作有变就扑了上去,铜钎只在她喉咙上划了一下,就被夺去了,整个人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温凌笑道:“竟也是个有刚骨的。”

  对左右道:“右手要写字,还有用;左手吧,给她那狠心的妹妹送去。”

  亲兵的锋刃拔出,寒光闪闪。

  凤枰的左手被摁在地上,无力地张开着,关节挣得雪白。她的面色亦是惨白,哭也哭不出来,也无心无力求饶,急促地呼吸着,等着痛楚降临的命运。

  “二大王!”

  温凌看了看帐外拿着信笺的亲兵:“什么事?什么信?”

  “是磁州的来信!”

  温凌愣了愣,接过信函左右看了看,说:“参事看过了么?”

  “看过了,无异样。”那亲兵顿了顿,好像带些笑意似的,慢吞吞说,“参事说,好像是……写给您的私信。”

  温凌面无表情,把拆开的函套丢在那送信亲兵的脸上,喝了声:“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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