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不舍,可也不能一整天都惦记表哥们啊,何况三人是去当官的,不是要去做苦力。
赵璲看向王妃铺散的裙摆,绣鞋摆在垫子外面的草地上,露出一双穿着白绫袜的脚。
前几天王妃来了月事,惠王爷便一直素着。
落在脸上的夕阳堆积起热意,赵璲拍拍王妃的肩膀:“坐起来吧,才是初夏,仔细着凉。”
姚黄:“我不,我就喜欢这么躺着跟王爷说话。”
惠王爷只好双臂后撑,抬眸仰望湛蓝高空。
姚黄看着这个姿势的惠王爷,忽地脸上一热,坐起来穿上鞋子,蹲到湖边看鱼去了。
第120章
早上表哥们的离京没让姚黄伤心落泪,夜里惠王爷倒是把她给欺得哭哭啼啼。
最可气的是,惠王爷的双手支撑他自己用了,姚黄要跑的话他根本没法拦,可姚黄不能跑啊,哪有这时候把残疾的夫君丢下的,于是就变成了她一边哭着骂他一边又得老老实实地等着他,像是坐在一条木舟上却不能自己划船,只能由着木舟或快或慢地将她送达岸边。
终于到了,姚黄用最后的力气离开惠王爷的船,随后便歪倒在床尾,也不管惠王爷的腿脚离她的脸是近是远,闭着眼睛连手指尖都不想曲一下。
帐子里漆黑一片,赵璲知道王妃要缓上很久才能动弹,于是也放纵自己躺了下去。
待呼吸渐渐平复,赵璲率先坐了起来,拿起一条巾子,擦向王妃离开时经过的左腿。
穿好中衣,赵璲移到放在床边的三轮轮椅上,先去净房收拾自己,里面已经提前备好了水。
出来后,床上依然只有王妃懒懒的呼吸,赵璲来到桌边,用火折子点了两盏灯。
瞥眼床上,赵璲推动轮椅背对着王妃,拿起放在桌上的书。
另一桶水就摆在床边,这是惠王爷得了能自推的轮椅后夫妻俩新调整的习惯,虽然废了双腿但力气大恢复快的惠王爷去净房清理,虽然腿脚好好的却次次都会绵软无力的王妃再也不用下床,坐在床边就能收拾了。
足足两刻钟后,姚黄才重新穿好中衣,将几条沾了惠王爷气息的巾子全都搭在桶沿上,清清爽爽地躺到了床里头。
惠王爷听得见,推着轮椅来到床边,单手将木桶提到一步之外,等轮椅跟上了再提一步,多费点时间就把木桶提出了整架拔步床。
姚黄默默地在里面瞧着。
这可不是她欺负惠王爷,是有一次她直接睡过去了,睡得尚浅被提水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就见惠王爷正在往外提桶。姚黄下意识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说她来提,惠王爷说不用,让她继续睡就是。
次数多了,姚黄发现惠王爷似乎还挺喜欢做这些事的,反正他确实有提水的力气,无非慢一些,姚黄也就随他了。
熄了灯,惠王爷重新回到了床上。
姚黄靠到他的怀里,想到黄昏在湖边的事,笑出了声,点着惠王爷的胸膛道:“总算知道那时候王爷是什么样子了。”
赵璲:“……”
次日清晨,赵璲醒来时王妃还睡得很香,眼睛因为昨晚的两番哭啼略显浮肿,脸颊、唇瓣仍是花瓣一般的鲜嫩。
赵璲多看了几眼才穿衣离去。
惠王爷在宫门前下车时遇到了骑马而来的庆王。
庆王先站在地上,看着二哥被身边的人稳稳地推下马车,庆王笑道:“二哥今日倒是好气色。”
赵璲不知他是随口寒暄还是看出了什么,对视一眼便算打了招呼。
庆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眼前的二哥确实比前几天瞧着神清气爽,姚麟四兄弟同时金榜题名时也没见二哥有这个气色。
庆王猜不出来缘由,也没在这事上浪费时间,在他眼里,姚麟四兄弟的低阶武官根本无足轻重,毕竟他这边有个吏部尚书的外祖父,大哥那边有个镇国公岳父,二哥的妻族势力甚至连他跟大哥府里的侧妃娘家都比不过,虽然他的两个侧妃还要等九月才能进府。
兄弟俩同行了一段宫道便分别去了礼部、工部。
今日没有朝会,但永昌帝的书桌上仍是堆了两摞高高的奏折等着他批阅,就这还是中书省帮忙整理且预批过的,他觉得妥当的直接打个勾就行,不妥的再亲自批注。
批着批着,永昌帝随手又拿起一张,就见封皮上写着“京师灵山县知县徐东阳奏”。
永昌帝眉峰微挑,他记得老二去年便是去灵山避的暑,当时灵山还出了一桩人命官司。
永昌帝打开奏折,更加意外地发现徐东阳说的竟然还是老二两口子给他带回来的灵山特产黄精。
这徐东阳禀报了他去年秋天在灵山开荒了四分田地试种黄精之事,今年开春山上草木返青了,徐东阳试种的那些黄精也都活了过来,该发芽的发芽,该长出新根节的长出了新根节,跟山上野生的长势毫无差别,所以徐东阳认为在灵山开荒种黄精可行,提请朝廷批准,并拨两万两银子给灵山县用于劝农开荒、采购黄精根茎。
折子上有左相的批注:交工部核实,如实可准。
永昌帝就让人把左相叫了过来,问他:“这个徐东阳何时调去的灵山县?”
左相顿时庆幸他因为徐东阳所奏之事过于新奇特意查了查徐东阳之前的考绩,道:“回皇上,徐东阳是二十五年的二甲进士,授官冀州大名县知县,三年任满后于前年调任的灵山县。”
永昌帝:“他这几年考绩如何?”
左相:“都是优等,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包括修桥铺路、平反冤案……”
永昌帝一听,顿时摸不准了,这徐东阳看起来是个能自己想到开荒种黄精之策的官员,可是,他调任后的第一年没想到,偏偏在老二过去避暑之后想到了,自家老二又是默默做事的脾气……
打发了左相,永昌帝又把严纶叫了过来,让他看徐东阳的折子。
严纶仔细看了两遍,沉吟道:“真能种起来的话,确实是个富民的好法子,既不占用农田,又无须砍伐树木坏了灵山的名山秀景。”
永昌帝:“朕只是奇怪,灵山县衙离灵山镇有二十多里,中间隔了一整座灵山,徐东阳平时忙于公务,休沐日只有一天,他不去灵山南面的主峰登高赏景,怎么会想到绕路去灵山北峰查看黄精长在哪里?”
但凡徐东阳试种黄精的山峰位于灵山南麓,永昌帝都不会怀疑什么。
严纶:“皇上的意思是,徐东阳这奏折所述不实?”
永昌帝看着他道:“你可能不知道,去年六月到八月,惠王一直在灵山镇避暑,回来时还给朕带了他们自制的九制黄精。”
严纶:“……”
永昌帝:“你想办法去试探试探惠王。”
严纶:“……是。”
将奏折揣进袖口,严纶回到工部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晌午才端着自己的食盒去了惠王爷的公房。
尚书大人来了,青霭、飞泉就去膳堂吃了。
严纶一边吃一边跟惠王爷聊,快吃好了,严纶忽然拿出徐东阳的折子,放到惠王爷面前,神秘一笑。
赵璲:“……这是?”
严纶:“种黄精的事,王爷何必装糊涂,徐东阳不想贪功,在折子里给足了提示,皇上都看出来是王爷指点他的了,不信王爷自己瞧瞧?”
赵璲微微皱眉,取出帕子擦擦手,再去拿奏折。
还没拿到,严纶忽地抢回奏折,笑着跑了。
第121章
六十多岁的严尚书步伐矫健,转眼就跨出了公房,还体贴地帮惠王爷带上了房门。
赵璲坐在轮椅上,看看关闭的门板,再看看严纶留下的几乎吃光的食盒,想到了那封折子。
严纶应该不知道他与王妃去灵山镇避过暑,也就无从推测他参与了灵山开荒的提案,父皇……
赵璲微微摇首。
按照他去灵山避暑前的性子,他与父皇鲜少见面,见了面父皇也不会跟他聊什么闲话。
本来是能瞒住他在灵山避暑之事的,是王妃说去探望岳父岳母之前应该先去给父皇请安,王妃问他如果父皇提起两人去哪里避的暑她该不该说实话,当然是该了,他不想王妃因为这种小事背上欺君之罪,跟着,王妃又说要给父皇送九制黄精。
赵璲无法拒绝,因为王妃也给岳父岳母准备了,岳父岳母都有的,他却不想给父皇,岂不成了不孝?
那时赵璲想,送就送了,父皇每日要操劳那么多国事,等来年徐东阳递折子的时候父皇未必会记起这茬。
然而到了十月,他又在王妃的推动下进了工部,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父皇面前。
狄献修渠的事赵璲交代过严纶要瞒着,可闻喜宴上父皇问康王庆王的意见唯独没问他,如此刻意的忽略并不符合父皇平时对他的态度,赵璲便明白严纶那里漏了馅儿,被父皇看出来了。
举荐狄献才过去一个月,徐东阳的折子一来,又是灵山镇又是黄精的,父皇……
申时,午后的阳光没那么晒了,御书房派来一位小公公,说皇上召惠王去御书房。
赵璲只好换了四轮的外用轮椅。
当青霭将惠王爷推到通往皇城内城承天门的笔直宫道上,主仆俩都瞧见了并肩走在前面的康王、庆王。
康王在户部,是三王当中最先收到口谕的,他单独往里走的时候,被礼部那边出来的庆王喊住,康王就等了他一会儿,猜测着父皇又要出题同时考他们了。庆王不怕这种场合,康王紧张啊,没想到走着走着后面又有动静,回头一看,父皇居然还叫了二弟!
这下子,庆王也紧张起来了,因为只有他跟大哥,他就是答得不好也有大哥给他垫底,二哥一来,万一二哥答得比他好,父皇看他的眼神大概会变成:瞧瞧,你二哥坐着轮椅都比你强!
庆王一忧,康王却放松了下来,反正都是垫底的,但二弟一来,三弟就出不了风头。
“我来吧。”
稍等片刻,等青霭近了,康王再次接过了轮椅。
惠王坐着,庆王只能低下头问:“二哥知道父皇叫咱们过去所为何事吗?”
赵璲:“不知。”
他本以为父皇要问灵山开荒的事,见到康王庆王,赵璲便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御书房到了。
三王在门外排成一排,汪公公进去通传一声,出来后请康王先进去。
康王:“……”
康王进去后,庆王试图凝神倾听,然而御书房外间的厅堂里面的书房都很宽阔,除非永昌帝动怒骂人,或是庆王当着宫人、御前侍卫的面凑到窗户底下,正常谈话外面什么也别想听到。
等了一刻钟左右,康王出来了,神色如释重负。
庆王有些失望,不过大哥都没挨训,他就更安全了。
“二殿下,该您了,老奴推您进去?”汪公公躬着腰问。
赵璲颔首。
等汪公公推着惠王进去了,庆王低声问还站在这边没走的康王:“父皇跟大哥说什么了?”
康王:“就问问年后这段时间我都在忙哪些事情。”
里面,汪公公将惠王爷推到永昌帝的书桌对面便退了出去。
永昌帝看看老二,低声问:“徐东阳那法子,你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