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献一脸镇定,跨进浴室才将她放下,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妹妹想什么呢?我是担心妹妹今日走累了。”
“我、我……”她红着脸关上门,将人隔绝在外面,嘀咕一句,“我才没想什么呢。”
她匆匆忙忙洗完,慌慌张张出来,路过元献时低声警告一句:“我累了,要睡了啊,你一会儿不要吵我,否则我要是揍你了,你可别生气。”
“好,知晓了。”元献笑了笑,不徐不疾也进了浴室,再出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吹了灯,悄声在她身侧躺下,只是在她额头上落了个吻,翌日起时,又在她额头落了个吻。
阮葵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她下意识伸手往身旁摸,却是一手冰凉,急忙朝外喊:“藕香!藕香!”
“怎的了?”藕香推门进来,她知晓元献不在,才敢这样随意进门。
阮葵忽然想起什么,又垂了眼:“没什么?”
藕香笑着将帐子收起:“少爷他一早就去书院了,走了有一会儿了。”
“我没问他。”她欲盖弥彰。
藕香也不与她拌嘴,又道:“早膳都热着呢,您收拾收拾起来吃饭吧。”
“噢。”她慢慢悠悠起身收拾好,坐在圆桌边,边喝着鱼片粥边看着黄历,“我看下个月就有个吉日,你看看如何?来不来得及准备?”
“您说好就好,就这个吧,没什么好准备的,清单我都写出来了,一会儿拿了您瞧瞧,左不过是些桌子椅子,我也没与您客气。”
“就是不客气才好,喜被也得要,一会儿我看过了确认了,就拨钱去让她们置办去。”
话音刚落,玉匣突然到了门口,颤颤巍巍道:“少夫人,夫人来了……”
“娘怎么这会儿来了?”阮葵惊讶转头,刚要起身,才发觉此娘非彼娘,脸一下垮了,嘀咕一句,“她来做什么?”
藕香露出一副标准的笑,朝人迎出去:“夫人来此有何事?”
唐姨娘仰着头,鼻孔快朝天:“你是个什么东西?让开,我要找我儿媳妇儿说话。”
“夫人……”
藕香还没来得及拦,唐姨娘已跨进了门,径直走去首位,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阮葵咬紧了牙关。
藕香眼见不对,上前低声劝:“小姐还是不要和她正面冲突,想办法将她赶走就是。”
阮葵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敷衍行了礼:“元献他不在家,母亲要是有什么事,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元献?这就是你对你丈夫的称呼?”唐姨妈猛得拍了桌,“你对我不敬就算了,你对你丈夫也这样吗!你不要以为有伯爵府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你现在是我元家的儿媳妇了!”
阮葵翻了个白眼:“母亲年龄大了,不懂我们年轻人之间的闺房之乐也正常,元献就喜欢我这样唤他,每回我这样唤他,他就特别开心。您要是不信,您自个儿问他去。”
“你好不要脸!”唐姨妈又是拍桌。
“我不要脸?”阮葵一叉腰,“明明是你儿子不要脸!每晚都要亲我的嘴,你先管管他去吧!”
“你你你你……!”唐姨妈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原先还以为是自己想错了,看来就是你勾引我儿子!堂堂伯爵府养出个什么来了?从小就会勾引男人了,也不知是谁教的!”
阮葵撸了撸袖子,上前几步,伸着脖子急声反驳:“我勾引他?我疯了勾引他?谁不知晓他有个疯婆娘老子娘?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你怕是脑子进了水不清醒了!”
“好啊!你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不敬婆母,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唐姨妈上手就要打她。
她到底是年轻,反应快,反手就要还击,可不料手还没扬过去,唐姨妈便往后一摔,跌倒在地上,哭着道:“她打我!她打我!你们看见了,她竟然敢打我……我命苦啊,今儿伯爵府的人不来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起来了……”
“我打你?我手都还没落你身上你就摔了,你当我瞎了?”她咬牙切齿道。
“你不要以为你这般狡辩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我今儿是不管体面不体面了,我要伯爵府的人来,我们上公堂!”
阮葵揉了揉手腕,歪了歪脖子,露出一个假笑:“好,你说我打你是吧?我今儿就坐实了去!”
“哎!”藕香玉匣察觉不对,立即要上前拦,可已来不及了,阮葵已经一屁股墩儿坐去唐姨妈腰上,撸起袖子要揍她了。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小姐小姐!快将她们分开啊!这样是真闹起来了可怎么得了?”藕香边喊边去拉架,可她们只抓住了阮葵的手,根本拉不起来她。
她这会儿已被气昏了头,拉她的手是吧?她还有嘴!
她往一扑,一口咬在唐姨妈的侧腰上。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几层墙外的过路人都禁不住一抖,唐姨妈疼得直仰脖子。
“快!快将她们分开!”藕香又喊。
唐姨妈回过神,也顾不上站起来跑,双手双脚扑腾着赶紧往前爬。
阮葵不甘示弱,两条胳膊被人拉着,跪着也要往前爬去,又一口咬在唐姨妈的大腿上。
“啊!!!”唐姨妈又是一声尖叫,爬得更快了。
可她加速,阮葵也加速,几个在后面的丫鬟追不上,摔趴在地,来不及起身,也在后面爬着追。
一时间,起居室里乱成了一团。
连爬了好几圈,唐姨妈累了,阮葵被人拽得也累了,一个靠着门槛,一个靠着桌腿,这才休战。
她们头发全乱了,藕香没给自己整理,先用手给阮葵梳了梳发,低声劝:“小姐,咱们回屋梳头去吧。少爷走时交待了,若是夫人来找麻烦,让咱们躲进屋里锁了门别出去,等他回来处理,夫人总不能将门砸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今日就要和这个疯婆子决一死战!”阮葵说着,突然冲出去。
藕香始料未及,未能将她拦住,唐姨妈也是始料未及,抬腿要跑,不想被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夫人快走,我们拦不住少夫人!”藕香赶紧又喊。
唐姨妈顾不得身上的疼,连滚带爬,满身狼狈,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不是被我打得起不来了吗?你有本事别跑!”阮葵在后面追。
刚出了门,几个丫鬟赶紧围上来,好说歹说将她劝了回来。
她气还未消,插着腰在原地走来走去,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每一个词儿重复的,最后一拍桌子,怒道:“藕香!收拾东西我们走!”
“这可使不得啊!”丫鬟们齐齐跪了地。
唯有藕香在一旁小声道:“少夫人,这宅子可是您的陪嫁……”
阮葵拍拍脑袋:“我是气糊涂了!给我研墨!我要休了元献那个死东西!让他和他那个死老娘一块儿滚出去!”
“这……”藕香迟疑一会儿,还是上前给她研了磨,“那也得等少爷回来签过字。”
“我等!你们去!将他的东西都给我收拾了扔去门外!等他一回来,签了字马上走!”
“少爷也没什么行李,让府中的丫鬟给他收拾都是多余,等少爷回来让他自己收,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阮葵重重将镇纸一拍,欻欻在纸上落笔。
藕香等她写完了,才劝着她坐下,让人呈了茶水点心来,说陪她一起等着。
傍晚,落日西斜,马车停在门上,元献下了车,刚跨进门槛,荷生便迎了上来。
“可是家里闹起来了?”
“是。”荷生皱着脸,“早上那会儿中院闹起来了,垂花门外面都能听见,听他们说,是夫人去找了少夫人的麻烦,两人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了。”
“动手了?”元献眉头微紧,倒不算太担心,屋里有丫鬟们劝着,应当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事儿,“她伤到没?”
荷生小心翼翼掀眼:“少夫人咬了夫人两口……”
元献脚步一顿,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确认自己没听错:“什么?”
“小的也没亲眼瞧见,是听藕香姐姐说的……”
“好,我知晓了,你忙去吧。”元献过了垂花门,往西厢房走。
藕香见他来,行了礼:“少爷,少夫人她……”
“我知晓了,荷生已大致跟我说过了。”元献抬了抬手,跨进房中,左右看了一眼,又朝书房里走。
阮葵正坐在书房的榻上,这会儿西头西斜,从后窗照进来,在她脸上落了一半。
她缓缓抬眸,沉着看他:“将字签了。”
“什么字?”元献走过去,停在她面前。
“休书,我要休了你。”她这会儿气都未散尽,咬牙切齿道。
元献在她身旁坐下:“为何?”
“为何?你不知晓?你那个老子娘今儿又来找我麻烦了!说我不要脸,在闺阁中就勾引你了!”
“这是哪儿来的话?纯属无稽之谈。”元献弯腰,拿了绣鞋给她穿上,“明明是我勾引妹妹。”
她脚腕一抽,踩上鞋子跺了跺脚穿好,气道:“你少给我嬉嬉笑笑,赶快去将字签了,收拾好你的东西,带着你娘一起给我滚出去。”
“走。”元献牵着她的手腕起身。
她抬眼看:“干嘛!我又不是你娘!”
元献松了手,站在她跟前:“我们去后院,我给你讨个公道去。”
“你给我讨公道?等到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我才不需要你讨公道,我告诉你,我今日差点儿就把你娘气死了,你赶紧去看看她吧!”
“我怕你说不过她,受了委屈。”
“我说不过她?”她猛得站起身,“我说得她都说不出话来了,我还咬了她两口。”
元献垂首,笑吟吟看着她:“真的?妹妹这样厉害?”
她一下愣住,总觉得氛围有些怪怪的。她原本是想好了的,等这呆子回来,她骂他听,她赶人他跪求,她大笑他痛哭,最后,她扬眉吐气将人赶出门,他哭哭啼啼睡大街……但怎么和她想得不一样呢?
“你哪儿伤到没?”元献轻轻将她鬓边的碎发夹去耳后。
她又忘了那一茬,有些得意道:“我才没伤到呢,你娘她伤得不轻,我那两口可是没省着力气。”
“那你手上的伤是哪儿来的?”元献握起她的手,轻轻在她掌心吹了吹,
“噢,没事,在地上爬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在地上爬?”元献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当时到底是一番什么情景。
“唉呀、没……”阮葵晃了晃脑袋,一下给自己晃清醒了,“你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赶紧给我签字去!”
元献将她另一只手也牵住:“我说了,让你跟我一起去书院,你不愿意。”
她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怪我了?我在屋里待得好好的,她自己莫名其妙跑过来就开始骂我,跟得了疯病一样……”
元献忽然抱住她:“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说,你明日跟我一起去书院吧,眼不见心不烦。”
“我才不去!”她说着说着突然委屈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你还说你会护着我,你就是个骗子!你给我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