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献捧住她的脸,用指腹将她的眼泪抹去,等着她哭完,牵着她往外走:“走,我去给你寻一个公道。”
她擦着眼泪,扭扭捏捏往前走,嘴上还在反驳:“我才不信你,你和你娘就是一伙的,你们想气死我,吞了我的嫁妆,我告诉你们,你们不会如意的!”
元献任她骂着,已抬步过了穿厅,径直进了正堂中。
唐姨妈早知他回来了,正坐在堂屋里等着。
他松了握住阮葵手腕的手,上前几步,淡淡道:“母亲到底想做什么呢?难道如今这有吃有喝的日子,母亲过不惯?”
“你是被她带坏了!原先多孝顺的一个孩子,如今跟她一眼样有礼数了!你问我想做什么,不如问问她想做什么,先前念着你们刚成亲,她不来请安就罢了,如今这都一个多月了,她还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唐姨妈指着阮葵就骂。
阮葵也不是吃素的,撸了袖子要上前与她对骂,元献却先开口了。
“母亲以为我们是什么钟鸣鼎食的名门望族吗?请安?请什么安?从前有过这些规矩吗?还是在伯爵府住了几年,母亲真以为自个儿便是人上人了?有请安的功夫,不如出去找几个活干干,总不至于养不起这一大家子人。”
第46章 口水有毒!
“你、你……”唐姨妈指着他,“她不是有嫁妆吗?要我去做什么活?”
“您也知晓这是我妻子的嫁妆,那和您有什么关系呢?如今给您大鱼大肉地伺候着,您还不知足,那您出去一个人住吧。”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今儿就要上公堂告你去,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不孝子以后能有什么前程!”唐姨妈说着便抬步往外去。
可都到了门口了,元献仍旧巍然不动。
“也好,母亲将内院弄得一团糟,我也没什么心思读书了,母亲只管去吧,总归苦日子我也不是没过过,能如何?大不了入狱、吃板子,往后继续当农户去,弄上一亩薄田,到时母亲也没什么空闲想什么请不请安了,地里的野草都够母亲除的。”
唐姨妈一怔,默默将伸出门槛的腿收了回来,沉默两息,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哭天喊地:“老天爷,我命苦啊!养了这样一个不孝的儿子,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都不要拦我……”
“夫人,您往后享福的日子还多着呢,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咒自个儿,您快起来……诶诶,您别撞!别撞!”几个丫鬟全去拦。
元献从容转身,淡淡看着她:“松手,都不许拦。”
丫鬟一怔,唐姨妈也是一怔,一个不敢再拦了,一个也不敢再去撞了。
“父亲走了这样多年,母亲不容易,如今日子好过了,母亲舍不得父亲独自在那边过苦日子,你们都不用拦了,等母亲走了,我自会让母亲和父亲合葬,以了却了母亲这桩心愿。”
“我、我……”唐姨妈哆哆嗦嗦站直。
元献缓缓走近几步,停在距离她两步的位置,云淡风轻道:“我劝母亲不要跟我耍这种花样,我从来不是五六岁的孩子,今日我言尽于此,母亲以后想出去游玩、喝茶、交际都好,但若是让我发觉母亲又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毁了我来之不易的生活,母亲别想再有好日子过,我说到做到。”
说罢,他牵上阮葵便走,没有回一次眸。
阮葵心情好了,路上偷瞄他好几眼,临进屋时,却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抽出手,先进了卧房里:“你别拉我。”
元献不徐不疾跟上去,在她身旁坐下,摸出袖中的荷包递给她。
“什么?”她看他一眼,打开荷包,瞧见了里头一锭五两的银子,惊讶道,“哪儿来的?”
“前几月,有同窗家中长辈寿宴,请我代笔写了首诗当作寿礼,被长辈夸赞了,这五两算是他谢我的。”
“这样厉害?”阮葵微微侧目,“你每天给人写一首诗,咱们一年都能赚多少钱了?”
元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徐不疾道:“这样的机会不是日日都有的,也是碰巧。”
“噢。”阮葵有些失望,但看了看荷包里的银子,又振作起来,“行,这样也不错,总比没有好。”
“吃饭没?”元献问。
阮葵瞅他一眼:“没,我今儿气都气饱了。”
“那叫她们送晚膳来吧,天都黑了,吃完也该早些安置了。”
“噢,那你叫呗。”阮葵起身又要起居室走。
元献跟出去,朝外吩咐:“晚膳都备好了吗?送上来吧。”
藕香和玉匣都送了口气,应了一声,将晚膳送了进去。
“妹妹明日跟我一块儿去书院吧。”元献洗了手,拿起筷子。
“如何去?我们能随意这样跟着去?”
元献解释:“我那还有些以前穿过的衣裳,如今已小了,但妹妹穿正合适,妹妹穿上那衣裳扮成男子,我便跟书院的人说是我新来的书童。书院里其他有钱人家的也会带书童,没什么奇怪的。”
“我去干什么呢?”
“书院还挺大的,有休息赏完的地方,钓鱼赏花都行,叫荷生与你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那、那……”她先前那样拒绝,现下没脸开口答应。
元献心知肚明,便道:“一会儿吃完饭,我将衣裳拿出来你试试。”
“噢,那好吧,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端起碗将脸一挡,低声催促,“吃饭吧。”
元献未再提,吃完饭洗漱完,将那件小了的衣裳拿出来,给她穿上。
她配合站好,左转转,右转转。
元献给她系好腰带,往她头上戴了儒巾,满意点头:“这便像了。”
书童们年龄小一些的,也不过十二三岁,长得再白净些,也瞧不出来什么男女。
“真的?”她跑去铜镜边左看看右瞧瞧,“还行,还挺合身。”
“嗯,收起来吧,明日再穿上。”元献走过去,将她腰间的系带又解开。
她总觉得怪怪的,推他一下,转过身去,自己将帽子衣裳脱了往架子上放,嘀咕一句:“我又不是没长手……”
元献未答,悄声靠近,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惊了好一下,没来得及骂他,便被他掰过脸,堵住了嘴。
元献这小子口水有毒,每回被亲过后,她就迷迷糊糊不会骂人了,任由人打横抱起回到床上。
“明儿要比你平日起得早些,收拾好等上了车再睡,到了书院后也可以睡。”
“噢,我知晓了。”她又将脸躲去被子里了。
元献也不拦她,将灯吹了,默默搂着她,等她一会儿呼吸不了了,自然就钻出来了。
天蒙蒙亮,元献准时睁了眼,穿戴整齐、洗漱完备后才去唤床上的人:“妹妹,醒醒。”
她迷迷糊糊睁眼,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呆呆愣愣坐在床边,随意人摆弄穿衣。
元献知晓她没睡醒,也没吵她,只叫她漱了口,便牵着她往外去。
道子里还有些黑,藕香提着灯在前照亮,引着他们往前院坐马车。
临走前,元献又叮嘱一句:“她今日应当不会找你们麻烦了,若还来闹事,不必理会她,将西厢房锁好,不许她进就是。”
“少爷放心,奴婢记着了。”
元献点了点头,打横抱起阮葵进了车中,朝外吩咐一声,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人又睡过去了,元献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往后轻轻靠在车厢上,也闭上双眼,将前几日学过的课业在脑中过了一遍。
他们的宅子离书院不算远,比伯爵府到书院更近一些,马车抵达时,天已亮了,书院门口有不少附近的百姓摆摊卖早点。
“什么,好香。”阮葵睁开眼要起身。
元献本想抱着她在马车里坐一会儿的,听她醒了,便也睁了眼:“外面有卖吃食的,要不要买一些?”
“我是有些饿了。”她撑着他的胸膛便要站起。
“当心!”元献低呼一声,伸出手往她头上一挡,她撞在了他手上,没撞到车厢,倒不算太疼。
“噢。”她眨眨眼,坐回车中。
元献先一步下了车,扶她下车后,往她身上挂了个小挎包,看着更像书童了。
“吃什么?”元献问。
她已快步走去摊前:“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元献默默拿出铜板付了,又问荷生:“你吃不吃?”
荷生赶紧摇头:“我早上吃过了。”
“好,那我们先进去了,劳你去停车。”
“诶,您去吧。”
这会儿天刚亮不久,人还不算多,元献领着阮葵往里走,与守门的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书院里面。
书院的勤学堂边有一间专让人休息的屋子,供学子们课前课后用些点心茶水,元献和阮葵坐着屋子里,陪着她吃。
“还困吗?”元献看着她问。
“还好,吹了吹风,清醒了。”她捧着饼小口咽下,“你不用管我了,一会儿吃完饭我自己找地方玩儿。”
“那也要等荷生来,让他陪你一起,这里挺大的,后面还连着片山,若是走丢了可不好找。”
她点点头:“噢,也好,那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他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呢,这样着急催我做什么?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儿吗?”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阮葵瞥他一眼,“你爱待在这儿就待在这儿吧,若是去晚了,被夫子骂了,可别怪我。”
他弯了弯唇,伸手覆盖住她的手:“我何时怪过你,我只是舍不得你,想和你多呆一会儿而已。”
“你干嘛!”阮葵惊得将手收回,“这儿可都是人,若是被人瞧见,我看你如何解释,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晓你就是整天嘴上说着礼义廉耻,实际最不要脸的人。”
“我不怕。”元献笑着看她。
她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快速将最后一点儿饼子吃完,拍拍手站起身,将挎包取下来给他:“好了,我吃完了,你去忙吧。”
元献接过,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却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镇定自若:“荷生应当也来了,我就先走了。”
她捂着脸,瞪他好几眼,想着这里人多,才没有张口骂他,先他一步出了屋子,朝荷生跑去。
人已来得差不多了,有同窗瞧见元献站在廊下眺望,好奇看去:“那是?”
元献与人打了个招呼,抬步往堂中走:“没谁,我新来的书童。”
“哦~”同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压低声音,“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元献是书院里的佼佼者,又和永安伯爵府沾亲带故的,书院里一些出身不错的还挺想亲近他的,可他一股心思闷头在课业上,从不与他们出去消遣,久而久之,这些人便觉着与他不是同路人,只能敬而远之。
今日瞧见那长相柔美的书童,只以为他平时的正经全是装出来的,大抵是畏惧伯爵府的人,心中顿感亲近不少。
元献明了,只当做不知,任由他们误会,这种事即便是真的,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往外传,毕竟谁在人外没有些阴私呢?反而能保护好了阮葵,让她能无忧无虑在这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