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晚了,二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唐姨娘微微抬起下颌,线似的柳眉微挑。
“我、我……”阮葵两腿哆嗦,嘭一声跪在了地上。
元献眉心微紧,一撩衣袍也跪下:“姨妈。”
“哟,我才发觉献哥儿你也在呢?你们大半夜,这样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么?”
“葵妹妹她心绪不佳……”
“心绪不佳?”唐姨娘轻笑一声,尖细的嗓音像是长长的指甲划过石头地面,“今儿心绪不佳和人私会,明儿心绪不佳又和人私会,那我们伯爵府成什么了?这样晚了,叫满院子的人一顿好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私奔呢。”
锐二爷突然一拍扶手,怒声道:“我看平日便是你母亲放纵你惯了!你才这般胆大妄为,没个闺阁小姐的模样!”
阮葵吓得又是一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还哭?你有什么脸哭?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没让你母亲糊弄过去,今日整个伯爵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完了!来人!上家法!”
“打不得啊打不得啊!”老夫人刚好从外面跑进来,连连道,“她一个姑娘家,怎能那样打?她还是个孩子啊,你这个做父亲的,怎能如此狠心?”
锐二爷立即起身,恭敬行礼:“母亲。更深露重的,母亲怎的也来了?”
老夫人急急上前,将阮葵搂起来,护在怀里:“我若是不来,你们今日便要欺负死我的葵丫头了。”
“母亲,您这是哪儿来的话……”锐二爷一抬眸,又看向一旁的刘夫人,语气又冷肃下来,“我就知晓是你,每回她犯错,你都要将母亲搬出来,我便要看看,你这般纵容,她能闯出什么泼天大祸来!今日谁来阻拦都不管用!我必要好好罚她!”
老夫人挺了挺腰杆,也冷声道:“我看谁敢!子不教父之过,难道你阮锐就没有过错吗!”
两相对峙,丫鬟们握着板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我也有过错,今日就连我一起罚,我打三板子,她打一板子,母亲可满意了?”
“你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祖母。”元献叩首打断,“祖母、姨父、姨母,葵妹妹有错,可此事却与姨妈有关。”
唐姨娘冷哼一声:“是我给她下了蛊让她跑出去与你私会不成?”
老夫人瞅她一眼,冷冷道:“献哥儿,你起来说。”
“是。”元献缓缓起身,不徐不疾道,“前些日子姨妈生产,葵妹妹不慎撞见,她心中担忧害怕,惶惶不可终日,心中忧虑无法排解,这才一个人躲去了野湖边上。”
藕香一怔,立即小声开口:“是、是,前些日子小姐连日梦魇,还请了大夫来,几位夫人都是知晓的,原来小姐是因此事梦魇,小姐怎的早不跟夫人说?”
“她一个小丫头,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如何好开这样的口?也就是跟同年龄的献哥儿能多说几句罢了。”老夫人咬了咬牙,看向唐姨娘,“你好啊你好,你怎的有脸在这儿这般污蔑葵丫头?她心疼你不易,难为你月子里都不消停,拖着身子也要来算计她一通,我倒要看看你这辈子算计来算计去,能算计个什么好出来!”
唐姨娘一时愣住,左右晃过几眼,看向身旁的丫鬟,想找出什么破绽,可丫鬟也冲她摇了摇头,显然是那日的确瞧见阮葵在院子里出现过。
“我、我……”唐姨娘深吸一口气,抓紧身上的毯子,眼神闪烁不定之时,忽然瞧见直直站在中间的元献,“我这个外甥没管教好,给伯爵府添乱了。二小姐虽是惊动了这样多人,但的确是为了妾身,妾身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妾身这个外甥实在是不识礼数,大半夜闯进小姐们的园子里不说,还和二小姐孤男寡女独处一处,实在是该罚。”
老夫人眉头一紧,正要说些什么,元献却是跪地行礼:“元献不识礼数,自然该罚。”
“这……”刘夫人上前几步,“献哥儿都是因为担忧葵宝才会如此……”
“因为担忧便可以夜间私会吗!”唐姨娘高喊一声,“若是让旁人知晓,伯爵府其他的姑娘如何做人?”
“你喊什么喊!”老夫人也呵。
元献又是一拜:“元献的确该罚。元献自小在伯爵府中,受伯爵府恩惠,由伯爵府养育,元献早就算是伯爵府的人了,元献愿去伯爵府的祠堂中罚跪认错。”
唐姨娘微怔,而后又道:“那献哥儿是承认了?你与二小姐有私情?此去是趁机私会?”
“葵妹妹赤子之心,元献心仪已久,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可从来是发乎情止乎礼,今日之事皆因情切,闯北园是为寻妹妹,乘船游湖是为宽慰妹妹。当时她吓坏了,躲在芦苇丛里不肯出来,我担心她出事,才带她去了船上游湖。元献只为情急受罚,不为私会受罚,元献从未与葵妹妹私会。”
老夫人附和:“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闹了这一通还不够吗?”
“我、我……”阮葵轻轻从祖母怀里挣脱,低声道,“我愿意和表兄一块儿去跪祠堂。”
唐姨娘轻哼一声:“看来的确是有私情了……”
“够了!他们俩一块儿长大的,到了这般年龄,即使有男女之情又有何妨?又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也是早就许了的,再大一些便给他们定亲,难不成这府中已容不下这样赤诚的感情了吗?若是你们也都能拧成一股绳,相互扶持,伯爵府何愁没有好前程?”
锐二爷上前一步:“母亲……”
“好了,都不许再说了,他们也都知晓错了,也愿意领罚,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将他们逼死吗?献哥儿,走。”老夫人一手搂着阮葵,一手拉着元献,转头就走,还嘀咕一句,“此事本就是要私下解决的,非要闹成这副模样,不知是合了谁的意。”
唐姨娘抿了抿唇,抬眸看向锐二爷,低声道:“老爷……”
锐二爷抬手制止,捏着眉心朝孙姨娘的屋子里去:“晚了,都歇着吧。”
阮葵眨眨眼,当做没听见,跟着祖母母亲一同走出院门。
“夜深了,母亲回去休息吧,我陪两个孩子去祠堂就是。”刘夫人略快几步,到了前面。
老夫人摆摆手:“也没多远,我送他们过去,免得有心之人又来挑事。”
“是。”刘夫人后退几步,跟在后侧,接着道,“此事也是我不对,那日碰巧刘家来信,我便叫了葵宝来看信,不想唐姨娘那边突然发动了。”
“未曾料及之事,如何能怪得了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去祠堂跪一夜就过去了,放心吧。”老夫人笑着拍拍阮葵的肩,“倒是把我们葵丫头吓坏了。”
阮葵眨眨眼,偷瞄元献一眼,见他未发觉,又赶紧收回目光。
她才不是什么担忧唐姨娘呢,她就是担忧她自个儿,她和元献也不是什么发乎情止乎礼,那个死呆子明明、明明都亲过她了……竟然还那样信誓旦旦开口,也不怕闪了舌头。
“好了,莫太过担忧了,你瞧瞧那个唐姨娘,她不是好好儿的吗?活蹦乱跳的,还能来为难你们呢,有什么好怕的?”老夫人又笑,“前面就到了,幸好现下没那样冷了,冻不坏你们。”
元献微顿,轻声道:“方才湖边有水,妹妹裙摆拖进了水里,还是让人拿一身干净衣裳换下来为好,免得着凉。”
老夫人低头瞧一眼,皱着眉道:“是,裙摆上还有泥呢。藕香,快去,给你们小姐拿身干净衣裳来。”
“表、表兄他也踩进水里了……”阮葵偷偷抬眼,不巧撞进元献笑吟吟的眼里,惊得赶紧又垂头。
老夫人未发觉,反而欣慰不少:“好好,我们葵丫头大了,也知晓心疼人了。来个人去给献哥儿也拿身干净衣裳来。”
“荷生。”元献转头朝最后看去,“你去拿。”
荷生应了声,小跑回去。
老夫人搂着阮葵继续往前,径直进了祠堂之中,在一旁坐下,看他们俩在祖宗牌位前跪好,脸上的神情才严肃一些。
“今儿我虽是在你父亲跟前维护了你,可不代表你做的没错。你也太任性了些,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和你母亲说的呢?怎能一个人躲在那种地方呢?你快急死我和你母亲了!”
“我……”阮葵抿了抿唇,“我知晓错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朝丫鬟使使眼色:“去,将吃的拿进来。”
阮葵眼睛一下亮了,忍不住直起身张望。
老夫人好笑瞧她一眼:“这会儿知道饿了?你表兄要是没找到你怎么办?你这会儿就在湖边那野草堆里受冻挨饿?你也是真是想得起来。”
丫鬟将食盒拎了进来,等候老夫人指示。
“放去她跟前,就跪在那儿吃,也好反省反省。”
食盒就在阮葵手边,她手指动了动,抬眼看见母亲笑着朝她点点头,才敢伸手打开食盒,拿起饼子往嘴里喂。
吃完,衣裳也送来了,他们各自去隔间换了衣裳,又在祠堂前规规矩矩跪好。
“好了,折腾到这样晚了,我和你母亲回去休息了。明日你们一个不必去书院,另一个也不必去闺塾了,好好歇一日,今日就安安心心跪在此处,老老实实反省。”
“是,祖母。”阮葵低眉顺眼答。
老夫人盯着他们俩又看了一会儿,和刘夫人一前一后离开。
人都走了,祠堂安静下来,阮葵松了口气,挺直的腰杆立即软了,歪坐在蒲团上。
“跪累了吗?”元献偏头看她。
她倒吸一口冷气,又直起身子,语无伦次:“你、你,我、我……”
“这是怎的了?方才不还好好儿的?”元献看着她笑。
她慌忙胡乱解释:“我告诉你,我来祠堂跪着,只是因为我重义气,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你别误会!”
“怎的突然说起这个?”元献说着,手便伸了出去,要去理好她鬓边那一缕碎发。
她手快,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干嘛!你在、在祖宗牌位跟前也敢这样!你简直、简直是,你你没有祖宗家法,你不知廉耻!”
元献强忍着没笑出声:“妹妹头发乱了。”
“乱了就乱了,要你管?”阮葵紧忙别过脸,胡乱拍了拍自己的头发,“我先前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衣冠禽兽,今天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发乎情止乎礼。首先,我对你没有情!其次,你一点儿也不守礼……”
“那你要我如何说?难不成在姨父跟前说我们已亲过嘴儿……”
阮葵慌乱捂住他的嘴:“这里可是祠堂,你不要当着祖宗的面胡说八道!”
他瓮声笑着道:“你从前不是嫌我迂腐吗?”
阮葵一惊,又捂紧了些,恶狠狠道:“还是迂腐好,你以后还是迂腐些吧。”
元献轻轻掰开她的手:“那妹妹这般在祠堂打闹,是不是也不合礼数?”
她撒了手,端端正正跪着:“那当然了,你赶紧也跪好,不许和我说话,不许碰我。”
“好,我跪好。”元献朝前拜了拜,腰背又直了直。
阮葵偷偷瞄他一眼,没规矩一会儿,又歪坐在蒲团上。
夜一下静了,她跪得有些累了,往前趴一会儿,又往后倒一会儿,眼皮渐渐地撑不开了,身子一歪,靠在元献腿上睡着了。
元献扬了扬唇,抱着她的身子,盘腿坐好,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
她果真无意识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往他怀里又躺了躺,睡得更香了。
元献嘴角扬得更高了些,脱了外衫,给怀里的人盖好。
天快亮时,他弯身,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低声道:“妹妹,醒醒。”
“嗯?”阮葵迷迷糊糊抬眸,还没来得及揉眼睛,吓得头一抬,梆一声撞到元献下颌上,疼得元献倒吸好几口冷气,她反而大喊一声,“你干嘛抱我!”
元献无奈扶额:“妹妹睡着了,自个儿往我腿上躺的,我若真想占妹妹便宜,不该我躺在妹妹腿上吗?”
“最好是如此!”阮葵瞪他一眼,整理整理衣裳跪好,没一会儿,眼皮子又重起来。
他轻声提醒:“再撑一会儿,等她们来了,我们应当就能回去了,若是被瞧见打瞌睡,恐怕便没那样容易了。”
第36章 元献这小子会!放!电!……
“噢。”阮葵赶紧又跪好。
元献嘴角弯了弯:“今日也算得上休假一日,你睡醒了来找我玩吧。”
“谁要找你玩儿!让人瞧见再说我们私会?到时候再罚跪,我可不会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