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元献道一声,急急往北园里走。
一路走一路寻,他几乎将能找过的地方都找了,可四下都未瞧见阮葵的身影,连半点儿踪迹都没有。
“现下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去府外找?若真在府外找回来,那算是完了。老爷一向最重名节,便是打死我们小姐也有可能啊。”
“还有一个地方。”元献眉心紧皱,步履却未曾乱半分,匆匆又往下一个处寻。
越往前走,周遭越暗,连灯都没有了,藕香将递给元献:“您拿着。”
“多谢。”元献接过灯,走得更快了些。
往前去,便是那片野湖,湖边的芦苇生得有人高,风一吹,呼呼作响,甚至有些恐怖。
他丝毫不在意,扫开芦苇,直往里去。
往里没走几步,地面开始潮湿,每踩一步便有咕叽的水声,很快,水已要淹过鞋底。
藕香不敢再往前去,轻声喊:“元少爷,前面就是湖了,您别再往前面去了,小姐应该不会在这里,我们还是去外面再找找吧。”
“你站在外面就好。”元献头也未回一下,伸手压倒两旁的芦苇,跨过一大步,站在了湖边凸起的一块的土地上,将灯往芦苇荡里伸了伸,缓缓蹲下,轻声道,“这样黑,不害怕吗?”
芦苇荡里的人往后又缩了缩,退进水坑里,本就泥泞的裙摆又被染湿了一片。
元献弯了弯唇:“蹲了多久了?腿不难受吗?要不起来站一会儿?”
“不要。”阮葵低着地面,冷冷道。
“你再蹲一会儿,外面的人可都要知晓了。”
阮葵头一抬,一记眼刀飞过去。
元献低眸笑了笑,又抬眼看她:“我先去跟她们说,让她们莫找了,免得你父亲一会儿知晓了。说完你可以再在这儿待着,想待多久待多久,可好?”
她别开脸,不说话了。
“妹妹不说话,我便当妹妹默认了?”元献等了会儿,没等到她回复,又抬步,抬出沼泽。
“小姐在里面吗?”藕香急得也要踩进水中。
元献抬手拦:“她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劳你去与夫人说一声,让她们不必找也不必担忧了,都早些去歇息。”
藕香往里指了指:“那……”
“这里有我在。”
“好,奴婢这就去。”藕香转身便跑。
元献也转身,又往芦苇深处走去,蹲回那个小土坡上,轻声道:“好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阮葵梗着脖子,没有回应。
“今晚月色正好,那边又有个船,要不要去游湖?”
她仍旧沉默。
元献起身,叹了口气:“算了,我抱你去吧。”
“我不要你抱!”阮葵仰头地喊一声。
元献像未听见一般,将灯笼挂在手臂上,弯腰要将她打横抱起。
她一惊,急得又踢又打。
元献还好,未被影响半分,站得稳稳当当,他腕上的灯笼却摇摇晃晃起来,明明灭灭,似乎下一瞬便要熄了。
“天这样黑,妹妹若将灯晃灭了,一会儿我可要和妹妹一起跌入水里了。”
阮葵本就委屈,一听这话,鼻尖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你们都是坏人!都是!”
“谁?”元献抱着她跨进湖边的小船,一手将她紧紧搂着,一手摇动船桨,“是谁让我们小姐受委屈了?”
第35章 你你没有祖宗家法!
“是你,就是你!你这个死呆子,我讨厌死你了!”她嚎啕大哭,夜风都往嘴里灌,嗷呜嗷呜的。
元献将船停在一片初生的荷叶之中,腾出手给她摸摸眼泪:“我如何惹妹妹生气了?我都许久未见妹妹了。”
她哭得厉害,往日粉白的唇在月光下嫣红:“我不要成亲,不要嫁人!”
元献注视着她:“怎的了?先前我们说过的、我承诺过的,都一定能做到,妹妹又有什么心烦的事了,尽管说就是。”
她抬袖擦了把眼泪,哽咽道:“我看见、看见唐姨娘生产,好多血,好可怕,我不要成亲,不要生孩子……”
“原是这般。”元献笑着将她抱紧,和她耳鬓厮磨,呢喃低语,“这样的小事,也值得妹妹哭成这样、躲在这里、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妹妹来与我说就是,不生便不生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真的?”
元献扶住她的肩,含笑看她:“我骗你做什么?我若是骗了你,以后东窗事发,你岂不是要跟我闹?我这是何苦呢?”
她小心翼翼抬眼:“你、你,你这样,是不是又想占我便宜?”
“莫怕,现下不占。”元献笑着又抱紧她。
她挣扎了几下,没能逃脱,抬眼盯着他的下颌,不满道:“什么叫现下不占?”
元献未答,又道:“以后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先来和我商量商量,好不好?多一个人也多一个人能帮着考量。我答应过你的,无论发生何事,都会永远向着你。”
“可你、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占我便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元献轻笑:“是,是为了占你便宜……”
她立即张牙舞爪打断:“你看你看,我就说就说,你就是没安好心!你这下终于肯承认了!”
“我要是什么都不图,却偏偏对你这样,那才可怕吧?”元献笑着将她的手握住,“只是占占便宜而已,你不觉得比你预想的那些坏事好多了吗?”
“是好……好什么好!”她气鼓着脸,指尖狠狠戳他的肩,“那我成什么了?我不是和唐姨娘她们一样了吗?我才不要自甘下贱!”
元献往后晃了晃,又坐正了,双眸中的笑未曾消减半分:“妹妹不喜欢我,故而觉着这是占便宜、是自甘下贱,妹妹若是喜欢我,便只会觉着这是件开心的事。妹妹不若试着喜欢我吧。”
“我……”她脑子差点儿没转过来,“谁要喜欢你啊!”
“无妨,我喜欢你就好。”元献手一伸,将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摸摸她湿了的裙摆,“那水不浅,鞋袜湿了吗?天还有些冷,当心着凉。”
她安静许多,嘀咕一句:“就算是湿了,也不能脱了吧?这样不是不合礼数?”
“你不是说和我是亲兄弟一般吗?还有什么不合礼数的?”
“你!”她气得又要直起身。
元献手快,将她按回去,除了她的绣鞋:“怕什么?没人知晓,我肯定也不会说出去。”
“你就是占我便宜!”她按住罗袜。
元献摸了摸她的足底,眉头微皱:“都湿透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要挣脱。
“如何没有?”元献将她按住,脱了她的罗袜,拧了一把,放在船边晾着,温热的手心握住她一双冰凉的足底。
她扭了扭,稳住长了刺似的屁股,轻哼一声:“即便是这样,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
“可总比水淋淋得好。”元献握了握手,看一眼天边的月,又问,“起风了,冷吗?”
“还好,不冷。”
“天不早了,再坐一会儿,我们回去好不好?等休沐了,我再来找你玩儿。”
“谁要你找了?”她将腿往后一收,拿起罗袜往脚上套,“走了走了,我困了,要回去睡了。”
元献低头笑了笑,拿起木桨:“好,回。”
“我来我来!”阮葵快速穿好鞋袜,挽起袖子,夺了他的木桨,奋力摇起来。
小木船调头,摇摇晃晃岸边去,她显然是心情又好了,眉飞眼笑的,一直冲他又是眨眼又是挑眉。
元献只是无奈摇摇头:“累了跟我说,换我来。”
“这也不远,有什么累的?”阮葵摇得更卖力了,一溜烟儿径直到了岸边,往小土块儿上一跳,得意道,“要不要我扶你?”
元献扬了扬唇,将手伸过去:“那有劳妹妹了。”
“你、你……”她惊讶指着他,“你怎么会上不来?你方才上船时可是利索得很!”
“我真上不来,还请妹妹扶我。”
“你以为我会信?你上不来就好好待在那儿吧!”阮葵转头就走。
元献悄声叹息一声,默默下了船,提着灯追上去:“前面黑,你当心别又踩进水坑里。”
“才不会呢,我眼睛好使得很,你才是小心别掉进水坑……”她轻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元献直觉不对,快步上前,一眼对上前面拿着灯盏的几个丫鬟。
这些丫鬟他曾见过,是他亲姨妈屋里的。
“还请小姐跟奴婢们走一趟吧。”丫鬟们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阮葵呼吸一紧,下意识便要往后退。
元献不动声色往她跟前挡了挡,笑着朝那几人道:“天黑,劳烦诸位在前引路。”
丫鬟未动。
元献又笑:“在园子里,总不能跑了。”
丫鬟们迟疑片刻,领头的那个率先抬步,其余的也跟着往前去。
元献稍落后一步,回眸看一眼阮葵,眼中带着点点温和笑意。
阮葵垂了垂眼,没说话。
元献又后退一步,微微低头,悄声道:“莫慌。”
阮葵看他一眼,又飞速垂眸:“嗯。”
他又抬头,镇定往前。
天早已黑全,锐二爷的屋子却灯火通明。
锐二爷坐在檐下,唐姨娘裹着毯子坐在他身旁,两旁提着灯的丫鬟如同修罗一般,神色晦暗不明,满身似乎散发着阵阵寒气。
带路的丫鬟分作两排,让出一条路来,阮葵悄悄掀眼,正好对上首位阴森森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慌忙垂了眼。